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你是一家三口?”
    鱼阙在这种令人忍不住逃避的气氛里,以三白眼恶狠狠地注视着鱼斗繁,呵斥他:
    “你把我阿娘藏在哪里了?!”
    自离奇的大火过后,世间再无鱼斗雪。
    除了被人有意藏起来,鱼阙想不到别的理由能够解释为什么阿娘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啊,她死了。”
    更加精纯的水系灵力在鱼斗繁周身风暴一样析出,他死潭一般的眼睛里也析出了墨色的鱼,只不过渡劫修士眼中灵气所化的鱼进化得更加秀美雄健。
    鱼阙在他面前就太像一尾才出生不久的鱼儿了,柔弱得没什么攻击力。
    “好孩子,你要用刀剑指着我吗?”
    墨鱼环绕他的周身,好似萦绕在身的心魔。
    “你出卖了昼云庄,出卖亲族。”
    她说,“我就该杀了你。”
    “是吗?如果我要说我从未背叛昼云庄呢?”
    鱼斗繁神色淡淡,“姐姐的东西我不会觊觎,她若是愿意当家主尽管拿去,她还在昼云庄,我又怎么会出卖?”
    “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的误解,但是,我没有出卖过昼云庄。”
    他又笑了笑,“先回怀余庄上,我再细细为你解释罢,好吗?”
    “难得我们有机会再次相见,阙儿,跟舅舅回去罢。”
    鱼阙撤步,表明自己不会听信他的一句话,既然命运将她带到了这里……命运将所有的线索收合指向鱼斗繁,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不会再退缩。
    “唉,年轻人总是不愿意听话。”
    他摇了摇头,好似长辈教训不听话后辈那样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是我背叛的鱼氏么?”
    “不,不是我。”
    鱼斗繁说,“我是想挽回局面的,我从未想过会落到此种地步,你知道的,在昼云庄时总有人觊觎你阿娘的位置,他们才是……我是想挽回的。”
    “不要再说了!”
    被气愤和骇然压迫逼到绝路的鱼阙低低地怒吼,“我要杀了你!”
    不是不知道惜命保全实力,可实在无有办法,怀余庄设下这等术法不像是防心怀不轨之人,更像是为困住她而设置的。
    前有狼后有虎,困兽犹有一斗。
    古朴的衔尾剑身点起煞红的火,火光映照在鱼阙的眼睛里。
    鱼斗繁见她不愿意听,也笑了。
    “……你若是一开始转头离去,我兴许就当没有看见放你一马,想不到你还是如此不开窍,不愿意听我劝解么?”
    鱼斗繁身形一动,瞬间自十米开外来到鱼阙面前,他发梢系着的玉蝉碰撞发出叮铃的脆响:
    “很好——”
    “那就为你的固执付出代价吧!”
    鱼斗繁修为已到渡劫,他要比山隗之流更强,她尚且不是山隗的对手又如何能敌鱼斗繁?
    他的速度太快,鱼阙根本躲避不及,所有的感官和护体的罡气在瞬间逼近的鱼斗繁的掌风里粉碎。
    她以金丹的境界自然不敌渡劫期的修士,当即被一掌打出去,掌风裹挟深厚的灵力让鱼阙连折了好几棵树。
    鱼阙护体罡气承受不住当即碎裂,好在她身上穿着白金法衣,抵御大部分的伤害,才没有让她当场昏死过去。
    鱼阙从烟尘里站起来,开始不住地咳嗽。
    神魂震动,金丹开裂。
    “这才该是鱼斗雪的女儿该有的气势,不过很可惜,你我境界不同,假若我真的要杀你,你该如何自保?”
    鱼阙还没来得及从剧痛里回神,鱼斗繁又来到了她面前,拎小鸡一样把她提起来,再度甩向一旁,毫不犹豫毫不客气地施用术法,水龙凭空而起,咆哮着朝脊背撞在乱石上的鱼阙而去。
    身着法衣尚有自保能力的鱼阙以血画符,水花罡气盾无限分流水龙,她一手拄剑,一手阻挡,水龙被分化,但水花盾还是碎了。
    水龙咬着她将她摁在岩石上,鱼阙举剑自下而上捅上去,化解水龙。
    “你连自保都做不到,为何要说大话?”
    一条水龙碎裂,另一条又来了,逼得原本身体就昏沉的鱼阙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是个金丹修士,好好躲起来苟活不好么?为什么非要狂妄自大来送死?”
