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目光后撇撇嘴,一跨进毡房里,听见太后的笑声:“你说说你啊,怎么这么逗。”
    何皎皎绕过外厅立着的屏风,果然见凌昭坐在太后身边。
    少年薄唇高鼻,脸上挂着点儿百无聊赖的笑,吊儿郎当,却把老人家逗得乐不可支,见眉不见眼的笑。
    何皎皎先规矩地与二人见礼:“令仪见过老祖宗,见过十三殿下。”
    太后忙让她过去坐,“外边冷不冷啊,怎么耽搁这么久?”
    “十、三、殿、下?”
    却听凌昭掐着嗓子,学起她说话来,怪声怪气。
    他横着长眉睨过何皎皎一眼,冷漠地偏开脸。
    他记恨着昨天晚上何皎皎不跟他走,今天过来之前决定不要理她的,结果何皎皎居然先跟他装不熟,没憋住。
    何皎皎没管凌昭,只迎向太后,“嘉宁姐姐可舍不得老祖宗了。”
    虽然太后没问,她仍是脆生生地笑着讲:“她让我跟你问安,说寿光这么冷,可得让您仔细身体呢。”
    太后同最心爱的小孙子待了会儿,正高兴着,此刻再提嘉宁,神色未有异常,她语气略缓和道,“算她有心了。”
    说着她喊来身边亲近的嬷嬷,让她去嘉宁那儿帮着打点打点。
    “你什么样子。”
    太后转头嗔凌昭道,作势要打他。
    “成了,您这儿也不缺人,我就不留着闹您了。”
    凌昭受了她一巴掌后,起身抱拳一拜要走,太后舍不得他,挽留道:“你不陪老祖宗用早膳了?”
    何皎皎刚在太后另一侧落座,眼观鼻鼻观心,手里缴着帕子玩,别的都混不在意似得。
    凌昭又瞥她一眼,才应太后的话:“还有事儿。”
    你能有什么事儿?
    何皎皎跟太后同时如此想到,不过都没把话说出口。
    何皎皎是不想理凌昭,太后想着,凌昭好歹十六七岁了,给他留面子,也不好把他拘在身边。
    “那你最近老实点儿,别再撞你二哥手上,小心他真揍你。”
    太后再三叮嘱,多说两句凌昭就不耐烦,“知道,我能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不成。”
    他摆摆手,风风火火地撂了帘子眨眼走出去了,大步在雪地上踏出一连串脚印。
    冷风袭掠,凌昭走着走着,一肚子火气。
    他故意如此作态,想惹何皎皎开口留他,然后他再冷酷无情、不为所动地拒绝。
    何皎皎竟然看也不看他,还喊他十三殿下。
    哇呀呀气煞人也。
    这边,毡房里安静片刻,太后饮完一盏茶,愁得直叹:“太子说回宫再收拾他,也不让他找别的地方住,两兄弟现在挤一块儿呢。”
    “说是说,太子哪有时间管他啊,自己的马都给十三牵走了,这么些天,还不野疯了他。”
    何皎皎装傻充愣:“老祖宗,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她不更管不着。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过来,“取竹可跟哀家说了,昨儿晚上她可遇见好一对儿苦命鸳鸯,啧啧啧……”
    何皎皎脸颊一热,忙起身朝外张望行去,声音且端住了:“冰天雪地的,哪儿来的鸳鸯,定是取竹姑姑看错了,令仪去瞧瞧早膳怎地还没宣上来,先不和您说了。”
    她落荒而逃。
    随何皎皎年纪愈大,太后总爱来打趣她,何皎皎都已经……不,她习惯不了。
    若非太后待她慈爱有加,何皎皎几乎想埋怨她为老不尊了。
    哪有这样的。
    辰时正,嘉宁整备好行装待启程,她临行前到毡房外再次求见老祖宗。
    太后到底没硬起心肠,让她进屋了。
    祖孙两个都说得泪眼汪汪,太后再依依不舍,没提让嘉宁留下的话。
    嘉宁上马车时,偷偷朝何皎皎撇嘴,她装可怜没装对。
    用过午膳,太后要礼佛,何皎皎退出她的毡房后,本以为今日再无事,便想将随行物品清点一遍。
    取竹姑姑将她的东西都搬回来了,何皎皎重新安置到太后此处的小毡房里。
    说是小毡房,倒比她们先前自个儿搭得宽敞结实许多,起码不透风了。
    大下午的,何皎皎依在贵妃榻上,浑身暖洋洋,懒散捧着账本犯了困,她要睡不睡时,外头忽地吵吵闹闹起来。
    雪蕊进屋回话,“殿下,苏三小姐搬过来了。”
    嘉宁走后,太后这儿的小毡房空出来一个。
    何皎皎且迷糊着:“月霜姐姐?”
