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皇后便让人去延英殿请了今上过来,没想到今上没来,倒是赵椿过来了。

    少年郎赵椿笑嘻嘻地行了礼,然后道:“皇祖母,皇祖父说他现在在和小叔叔说事情,这会儿过不来,等会才能过来,就让孙儿先过来说一声!”

    皇后看到赵椿也是高兴极了,于是招了招手让他过来陪着自己坐下了,问了问他最近的学业又说了些家常的事情,说得正高兴时候,不经意扫了眼外面的天色,便急忙让叶乐去取了点心来。

    “先吃些点心垫一垫,等你皇祖父来了,就能用晚膳了。”皇后慈爱地笑道。

    赵椿也不推辞,他摸了摸自己咕噜噜乱叫的肚子,便择了一块自己喜欢的吃起来。

    皇后看着赵椿,便又想起了赵檀,于是又向高春桥吩咐道:“去把小檀也叫来吧!反正他也是一个人在东宫。”

    高春桥急忙应下来,转身就去东宫请赵檀了。

    这边赵椿吃了两块点心就擦了擦手,然后道:“皇祖父今儿还说,要让小檀跟着小叔叔一起去学学武功呢!”

    皇后笑道:“那你们小叔也答应了?”

    赵椿摇头,道:“没呢,小叔说不行,说他的武功还没到家,不如就请个正经的武学师父,好好给小檀打个基础。然后皇祖父也就没说什么了。”

    皇后道;“这话倒是你小叔说得在理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高灵芝进来通报,今上和陈王一起来了。于是皇后便带着赵椿起了身,走到了殿门口去迎接。

    今上和赵曦才刚到殿门口,就听到后头有人追赶的声音,赵曦回头一看,就看到赵檀颠颠地跑着过来了。

    “皇祖父!皇祖母!小叔叔!哥哥!”赵檀跑得额头上冒了汗,双颊微红,但说话的时候是没有喘气的,“小叔叔小叔叔,你等一等我呀!”

    赵曦站定回身,微微弯下腰去,等着赵檀跑过来之后就一把抱了他起来。

    今上笑看着,道:“你倒是喜欢你小叔叔多一些呢!”

    赵檀并不害怕今上,他伸出小胳膊来勾住了今上的脖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道:“小檀也喜欢皇祖父!”

    今上心情大好,于是就把赵檀从赵曦怀里接了过来,道:“嗯,皇祖父也喜欢小檀。”

    赵曦笑了笑,并没有接他们的话,只随手牵着赵椿,跟在今上和皇后身后,就进去了殿中。

    一行人坐下之后,就开始用晚膳了。

    因为也没有外人在,于是也没有摆得十分铺张,只是简单的圆桌上摆了八菜一汤。

    赵檀和赵椿一个挨着今上坐,一个挨着皇后坐,赵曦就只好坐在了他们的中间,左手一个赵椿右手一个赵檀。

    皇后见赵曦这颇有些拘谨的样子,于是笑了起来,道:“这却是没想到,阿旸的两个孩子都和小曦的关系好。”

    今上道:“倒也正常,以前小曦就和他皇叔玩得好。”

    皇后抿了抿嘴角,便提起了重阳登高的事情:“不知到时候陛下有没有时间与我一起去?”

    今上想了想,道:“小曦大约是不能去了,工部正在重要的时刻,他是走不开,你倒是可以把公主皇子们都带上,热闹热闹也好。小椿小檀他们也都应该去玩一玩。”

    皇后笑道:“既然有陛下的口谕,那明儿我就下旨了。”

    今上点了头,然后看向了赵曦,道:“小曦也可以回去与陈王妃说一说,她若是身体撑得住,爬爬山登高远眺也是好的。”

    赵曦道:“我回去与娇娇商量一二吧!”

    .

    皇后主持的登高,又有今上的口谕说公主皇子们都能参加,于是到最后便不是简单的几个人出行了,到了重阳那一日,车马骈阗,热闹非凡。

    因后来有命妇也来问过能不能一起去登高,故而后来皇后也就放开了话,让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若有兴致可以一起出行登高。

    这么一来,这出城的队伍就更加浩荡了。

    沈玉娇却是没去的,赵曦回来与她商量了一二,还是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推辞了。

    “若是实在想出去转一转,等我休沐的时候带着你一起就是了。”赵曦是这么说的,“这次虽然是母后兴致好,但这时机敏感,有心人太多。”

    沈玉娇倒是没什么异议,只道:“原本这天气太好适合休息就懒得动了,正好借口你都帮我找好了,就懒得换衣服出门了。”

    赵曦哈哈一笑,道:“正是,这天气怡人舒爽,都不舍得动,我每天早上都不想起那么早去早朝什么的呢!”