    “就凭你,能给鱼氏报仇?”
    “凭你么?!”
    鱼斗繁冷眼看着鱼阙挣扎,一点也不会因为她长得像姐姐心软几分,相反杀意上涌,叫他几乎控制不住。
    “听说你一直在找凶手?找到了吗?你认定是我做的,现在我在你面前,你能做什么?”
    “在比你更强的敌人面前,你能做什么?”
    “你以为摆出软弱的姿态来,敌人就会放你一马么?”
    鱼阙于凶暴的水流里艰难地启用了秘术,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术法就显得太过于弱小。
    她被狠狠地甩翻在地。
    好痛……不行,保持清醒,鱼阙。
    快想想怎么办?
    鱼阙死死咬着嘴唇,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但她还是爬了起来,受伤的地方开始流血,血不曾落在地上便被土地里浮现的红色气体吞没。
    “真是叫我失望。”
    鱼斗繁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鱼阙从地上爬起来,淡声说话:
    “杀人的术法不可如此软弱,你既然怀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为何使出来的术法这般无力,你是被逼到绝路的亡命之徒,你的的恨即是你的所有!”
    “用你的恨来杀我,我还会高看你一眼。”
    他压根就没把鱼阙放在眼里,于渡劫期的修士而言,元婴之下毫无动武的必要。
    手持衔尾剑的鱼阙,不过是拿着宝剑而不知用途的稚童。
    “我的恨……支撑我来到这里见你,自然也会杀了你。”鱼阙艰难地从嘴里咬出这句话,还是那样恶狠狠地瞪着他。
    师尊说,以弱对强基本是无望的对局,不过如果如果是鱼阙的话,也许不一定。
    为什么?
    师尊没有说原因,但是特意嘱咐过,不要伤害自己的神魂。
    “只会说大话么……算了,”鱼斗繁伸手,水色的光点直冲鱼阙而去,“你能找到这里也算是勇气可嘉,既然如此也不能叫你一无所获。”
    光点没入鱼阙的体内,把她托举起来,直直飘向鱼斗繁跟前。
    鱼阙想挣扎,挣扎不得。
    只能瞪着眼,看着自己靠近他。
    鱼斗繁带着她走向身后的大雾里。
    鼻尖的死气越来越浓烈,这种气息既不是腐败也不是濒死,是很诡异的死亡
    她流血的眼睛勉勉强强能看见自己越来越靠近那块耸立在雾气后的墓碑。
    还记得鱼珠说,她的阿娘就埋在后山。
    可……为什么,和她阿娘的气息那么像?
    渐渐地走近了,高耸的墓碑显露出它的真正面目,鱼阙愕然地睁圆了眼睛。
    黑红的方尖碑里,有个闭目仰着脸的女人。
    除了那张素白的脸尚且能看出她昔日的美丽,脖颈以下是树皮一般的丑陋突起,一簇粗糙的枝干向上托举献祭美丽的头颅。
    她的双目禁闭,脸上毫无血色。
    显然早已死去多时。
    阿娘。
    鱼斗雪。
    鱼阙抬头怔怔地看着树丛纠缠突兀的头颅,眼泪夺眶而出,清泪冲刷着眼里流出来的血。
    血泪沿着脸颊下落。
    被钩夫人捉到晏氏后,她不是没有想方设法地打听阿娘的消息,但收回的消息总叫人失望。
    音讯全无,死也不见其骨。
    没想到……是被人弄到这里来了!
    “她只剩一颗头颅也很漂亮不是?”鱼斗繁仰望那颗头颅,露出痴迷爱恋的目光。
    很漂亮不是?
    漂亮的阿娘曾经把她抱在怀里,跟她面贴面,甜甜的宠溺地喊她阙儿——阙儿啊,我的好孩子。
    阙儿啊——你要活下去。
    我的儿……要活下去。
    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把她抱在怀里,宠溺地叫她乳名,叫她阙儿。
    那个人死了,骨肉被刮下。
    贪心又阴沉的家伙把她做成了另一个人。
    “鱼斗繁——”
    目睹阿娘死状的鱼阙怔愣了好一会,在紧紧咬着的嘴唇里尝到了咸味时终于失去理智。
    她的怒意大盛,眼中的暗紫翻滚如汹涌海浪,熄灭的双鱼又从眼里溢出,环绕在她的浪花染上了血一样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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