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众人都不吱声儿了。

    板牙看看三姐,抬手颇有些老气横秋地拍拍她的背,抬头对众人道:“我三姐虽然说话不好听,可仔细想想,其实也在理的。怎么说我们都还只是些孩子,打不过那些大人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听说昨天都动刀子了。依我的意思,咱们硬跟那些人碰,肯定不得好的,倒不如智取。”

    便有孩子好奇问道:“怎么智取?”

    板牙道:“咱们镇子上那么多人,便是那些人贩子想来报复,也不敢明着来,肯定会乔装打扮成不相干的人,来问昨天的事。咱们对付他们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管谁来问昨儿的事,咱们都给他们来个一问三不知。若有人问起那些被拐来的孩子,咱们就直接把人往县衙引,就说人全被带到县衙去了。那些人贩子若有本事,叫他们去攻县衙好了!咱引着他们上当,可不比直接跟他们打在一处好?”

    “好主意,好主意!”

    一些跟板牙交好的孩子们纷纷附和着,而那往常就跟三姐不对眼的,便挑着刺道:“什么灭门惨案!若真有这样的事儿,我们早该听说了,可谁又听说过?”

    另一个孩子也道:“就是!不是说虎爷救下的那孩子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么还记得这事儿?这别是你俩故意编着来吓唬人的吧!”

    三姐早料到会有孩子来挑刺了,抬头正想说,不记得自己名字,不代表不记得经过的事,却忽然听到人群后面一个声音道:“确有其事的。”

    这突兀的声音,倒把围成一圈,正全神贯注听着三姐跟人吵架的孩子们全都吓了一跳。

    众人顺着声音回头看去,这才发现,他们的后方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个少年人来。

    少年约十二三岁年纪,生得像个竹竿般又高又瘦。

    高瘦少年跟认人一样,先是往人群中间坐着的板牙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看向三姐,却是意味不明地抿着唇微笑了一下,这才扭头对瞪着眼看着他的那些孩子们说道:“我们路过清水县码头的时候,正遇上官府盘查,说是附近的一户人家才刚被灭了门。不定就是那孩子说的那户人家了。”

    虽然这少年是在替自己圆着谎,三姐仍忍不住问着他,“你怎么知道?”

    少年看着她又是温和一笑,道:“我猜的。”又道,“昨儿被救下来的那几个孩子里,有两个还记得自己家乡的,不是说家就在清水县附近吗?再算着他们被拐的日子,倒正好是灭门案发生的那段时间。也就是说,灭门案发生的时候,那伙人贩子就在附近。这么看来,他们犯下这案子的可能倒是极大。”

    少年人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叫镇上的孩子们全都信服地看着他。便有个孩子问道:“你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三姐的眼一闪,道:“若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我们巷口那家还没开张的客栈的少东家。”

    “你叫什么名儿?”她抬着下巴,看着眼前那高瘦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道:“我叫李健。你应该就是三姐了。早晨时,听姚爷爷提到过你。”又道,“你跟姚爷爷长得很像。”

    ☆、第十七章·蛋炒饭

    第十七章·蛋炒饭

    三姐领着板牙和小静在外面煽风点火、蛊惑人心时,小老虎雷寅双则在家里忙着照顾她新得的小兔弟弟。

    可见这小老虎是真心喜欢她这小兔弟弟的。那原放在她床头桌子上的、她爹亲手给她做的竹风车,如今都转移到了小兔的床头。

    而虽然小兔说自己能走,小老虎还是坚决不让小兔的脚着地,直接把人从东厢她的床上,背进了西厢那张刚铺好的竹床上。

    如今小老虎是九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一早就想着给小兔挪窝的事,所以那早饭她也没好好吃。这会儿又是打扫又是折腾的,还没到中午的饭点,小老虎就饿了。

