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将膝盖上的伤处理好,苏廷楷也结束了通话,走回来问道:「差不多了吗?那要去医护区擦药囉。」
    我站起身,突然发觉他身上穿的好像是件球衣,「你也要比赛吗?打篮球?」
    「哦!没有,是为了配合运动会的气氛,穿球衣跟这个日子很搭啊!」他打趣地说:「班上很多人抢着打篮球,没有空位容纳我。」
    「为什么抢着打篮球?」我不解。
    「听说女生最爱看打篮球很帅的男生。」解释完,他睁大眼睛,「你喜欢吗?」
    我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还好耶,我自己不太拿手,看了会有自卑感。」
    他也笑了起来,伸手拉我一把,让我避掉两名扛铁桌快速跑过的同学。
    短暂的肢体接触让我的脑袋產生一段空白,但他的浅笑却化解了不自在感,我忽然觉得到了这一刻,自己才真的将刚刚跌倒的懊恼情绪甩掉。今天不是班上的任何人,而是苏廷楷陪着我,面对他时我反而没有压力,遗忘了自我责备。
    到医护区上完了药,由于没有其他比赛,我便决定直接回宿舍休息。苏廷楷送我到女舍门口,两人不知不觉又聊了许多事情;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改变,也让我的心情多少明亮了些。
    回到寝室,将包包放下的我立刻扑倒在床上想睡一觉,然而,胸口不断油生的陌生情感,却让我无法进入睡眠。翻来覆去好久,终于有点睡意了,花花竟然挑这时候回到寝室,咚咚咚地爬上楼梯,一把将我的棉被掀开,逼我坐起来。
    「说!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一垒?二垒?还是他直接盗垒了!」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她口吻中的拷问意味浓厚。
    我瞋了她一眼,「我们只是学伴啦。」
    「骗人啦,你以为我没跟学伴相处过喔?」花花相当理直气壮,「从他说的话来判断,你们十之八九有不可告人的关係啦!」
    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虽然内心的确有股异样的感觉,但还不到喜欢的程度啊,至于苏廷楷,或许他只是人比较热心,并没有别的意思呀……即使,我也曾想过另一个可能。
    况且,某朵每天下午固定梳妆打扮、急急忙忙跑出门的花,从光合作用都变成呼吸作用好一段时间才回寝室,是有多少时间跟学伴相处呢?我深深怀疑。
    话说,虽然苏廷楷说过蔡培安须要考虑,但到目前为止花花貌似都没有出任何「意外」,让我稍稍放下了心。说不定平常为人是一回事,对待喜欢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吧!阿飘也说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所以她最喜欢写的男主角类型就是平时个性暴躁如火,一碰上女主角就柔情似水的坏坏恶魔类型,而女主角最好是风一吹就会倒,身上带个气喘或心脏病之类的五花八门疾病,常常昏倒需要人疼爱的林黛玉型。
    坏坏恶魔和林黛玉,堪称绝配!不过问题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花花像林黛玉啊!
    那时阿飘老气横秋地说:「睦霓,你要懂的事还有很多哦──颗颗颗……」
    我真想当场翻桌啊!
    扯远了。总之,用花花跟学伴相处的模式套用在我和苏廷楷身上,根本不合!
    见我用不认同的眼神盯着她,花花又补上一句:「而且,男生追女生本来就是从献殷勤开始的!」
    「但那不叫献殷勤吧?」我反问。扭曲别人的善意似乎不太对。
    花花被弄糊涂了,一双存疑的眸在我身上扫过来扫过去。清者自清,女子一样坦荡荡啦,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廖花花。
    「我跟你坦白得相当彻底,丝毫没有隐瞒。先不说我,你和安培的事要不要先交代清楚,你到底被摘走没呀?」早点问明白,我也可以早点劝王脩杰这条痴汉死心,每次见面时他总一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样子,教人于心不忍。
    「……还没。」垮下双肩,花花突然化成洩气的皮球,「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我暗示得很明显啊!可是安培都看不出来。」
    「是看不出来还是不想看出来……」阿飘的头忽然从旁边冒出。
    要上演惊声尖叫也不是现在吧!我和花花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
    「我偷听很久了哦,」阿飘指向另一边的爬床梯,「她也是,颗颗颗颗……」
    我们这才发现小湘也偷偷从楼梯下方探出头来,浅浅地笑。
    「阿飘,我不太懂你说的。」我蹙起眉头。
    花花的暗示到何种程度我不清楚,但如果想追花花,安培应该连小细节都不会放过的;阿飘的话让我的心慌了起来。
