沈淮道:“那木樨在房中看到什么?”

    木樨忙道:“回大老爷,我在房中伺候大姑娘,然后就看到周家大郎招呼也没打就进来了,显然是早就约好的样子,进来之后……周家大郎与大姑娘就直接……”说到这里,她的脸涨红,有些羞于说出其中细节了。

    “那你为何不上去拦着?是不是故意的?!”沈玉媚狠狠地盯着木樨,“我大姐怎么可能与那周元泰约好,说不得就是和五妹约定了,然后大姐碰巧就成了受害者!”

    木樨道:“四姑娘当时不在,所以没见着当时情景。若是大姑娘说不要,我与铃兰定是要上前阻止的,可……大姑娘也并没有……”

    “够了!”沈淮打断了木樨的话,“这事情不必再说了。”

    沈玉媚愤恨地瞪了一眼木樨,也不敢再逼问下去了。

    这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老太太周氏开了口,她向沈淮道:“方才回来之前,袁氏已经带着元泰来道歉过了。依着你看,这事情应当如何收场?”

    沈淮想了想,道:“等婳儿醒来,便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元泰吧!”

    “不可啊!”周贞娘尖叫一声,几乎是立刻否定了沈淮的意思,“我们家婳儿怎么能嫁给周元泰那个小废物!他连个童生都考不过!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周氏不悦道:“元泰还小呢!将来是有大造化的!婳儿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元泰愿意负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周贞娘道:“反正不行!婳儿资质容貌,哪怕是进宫做王妃也使得,怎么能嫁给周元泰!”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谈什么其他!”沈淮烦躁地说道,“若你平日好好教导,婳儿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不要说进宫了,现在除了周元泰,还有谁愿意要她?”

    这时,一旁的沈玉媚忽然道:“反正是在五妹房里发生的事情,就说与表哥发生关系的就是五妹好了!那样大姐就不用嫁给表哥了!”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沈玉娇看了一眼沈玉媚,转而看向了身后的戴嬷嬷,口中只道:“戴嬷嬷,你去教一教我四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戴嬷嬷闻言上前去,也不管旁边周贞娘等人脸上是什么颜色,只抡圆了胳膊狠狠给了沈玉媚一个耳光,直打得她跌倒在地,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四姑娘,你要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最重要。”戴嬷嬷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些话不能胡说,该是谁做的,谁就去负责,若一径往他人身上推脱……最后会有什么后果,你能承受得起吗?”

    沈玉媚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她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脸,好半晌才明白了戴嬷嬷话中的意思。

    “按照常理来说,这些事情该由太太教你的,只是看起来太太并不想好好教导你,只好让我来亲自动手了。”沈玉娇慢慢地说道,目光扫过了周贞娘,语气嘲讽,“大姐不知廉耻地勾搭男人,四姐口无遮拦地胡乱攀扯,太太教导女儿实在不太称职。幸好当初舅舅外公疼惜我,把我接去了国公府,否则的话我跟着太太过活,说不得现在就成了和大姐四姐一样的……货色了。”

    周贞娘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让翻腾的内心稍稍平复,听到沈玉娇说起了宋国公府,她也知道这事情再继续往她身上推也是不可能了。虽然宋国公府上已经回去了西河,但是他们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他日回来,再听到这种事情,宋国公府会做什么……

    “媚儿休要胡说八道了。”周贞娘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蔼,“戴嬷嬷做得对,这些话小姑娘就不该说出口,打了就是让你清醒点,别说这些不能说的话!”

    “压根儿没发生的事情,便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了。”沈玉娇温声提醒道,“四姐需知,这丑事是大姐做出来的,你与大姐姊妹情深,可别眼瞎到谁是大姐都认不出来了。”

    .

    .

    第二十一章 -流言

    沈玉婳醒来之后,对当日大慈恩寺中发生的事情三缄其口,既没有辩解,也没有像沈玉媚那样硬是要找沈玉娇要个说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正是她怂恿了周贞娘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她恰好也是受害者,她无从辩驳,只能咬着牙承受下来。

    倒是周贞娘偷偷抱着她哭了几场,只道一定不会让她嫁给周元泰,哪怕是远嫁也好,离了京城再过几年回来,谁还会记得在大慈恩寺发生过的事情。

    沈玉婳苦笑道:“父亲是怎么个想法?”

    周贞娘道:“你父亲还有祖母都想着你嫁给周元泰便是了——可那是我侄子,我怎么会不了解呢?他是个没出息的,自私又自大,你嫁过去定会受苦。况且你若是真嫁了,便也就坐实了在庙里面发生的事情,若是不嫁,他们只敢猜一猜,谁敢清楚明白地挑开说?”

    沈玉婳道:“可母亲也做不了主,若是父亲和祖母执意让我嫁过去,母亲又能如何呢?家里面还有四个女孩儿,可不能因为我把家里的女孩儿都耽搁了。”

    周贞娘听着这话,又搂着沈玉婳呜咽起来,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明明是安排好的……我的婳儿啊……”

    沈玉婳沉下心来去回想当时禅房种种情形,只暗叹了一声,道:“五娘恐怕是有准备的,或许她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母亲身边的人可还牢靠?”