    鸭脚巷里三户人家,王家有两个主妇,一日三餐自是不成问题的;姚家三姐是个能干的,收拾打扫再带做饭,也是家务技能全满;唯独住在中间的雷家,照说虎娘去世后,雷寅双也该跟三姐一样担起家里主妇的职责的,可她那过世娘亲曾这么评价过她家小老虎:“我们家双双啊,五根手指头还没懂得怎么分岔呢。”所以,雷寅双做家务的水平,便是那种洗个衣裳能把衣裳洗成拖把,做个饭能把铁锅做着漏勺的极致水平。

    虽说隔壁两家人都愿意救济着这雷家父女俩,可居家过日子原就是细水长流的事情,三家人便是亲如一家,到底不是一家。这一点,虎爹心里分得很清楚。因此,除非像今儿早晨这样,三家人早说好要聚在一处吃饭商量事,不然雷爹爹都是带着小老虎在自己家里开伙的——确切说来,是雷爹每天中午都会从后街集市他的铺子里赶回来给小老虎做午饭,然后顺带睡个午觉,下午再去铺子里干活。

    而这会儿看着天色就知道,连中午的饭点还早着。

    雷寅双揉揉咕咕叫着的肚子,扭头问小兔:“你饿吗?”

    小兔一早也想着挪窝的事儿,所以他也没好好吃早饭,加上昨晚他发烧没胃口,连晚饭都吃得极少,这会也早饿了。

    见小兔萌萌地看着她点头,小老虎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想着家里的储粮道:“家里应该还有一块饼的,是前头针线铺的吴娘子嫁闺女时的喜饼。我再去烧点热水,咱俩泡着吃,好歹应该能等到我爹回来的。”

    而叫小老虎愤怒的是,等她找出那块珍藏在橱柜里的喜饼时才发现,那喜饼上竟生了一层霉孢。她立时生气地冲着那喜饼大叫了一声,“啊!”

    这是她的习惯,生气时,高兴时,都爱叫上这么一嗓子的。

    可她却是忘了,如今她家里再不是只她一个,所以当小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时,雷寅双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小兔站在厨房门口,扶着那门框探头看着她。

    “你怎么下床了?!”

    雷寅双赶紧丢开那块生了绿毛的饼,过去就要将小兔抱起来。

    小兔摆着手道:“我没事,就只是崴了脚而已,不用力就不会疼的。”

    这倒是实话。而且,其实前世时他的脚也只是伤成这个程度。不过因为他自小就没吃过皮肉苦,所以才把脚上的那一丁点疼当成了大事。也因此,后来江承平附和着他,夸大他脚上的伤情时,他才会那么深信不疑……直到后来真正吃过苦头,江苇青才知道,当初那所谓“疼得要死”的脚伤,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一只手扶在雷寅双的手臂上,一只手扶着门框,探头往昏暗的厨房里张望着。

    可见这雷家父女俩都不是会做饭的,那灶台上虽然收拾得很干净,可灶台边放着的那些锅盆瓦罐,却几乎每一只上面都带着被烧焦过的痕迹。

    见他探头往厨房里张望着,雷寅双不禁叹了口气,指着那绿毛饼道:“坏了,没得吃了。”又道,“你能忍吗?要不我们忍忍吧。”

    “我还好,”江苇青道,“你呢?”

    雷寅双原想逞能的,可看着小兔那纯净的眼,她不自觉就说了实话,扁着嘴道:“饿惨了。”

    “那我们看看家里有什么能吃的。”

    小兔放开她的胳膊,单着一只脚跳进厨房,打开那橱柜往里查看着。

    他那理所当然的一句“家里”,不禁叫小老虎眨了一下眼,然后咧嘴一笑,跟过去伸手架着小兔的胳膊,低头不放心地问着他道:“你这样真的能行?脚真的不疼?你可别逞强啊!伤了脚,跛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放心,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小兔一边说着,一边抬着头看着橱柜上面一层,忽然指着个笸箩道:“那里面是什么?”