    「老实说,蔡培安很有女人缘。」阿飘总算说了句没有哦也没有颗的话,断句乾净俐落反倒令我紧张,「一开始我以为他人不错,但逐渐地,他的所作所为让评价下降了。」
    「什么叫很有女人缘?」闻言,我连忙追问:「还有评价下降?」
    花花抓着我的棉被盖在头上,逃避似地遮住耳朵。
    「很多别系的女生都对他很好,下课的时候送吃的送喝的络绎不绝,他也从不拒绝。」阿飘看着花花,震撼教育地说道:「他会当着全班的面说别人穷,挖别人的隐私,这你不知道吧?」
    花花彷彿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重重地摇头,我不懂摇头代表不知道还是不想接受。她扁着一张嘴都快哭了,阿飘很识相地没继续说下去,小湘爬下楼梯又爬上来,抓了我的面纸盒放在花花眼前。
    花花洩愤般用力抽了四五张面纸,「噗」地擤鼻涕,但那声音只是过份使劲的气音,里头听不出任何糊糊的涕音。很倔强地,她不掉泪就是不掉泪。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小湘又爬下楼梯,将我的手机拿上来。
    「感恩。」我接过手机。
    一看显示名称,是王脩杰!正好,叫他给我找蔡培安出来,我一定要盖他布袋丢进生物系的生态池里,看他会毒死多少条鱼。
    「喂,苏楷说你撞到头哦?阿答马孔骨力了没?」是说关心别人一定要这种开头吗?我蹙起眉头。
    「没有秀逗,好得很。对了,你有没有布袋?」不小心将心里话问出口,我偷偷瞄了身旁三个人一眼;要命,三个都用看杀人犯的眼神盯着我。
    「你要布袋干么?」另一头的王脩杰迟疑地问:「你要盖谁?不会是苏楷吧!那我要通知他逃命去了。」
    要盖也是盖你!强忍着把话说出口的衝动,我乾笑着说:「布袋?我哪有说什么布袋?你听错了,呵呵呵……我室友们都在,就不跟你多説了,多谢关心,再见!」
    不管王脩杰哇啦哇啦地还想多说什么,我直接切断通话。孰料才刚切断通话,手机又马上响了起来,没注意看上头的显示名称,我不耐地按下通话键。
    「我真的没有要盖谁的布袋啦,就说是你听错了……」
    「布袋?盖布袋?」苏廷楷的语气一阵好笑。
    很好王脩杰,你等着被我丢进生态池吧!嘀咕完,我连忙说:「呃,布袋就是嘉义的布袋港,小上海啊,跟盖布袋一点关係也没有……」转得也太硬,连我自己都觉得掰不下去了。
    「哦,嘉义的布袋啊。」他的回话尾音是上扬的。
    这样算唬过去了吗?本想开口多解释几句,苏廷楷却先我一步,「你应该还没吃晚餐吧?我现在人在便当街,想吃什么?」
    从嘉义布袋到便当街,我的脑神经霎时短路,过半晌才接起来。
    「你要帮我买晚餐吗?」是这个意思吧?
    我才听到一句「对啊,你脚痛……」而已,手机在那电光石火之际被花花夺走,我对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发愣。
    「喂,苏廷楷对不对?什么,不是?哎唷!不要骗我了,我是谁?我是花花耶!那个不重要啦,你要帮忙买晚餐对不对?连我的份顺便好不好?」花花充满活力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那股擤鼻涕的哀慟荡然无存。
    花花啊,你把别人的学伴当成什么了;我无语地看着花花替我随便点了菜单,替自己点了,最后连小湘和阿飘的都点进去,等听到受不了我才动手抢手机。
    但她先一步把手机切掉,「欸,你真的没骗我喔?」
    「嗯。」现在,我们真的只是学伴。拿回手机,我揶揄道:「你好得真快。」
    花花怔了会,而后一字一句,像宣誓般地说:「他一定会有所改变的,我不想就这样放弃。」绽出坚持的笑容,带点哀伤感的她比平常更耀眼;哇!原来西施捧心这招很适合花花!
    但我哭笑不得地摇头。
    「你确定吗?很多东西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更何况是人心,你没听过『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吗?有可能他还没改变前你就遍体鳞伤了。有些人值得你如此付出,有些人不值得,我希望你可以分清楚,我不想看到你后悔的样子。」不是想把话说得难听,然而看过太多例子,电视上、电影上演的,书里写的,旁人经歷过的,往往不见黄河不掉泪,走到最后才瞭解无法挽回也无法回头,就此斩断的话心又很痛。
    花花的双眸透出慧黠的光芒,「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曾经难过,但不后悔。」
    ……好吧,我只是不想把花花许配给蔡培安那个王八蛋,既然她有信心,我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顶多到时候出事,我去拜託空手道社的团员跟学长姐们,把蔡培安绑到暗巷里痛殴一顿。
    什么?不是要盖布袋丢生态池?当然不行吶,这招三个室友和王脩杰、苏廷楷都知道了,曝光后他们会马上猜到是谁设计的。
    所以不行、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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