    沈玉娇又道:“我听说我那堂姐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了呢,算一算时间,太子就算走得再慢,也应当到西南了吧?”

    听着这话,赵曦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压低了声音凑到了她耳边,道:“到已经是到了,折子也已经回来了,西南乱得很,太子还在向父皇请求多派人过去呢!”

    沈玉娇微微一怔,道:“有那么乱吗?”

    赵曦摊手,道:“我又没去,也只是听父皇这么随口一说——只是这事情还没在朝堂上公开呢,你也就当做不知道吧!”

    沈玉娇点了点头,也就没有追问。

    又过了十数日,天气更冷了一些,秋风瑟瑟,沈玉婵便带着马阜重新回到京城来了。

    这一次她便坦坦然地给各家下了拜帖,带着马阜一一拜访,不似上一次那么狼狈。到陈王府的时候她特地挑了个好日子,还让马阜拎着一大堆礼物,自己向沈玉娇笑道:“上次来的时候匆匆忙忙也没来见你,这次就带着我小叔子一起来了,这里都是你之前说喜欢的菌菇之类的,东西算不得极好,你留着赏人吧!”

    沈玉娇笑着收下了,就请了他们进去坐。

    这是马阜进京以来第一次进到王府里面,于是看到什么都是一脸好奇,他一边是紧张,生怕自己在王府里面说错话做错事,一边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样混合之下,竟然走路都成了同手同脚,惹得沈玉婵忍不住笑。

    她牵了马阜的手,道:“你怎么都同手同脚了?虽然是王府,但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吧?”

    沈玉娇也笑道:“你嫂嫂说的是,虽然是王府,但也不用太过紧张了,一会儿坐下喝喝茶吧!”

    马阜手忙脚乱地道了谢,这次就老老实实跟在了沈玉婵身后,连坐也坐在她旁边。

    见此情形,沈玉娇倒是有些感慨,她上辈子可没能得到马阜这样的信赖,可见沈玉婵在太多方面是强过她了。

    侍女们端上来京中最近流行的花茶,然后便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马阜头一次见到花茶,觉得新奇极了,盯着那杯盏中缓缓绽放的鲜花,眼睛都不眨。

    沈玉婵于是向沈玉娇笑道:“他之前虽然在西南也见过不少世面,马家也算得上是大家,但却是和京城比不了的。我这几日带着他拜访各家,还闹了不少笑话。”

    沈玉娇笑问道:“那这次你回来,便不会再回去西南了吧?”

    沈玉婵点了头,道:“我便是这么打算的,我想着马家这一支只剩下小叔这么一个,留在西南也只是受欺负的份了,不如就留在京城,不说我认识的人多一些,人脉也广一些,哪怕就为了小叔将来着想,也是京城比西南好。”

    沈玉娇笑道:“这是万般都好,只是将来若是要走科考的路子,就要千里迢迢回乡去考试了。”

    沈玉婵道:“这没什么,到时候回去也不过是车马劳顿,再说了,我瞧着他也没有这心思。”

    那边马阜点头,有些稚气地笑道:“将来我想做个大商人,不想当大官。”

    沈玉婵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只道:“反正将来就随他的意思,我是管不了了。”

    马阜看向沈玉婵,认真道:“若是嫂嫂说让我去考个官当,我也去考的,将来挣个诰命给嫂嫂。”

    沈玉婵十分意外,之前从来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倒是百感交集了。

    马阜又道:“我跟着嫂嫂这几日见了这么多人,今日还能来王府,我已经觉得我不是之前的那个小孩子了,嫂嫂为了我做这么多,将来我也要报答嫂嫂才是。”

    沈玉娇看了一眼沈玉婵,又看向马阜,笑道:“那你可记得今日说的话,可别到了将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马阜更加认真道:“这自然不会忘,我知道王妃娘娘您与嫂嫂是姐妹,就请王妃娘娘您今日给做个见证,若将来我辜负了我嫂嫂,做了白眼狼,就请王妃娘娘来责罚我吧!”

    这边沈玉娇还没开口,那边沈玉婵已经红了眼眶,忍不住流眼泪了。她哽噎道:“有你今日这句话我便已经满足了,就不必再提其他。”

    马阜也掉了眼泪,道:“之前我不肯亲近嫂嫂,总觉得嫂嫂不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已经明白事理了,就请嫂嫂放心吧!”