    “殿下……”
    雪蕊神情变得难以言喻,“我是和星子一起被太子爷逮住的。”
    星子是苏月霜的大丫鬟。
    “太子爷当时要连夜把苏小姐送回京去的,老祖宗给护住了,后边说等嘉宁公主走了,让她搬过来跟您搭个伴儿的。”
    何皎皎一个激灵起了身,“你早些时候不跟我讲?”
    得,苦主都找上来了,她还在做梦呢。
    雪蕊见她要出门,拿来披风给她拢上,旁的不作辩驳。
    何皎皎回来后一直待在太后身边,刚又让她去请太子那边的管事,以太后的名头,把给凌昭收的箱笼送过去了。
    雪蕊刚忙完呢,寻不到时机跟她讲啊。
    何皎皎掺着雪蕊的手走出毡房,见空地上数辆马车拥挤。正中一辆华顶宝盖,帘子打开,拢着石榴红披风的明艳少女推开上前搀扶她的婢女,自己跳下马车。
    正是苏月霜。
    她雪地上站稳,直起腰来首先瞧见何皎皎,她剜了何皎皎一眼,又装没看见她,往旁边另一间小毡房里走去。
    “月霜姐姐。”
    何皎皎声音清甜唤她,她也装没看见,没看见苏月霜的白眼,巴巴跑到她身边去,“月霜姐姐,这些天儿我们都住一块儿了?真好!”
    “哪个跟你我们?”
    苏月霜停下脚步来怒视何皎皎,“我可被你害死了,表哥让我回京后抄五十遍女诫。”
    “五十遍呢!”
    苏月霜并非真得怪罪何皎皎,只是哀愁五十遍女戒,让她拿枪拿刀甚至出去带兵,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笔杆子,苏月霜摸着扎手。
    却见何皎皎鼓了腮帮子,对她伸了三根手指。
    上回她这样,还是要分苏月霜三成的赏赐。
    苏月霜眸子一亮,有理有据地猜测道:“你帮我抄三十遍?”
    “月霜姐姐,我要抄三遍仪礼。”
    何皎皎的心如同冻了千年的寒冰般冷漠麻木,另外的三十遍女训,她都不屑跟人提。
    苏月霜:“……”
    两人把话说开了,同病相怜的,后头真玩到一起去。
    准确来讲,何皎皎给苏月霜当起了小跟班。
    第24章 小白狐
    ◎真有白狐啊◎
    *
    后头几日,夜间总要飘点儿雪,时停时落,时大时小。
    等晨光熹微时,只见霜白凝挂枝头,白日一现,天便放晴了,盛阳照得四处积雪折出金灿灿的光来。
    白晴夜雪的,积雪便不化了,西山的林子里四处都挂着剔透的雾淞。
    苏月霜坐不住,每日都要过来跑马射箭,她骑大马背大弓,何皎皎骑着她的枣红矮脚马,倒也跟得上。
    苏月霜一打中猎物,何皎皎飞快跑过去捡,捡起来就举着喊:“月霜姐姐,我捡到了,算我的吧?”
    “你的你的。”苏月霜不跟她争这些,全给何皎皎也无妨。
    她让何皎皎姐姐姐姐地喊着,真在何皎皎面前拿出了姐姐的款儿,偶尔还别扭地喊她慢点儿,“你穿得跟个球一样,摔了可别搁我面前哭鼻子。”
    何皎皎太乐意跟她月霜姐姐出门玩了。
    她特意让几个粗使婆子拉了张小板车来,每天都装得满满的。
    何皎皎回去后,给这家小姐分只兔子,那家千金送只野鸡,在她一群小姐妹面前威风了好一阵子。
    一有人问,她便俏生生地答:“哎呀,这是我和月霜姐姐打得猎物,我们打得太多了,趁着新鲜,给你们都送点儿。”
    倒没人不识趣地指着板车问,究竟哪个是苏月霜打的,哪个是何皎皎打的。
    毕竟瞧郡主娘娘得意的小模样,让她逞逞威风,高兴高兴又有什么不好的?
    内务府瞧她们总去,于是在西山一处地势平缓开阔的山坡上挑了块地儿。
    每日都遣人过来把夜间落的雪铲干净,铺上防滑的皮毯子,搭了座避风的棚子出来,给她们歇脚用。
    如此过了三四日,苏月霜终于发现端倪。
    二人在西山过了晌午,回来棚子里歇息时,她狐疑地问何皎皎:“为何头天你在,我们遇得着那么多大的猎物,这些天西山只剩下些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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