    周贞娘擦了擦眼泪,道:“你的意思是,我身边或许有她派过来的钉子?”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如此……如此轻易地破了我们设下的局?”沈玉婳此时此刻倒是比周贞娘还要更加镇定了,“没有去国公府之前,她对母亲何其贴心,可从国公府回来之后,她眼看着就与我们疏远了,现在连一声母亲都不愿意喊,只喊一声太太。可见她对我们并不友好,说不得还有后手。”

    周贞娘想了一想,也十分赞同沈玉婳的意思了,她道:“这么说来,也得防着她。”

    “听母亲之前说,媚儿是想把帽子扣在她身上的?”沈玉婳忽然想起了周贞娘对她说过的事情,“媚儿虽然莽撞些,但这思路却是没错的。”

    周贞娘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媚儿把话都嚷嚷出去了,现在只要有一星半点的风声,便知道是我们做的了!”

    沈玉媚嗤笑一声,道:“当日之事看到的人那么多,难不成只有我们有这种想法了?”

    周贞娘低着头思索片刻,道:“这事情须小心为上。”

    沈玉媚仰着头,脸上有种破釜沉舟的狠戾,她道:“这事情拖不得……拖到后面,恐怕就只能嫁给周元泰了……那天正好沈玉媱也没去,她只能听大家转述,那么这事情从她口中传出来便再合适不过了!”

    .

    沈玉娇从戴嬷嬷口里听说了从二房中传出来说当日和周元泰发生关系的人是她的流言时候正在与沈珉一起玩双陆。

    沈珉玩这些棋牌向来是比沈玉娇更胜一筹,眼看着沈玉娇要输了,又听到戴嬷嬷匆忙进来说了这么个事情,他便把棋盘推开,笑着看向沈玉娇道:“过会儿再玩吧!”

    沈玉娇有些不情愿地看了一眼棋盘,然后只道:“这事情若是从二房传出来的,便上门去问一问二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一边说着,她就起了身,唤了木樨海棠进来,去到内间换衣裳。

    沈珉把玩着手中的骰子,向戴嬷嬷道:“许多时候姐姐是不能像泼妇一样发狠的,到那时候,你与何嬷嬷两人就要站出来了。”

    戴嬷嬷笑道:“正是这样,我前儿还叮嘱姑娘,许多事情交给我们来就行了,犯不着生气也犯不着自己动手,没得丢了身份。”

    沈珉点了点头,又道:“我小舅来了信,恐怕这几日宫中会宣召我与我姐姐进宫去,你与何嬷嬷记得给准备进宫的行头。”

    戴嬷嬷应道:“这是自然。”

    这么说话的功夫,沈玉娇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又重新换了头饰,从内间出来了。

    她在内间是能听到沈珉讲话的,这会儿便问道:“小舅来信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你倒是不和我说一声。”

    沈珉翘了嘴巴,道:“信就放在你妆奁下面,你自己不看,倒是来怨我不告诉你了!”

    沈玉娇张了张嘴巴,倒是真想起来自己妆奁下压着一封信,她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还没拆开过。这会儿被沈珉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羞愧了,忙道:“我看着了,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一会儿回来我就拆开看看。”

    沈珉瞪了她一眼,道:“你一门心思都放在大房那边了,也没关心关心我长高了!”

    沈玉娇惊讶地“哈”了一声,走到椅子前把沈珉给拉起来比了比两人身高,仿佛是的确比之前高了那么不明显的一丁点。

    “怎么,还不信啊?”沈珉抬头皱了皱鼻子。

    沈玉娇哈哈笑起来,道:“哪里哪里,是不太明显罢了!”

    沈珉哼了一声,道:“反正你就是不关心我,你关心那个沈玉婳都比我多!”

    沈玉娇揉了揉沈珉的头发,道:“我是提防着她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嘛!你看她今天不是又闹出这么个事情来了?等把她给处理了,我就不管那边的事情了。”

    沈珉正色道:“倒不如让沈玉婳快点嫁了,她已经十六岁,该是要嫁人了。”

    沈玉娇勾了勾嘴角,道:“说不得她还不想嫁呢!”

    沈珉有些不解地看着沈玉娇,问道:“难不成出了这种事情,她还想在家中终老不成?那可要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了!”

    沈玉娇道:“女人家的事情,你不懂的——就像你们男孩儿的事情,我也不懂。”

    沈珉瘪了瘪嘴,没有追问下去。

    .

    沈玉娇带着丫鬟婆子们出了娉婷院,就往浮莲园去了。

    浮莲园中姚夫人正带着沈玉媱在廊下散步,听说沈玉娇来了,姚夫人有些意外。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姚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沈玉媱,温和地说道。

    沈玉媱在一旁倒是翻了个白眼,道:“她来做什么?她不应该去菖蒲园么?”