    正在他们眼泪模糊的时候,外头忽然来传说是赵曦回来了,于是沈玉娇起了身命人去迎接,又让人打了水来给沈玉婵和马阜浄面。

    一番匆忙之后,赵曦进到厅中来时候,沈玉婵和马阜就已经收拾妥当了。

    见了礼,赵曦见到马阜这么个小孩子倒是十分和蔼,随手赏了个荷包,又问了问最近在读什么书有什么兴趣爱好。

    马阜却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在他眼里,赵曦是第一个活的亲王还是当初打过仗的人,西南多少行军打仗的小故事都是以赵曦为主角的!简直是值得仰视的楷模一样的存在,竟然还会赏自己荷包还会问自己这么多事情,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不明白,最后涨红了脸,只好低着头不吭声了。

    赵曦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马阜的小脑袋,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难道很怕我?我长得很可怕吗?”

    马阜低着头摇头,磕磕巴巴道:“我、我以前听了好多殿下的故事……觉得殿下好威风啊……”

    赵曦不明所以地抬眼看向了沈玉婵:“什么故事?”

    沈玉婵微微笑道:“在西南好多您打仗的故事,什么单刀叫阵城下啦,单枪匹马百里之外摘人首级啦诸如此类。”

    赵曦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百里之外是怎么摘人首级?这故事是不是夸张了一些啊?”

    马阜眨着闪亮的眼睛悄悄看向赵曦,小声问道:“难道不是那样吗?殿下骑着一匹白马,手里拎着长。枪从百里之外奔袭而来,立马就解了围!!!不是吗???”

    赵曦再次哈哈哈大笑起来,好半晌才抹着眼泪问道:“我为什么要从百里之外奔袭而来?”

    马阜纠结了一会儿,道:“我、我不知道……故事里面就是这么说的呀!”

    赵曦一边摸着马阜的头,一边继续遏制不住地狂笑,道:“哈哈哈我简直不知道我还有这样的故事哈哈哈哈,怎么就没人说给我听一听!!京城怎么没人说啦!!”

    沈玉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再这么笑下去,人家就觉得你这么个故事主角,大约是要疯了。”

    赵曦抹了一把脸,认真地看向了马阜,道:“那些故事你就别当真啦……那都是故事而已……”

    马阜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又道:“那还有故事里面说殿下你领着兵马杀贪官呢?那些也是假的?”

    赵曦点头:“我可没做过这些事情。”顿了顿,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而去看沈玉婵,“西南还有杀贪官的事情?”

    沈玉婵想了想,道:“去年倒是出过这么一桩事情,是底下有个郡的郡守被杀了,杀人的人把那郡守家里的财产都分给了老百姓,后来怎么处置的,我也不记得了。”

    赵曦皱了眉头:“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没上报到京城来。”

    沈玉婵倒是见怪不怪了,道:“那儿离京城远,哪里能这么点儿事情就往京城报呢?若是没人闹起来,也就这么过去了。”

    赵曦转而看向马阜,问道:“你还记得你在西南听过的这些故事么?都说来我听听?”

    马阜激动了起来:“好呀!”

    于是在赵曦的引导之下,马阜口齿伶俐地讲述了“勇陈王智擒黑山王”,“莽陈王怒砍贪官,苦百姓欢天喜地”,“山寨山贼全逃光,陈王军队震四方”这么一系列听起来就很奇妙但是又哪哪儿都和赵曦有点关系的故事。

    沈玉婵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忍不住问道:“小叔,你平日里都在哪里玩?难不成就贴着说书先生光听故事去了?”

    马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也没有……就是没什么可玩的了,就去茶楼听说书呗……而且书里面要是让殿下开头,不容易被官府抓呀……”

    赵曦对这么一系列故事简直叹为观止,道:“这故事我得进宫去说给父皇听,小马阜,你也得跟着我一起进宫去哦!”

    马阜顿时腿软了,抓着沈玉婵的胳膊手一个劲儿抖:“殿下……我、我不敢……”

    “那有什么?去说一说就好啦,就像刚才你说给我听一样的。”赵曦笑着说道。

    马阜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了,结结巴巴道:“可、可要是说错了……圣上老人家要……要杀我脑袋怎么办……”

    赵曦道:“圣上不凶呀,圣上很和蔼的哦!”顿了顿,他又向沈玉娇道,“这样,我先进宫和父皇说一声,你在家帮他们准备准备。”

    这下子沈玉婵也有些紧张了:“殿下……您这样是所谓何事?刚那些也不过是故事而已……”

    赵曦正色道:“虽然是故事,但这些故事中间还有许多很值得注意的地方,加上你们是刚从西南回来的,又在西南呆了这么多年,许多事情你们了解得比朝中更多,所以需要你们去面圣,讲一讲西南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沈玉婵纠结地咬了咬嘴唇,最后握了握马阜的手,点了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与小叔就在府里等着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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