    小老虎抬头看了看,道:“鸡蛋。板牙家的鸡生的。婶婶给的。”又道:“可是,就算有鸡蛋也没用,平常都是爹爹做饭的,我不会做饭。”

    小兔道:“我会。”

    “咦?”小老虎立时扭头看向小兔。

    小兔则指挥着她道:“拿两个鸡蛋下来,我给你做个蛋炒饭吧。”

    “咦?!”小老虎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惊叹,一边踮着脚尖去拿鸡蛋,一边扭头问着小兔道:“真的假的?你会做饭?你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吗?”

    小兔立时道:“小心!看着些,别打了。”

    小老虎赶紧回头,小心地从那笸箩里拿了两个鸡蛋下来,又不相信地回头瞪着小兔道:“你真会做饭?!做蛋炒饭?!”

    小兔接过鸡蛋,冲着她弯眼一笑,道:“等做好了,你吃上,不就知道我是真会还是假会了。”说着,便举着两只鸡蛋,单脚跳到灶台边,去查看还有什么可用的食材了。

    小老虎看着小兔的背影眨了眨眼,见他清点着灶台上的作料,却是忽然想起来了,道:“蛋炒饭是要米饭的吧,家里没有啊!”

    小兔一愣,回头看着小老虎微抿了抿唇。

    见他这不如意的神情,小老虎赶紧道:“有面条的。要不,咱们下面吃吧。里面卧两个鸡蛋,你一个我一个。”

    小兔却摇了摇头,垂眼看着捏在手心里的鸡蛋,小声道:“我就想给你做个蛋炒饭的。”——前世时,他第一次给她做的饭,就是蛋炒饭……

    小老虎可不明白小兔的坚持。可看着小兔这失落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心软,于是那虎目往厨房里扫了一圈,指着米缸道:“家里虽然没现成的饭,可有米呀!我们把米做成饭,可不就有饭了?”说着,便拿了淘米箩去米缸里掏米。

    小兔则看着她一阵无语。他记得他刚开始藏身乞丐群时,一个老乞丐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刚做好的饭炒着吃——多此一举。而且……

    真正的蛋炒饭,也不是用现做的米饭来做的……可他却很想再给她做一回……

    雷寅双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米饭来炒蛋炒饭才更合适,她只知道小兔需要米饭。于是她一边很是熟练地抖着那米箩,捡着米里混杂的稻壳砂子,一边道:“正好咱们顺便把午饭也带出来。等爹爹回来,只要炒个菜就行了,也好叫爹爹省点事。”

    小兔听了,立时又蜷着那受伤的右脚在厨房里蹦哒了起来。

    小老虎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在厨房里翻箱倒柜,问道:“你做什么?”

    小兔道:“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菜,既然动了火,不如把午饭也一起做好了,省得爹爹回来再辛苦。”——他这“爹爹”倒叫得挺干脆。

    不过,小老虎对于小兔能如此认同这个家,认同她的爹爹,她还是表示很高兴的。于是她弯着眼眸笑了,放下米箩,爬到一张小凳上面,从头顶的钩子上摘下一个竹篮,道:“在这儿呢。”又道,“昨儿爹爹回来时,还打了三两肉的,因天热,怕坏了,挂在外面的井里呢,我去拿,顺便淘米。”

    小兔正低头查看着那些菜,听了她的话,抬头问着她,“你会?”

    小老虎立时做出一副被冒犯了的模样,叉着腰道:“我就只是不会烧火而已,其他的事情我怎么不能做了?!平常我爹做饭时,可全是我打下手呢!”说着,手指头一戳小兔的脑门,提着菜篮和米箩便出了厨房门。

    因那常年清澈的津河穿镇而过,所以小镇人家淘洗米菜和衣裳,一般都是直接去那津河边的码头。偏这鸭脚巷的三户人家讲究,竟每户人家都在家里打了口井。雷家的井,便在厨房的旁边,靠近姚爷家的那一侧院墙根下。

    雷寅双出去淘米洗菜时,小兔江苇青倒并没有跟出去,而是跪在一张凳子上,扒着厨房的窗口看着她洗菜。

    明明这小老虎不能算是个细心的人,可被他这么看着,许是要做个大姐姐的榜样,她竟头一次把米菜洗得那么认真,竟是险些把那青菜全都揉成了菜汁,直到小兔回过神来,看到那伤痕累累的菜叶,赶紧叫着“够了够了”,她这才放过了那些可怜的菜叶。