    “兴许有事儿。”姚夫人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正色看向了沈玉媱,道,“再怎么说五娘是你堂妹,都是沈家人,她既然来了,就要好好招待着。你在老太太院子里面没学到别的,倒是把这小家子气学了十足。”

    沈玉媱不高兴地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姚夫人又道:“昨儿看到你和李姨娘还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什么,你从前不是不待见李姨娘,现在倒是有话说了?”

    沈玉媱道:“就是大慈恩寺的事情,母亲你不愿意说给我听,我只好去问问别人了。”

    姚夫人道:“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值得打听的?”

    沈玉媱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娇俏笑道:“听说就是五娘和那什么周元泰在禅房里面……做那事了?”

    姚夫人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斥责,就听到了沈玉娇温温柔柔问好的声音。

    “见过二婶,见过二姐,冒昧来访,却是打扰了。”沈玉娇说道。

    姚夫人寻声看去,只见沈玉娇一身樱色的千褶裙,正盈盈笑着行礼。她上前了几步,虚扶了她一把,口中道:“这么多规矩,倒是显得生分了。”

    “礼不可废。”沈玉娇笑着说道,“许久没见二婶,二婶倒是还像从前一样飒爽英姿,令人艳羡。”

    这话虽然是好话,但却不该是由沈玉娇来说的,姚夫人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她的来意了。于是姚夫人直截了当地问道:“娇娇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沈玉娇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有个丫鬟今儿在外头传闲话,被我身边的戴嬷嬷给抓着了,她说她是浮莲园的,我便亲自送还过来。”

    一边说着,沈玉娇示意戴嬷嬷把一个刚留了头的小丫头给带到了前面来,然后笑着看向了姚夫人,问道:“这可是浮莲园的丫头?”

    姚夫人看了一眼那丫头,只觉得面生,并不太记得是不是浮莲园的。倒是旁边的沈玉媱急急忙忙地开了口,道:“这是我院子里的小丫头,你凭什么把她给抓了?”

    沈玉娇微微笑了笑,扫了一眼沈玉媱,然后重新看向了姚夫人,道:“二婶是杀伐决断的女中豪杰,浮莲园按说应当比这府里任何一个院子都要规矩,可偏偏是浮莲园里头的小丫头,跑出去说三道四。”顿了顿,她看着姚夫人脸上的神色微变,然后才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大慈恩寺的事情,府里面的人好奇也正常,如这样的小丫头是没出门见过世面的,这时候就要教导他们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不能乱说,今日是碰着我了,只绑了送还回来,若是碰见了我大姐那样的烈脾气,岂不是要拔了舌头打杀了去?”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姚夫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她看了一眼沈玉媱,见她目光闪躲的样子,便更加证实她的想法了。

    “二姐或许还在猜测着大慈恩寺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不是什么好事情,二姐没去也是件大好事。”沈玉娇继续说道,“二婶疼惜你,才不说给你听。不过看起来二姐并没有觉得二婶是在疼惜你,大约是觉得二婶故意瞒着你,不许你知道。既然如此,便让我这个做妹妹的说给你听好了——恰好这丑事是发生在我的那间禅房里面的——大姐沈玉婳与周元泰,就在我住的那间禅房里面,行了苟且之事。”

    .

    .

    第二十二章 -沈家

    沈玉娇走后,姚夫人不顾下人都在,一回身就给了沈玉媱一耳光,直打得她跌坐在地上,嘴角流了血。

    姚夫人娘家是镇远将军府,她原就是充作男儿养大的,未出闺时候还跟着老将军学过几年枪法,她的力气极大,又带着学武之人的气劲,这一耳光下去,倒是让沈玉媱觉得自己半边脸整个都没了一样。

    “敢做这种事情!”姚夫人弯腰下去,把沈玉媱从地上拎了起来,语气生冷,“你要是想跟大房那群废物一样,今天你就收拾东西滚出去,我权当没生养过你这个女儿!”

    沈玉媱觉得委屈极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想要说话,却因为脸颊肿起而张不开嘴巴。

    “我从前教过你多少东西!你哪怕记得一丁点吗?”姚夫人冷声问道,“好,哪怕你全都忘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许参和大房的事情,也不许沾手五娘的事情吗?你哪怕记得一点,今天都不会被五娘问到脸上来哑口无言!”

    沈玉媱哭着抱住了姚夫人的胳膊,说不出话来。

    “我算是看透了,我全心全意为着你,我什么都教给你,都不如那老不死的说几句好听的话,都不如大房的人来挑唆两句!”姚夫人盯紧了沈玉媱,讥诮地笑了一声,“你现在已经是及笄之年,反正也在家留不了多久了,想来你心中也恨我,恨我打你,恨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不中听的话,那你就回去萱草园,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你心爱的祖母,跟着你敬爱的婶娘,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

    沈玉媱眼中闪过了一丝侥幸,眼泪仍然流个不停。

    姚夫人甩开了她,只让黄雪去给沈玉媱收拾东西,然后就扶着身边的嬷嬷进去正房了。

    沈玉媱呆呆地站在廊下,看着姚夫人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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