    然后,接下来,除了把那小磨盘似的大砧板从雷爹爹常用的台子上搬到门口的矮桌上,好叫小兔坐着也能切菜外,就再没小老虎什么事了。雷寅双便托着腮,坐在小兔的对面,看着他切着那些菜和肉。而从他那利落的刀工上便可以看出,他果然没有说谎。

    “可是,你怎么会做饭的呢?”雷寅双不解地问着小兔,“三姐不是说,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吗?”

    小兔抬眉看她一眼,没吱声。

    “哦,”雷寅双立时自问自答道:“三姐说的,不是你说的。”顿了顿,她又道:“可你身上的衣裳,果然料子很好的样子呢。”

    小兔再次抬眉看她一眼。

    于是再一次不用小兔作答,雷寅双自己给了答案:“定是那些人贩子出于什么目的,给你换的衣裳……”说到这里,她脑洞再次大开,撑着手肘看着小兔道:“我知道了!难怪那些人说你是什么‘世子’。我猜,他们给你换上那身衣裳,原就是想要叫你冒充什么‘世子’的。至于说为什么……”她想不出来因由了,便大咧咧地一挥手,“嗐,肯定没好事!”

    小兔忍不住又抬眉看她一眼。

    接到他这眼风,小老虎弯着眉眼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脑洞太大了?”

    “……”小兔停了手里的刀,抬头问着她道:“什么是脑洞?”

    小老虎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就是脑袋里面想事情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脑袋给想出一个洞来,然后就有各种想法从那个洞里冒了出来,那些想法又把脑袋里面的那个洞撑得越来越大,想法也跟着越来越多……”

    “越来越离谱。”小兔接道。

    小老虎愣了愣,冲他眨着眼笑道:“对,就是这个意思。”顿了顿,又自我辩解道:“可有时候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的,有时候也能叫我猜对了的。”

    “挺好。”小兔看着小老虎微笑道:“脑子里没什么想法的人才活得没意思呢。”

    雷寅双原有些担心小兔跟三姐一样的看不上她脑洞太大,这会儿听小兔出言替她辩护,立时高兴地又弯了眼,笑道:“是吧是吧!我也觉得脑洞大不是什么坏事。你看,平淡无奇的一件事,你动动脑筋,就能把那件事想得那么好玩。多好玩啊!”

    她觉得好玩时,小兔却是累惨了。

    却原来,小兔手里的刀是雷爹爹常用的,是一把能砍骨头的大刀。而此时的他不过才十岁年纪,且还一向体弱,那小细胳膊握着那刀,原就已经有些吃力了,偏他还想在虎爷面前显摆自己的刀工,因此一开始时切得很快,到了这会儿,他就有点拿不动那刀了。

    他审视了一会已经切好的菜,便抬头很是自然地指挥着小老虎道,“给我拿个碗过来。”

    小老虎立时颠颠地跑去拿了碗过来,又看着小兔将鸡蛋磕在碗里,拿筷子熟练地将那蛋液打成旋涡状,她不禁一阵心痒,探着脑袋道:“给我玩玩呗。”

    小兔冲她挑了一下眉,道:“你会弄撒了的。”

    “不会不会,我不会弄撒的!”虎爷就差拍着胸脯来保证了。

    小兔明知道她肯定不行,可看着她那巴巴的小眼神,他却怎么也拒绝不了她,便只好叹着气,将碗递了过去。

    于是,果然,小老虎把那蛋液撒出了碗边。

    看着吐着舌头做着鬼脸的小老虎,小兔却并没有像板牙娘和板牙奶奶那样,再不许她碰碗了,而是冲她鼓励地微笑着,道:“慢一点,不要那么急。”说着,伸手过去握了她的手,两人共同捧着那只碗,小心地打搅着那蛋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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