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传说阴阳镜是魇阴神君的法器,但是你知道,九霄界下赐的神器都是身陨仙人所用,在主人消散厚这些神器也成了无意义的摆设……”
    他解释着说,但表情有些落魄:“可我偏不只甘心拿一个无意义的摆设,它必须为我所用,它的价值才不是摆设。”
    于是他便让蜃精拿着阴镜和这阴阳镜相冲。
    阴镜是魇阴神君的遗物,下赐给了座下亲信骸蜃蜃精一族。
    因为蜃精一直供奉的缘故,阴镜得以保存。阴阳镜若是感受到阴镜里封存的魇阴神君神力,有很大概率能够重新激活。
    晏琼池将鱼阙捧着镜子立起来,红白的镜面映照出她的面容,也同样映照出她紫色的竖瞳和嫩嫩的龙角。
    鱼阙看着镜中两幅面孔的自己,没说什么,视线稍稍挪开,看向晏琼池。
    他的眼睛眯起来的模样好似一只大狐狸。
    镜中一红一白的镜面缓缓地转动像是吸食血肉的漩涡,长时间地盯着它看仿佛会被这红色的漩涡吸入。
    鱼阙不解地问:
    “所以,你指使蜃精发动如此大的海难,其实就是为了激活这面镜子?”
    “你为何对它如此的执着?”
    “它本该是我的东西,我只是尽最大的能力将它修复完整。”
    晏琼池不以为意,“况且我得了魇阴神君的法器,烛玉京没理由不知道,那群人会比我还心急,你也知道他们的德行更加恶劣。”
    东洲晏氏为水灵根世家大族,自然信奉的是阴水。第一代家主得到某些机缘和魇阴神君结下了契约,所以也是为什么烛玉京会供奉魇阴神君的理由。
    人族六洲各地信仰供奉不断,其中以梦阳和魇阴两者供奉最盛,但人间正气压过邪气,还是梦阳神君的香火旺,形成阳盛阴衰的局面,相比之下,魇阴神君的宝相凋敝。
    魇阴神君自祖洲时代的开始恶名化,到现在也只是少数势力世家还保留着对他的颂祝。
    颂祝,赞歌与信仰的祭典,人世供奉的香火会通过愿力传达到九霄界,成为仙人的福泽。
    被世人所供奉的神仙才有存在的必要。
    若是要问起鱼阙对魇阴神君的了解,她的印象也不过是每年一次的烛玉京颂祝。
    烛玉京的魇阴神君颂祝确实很盛大,在颂祝期间,她也能稍微好过一些,所以她并不讨厌魇阴神君。
    晏琼池应该也是受了烛玉京的影响,崇拜魇阴神君么?
    还是说又预备那阴阳镜来做什么,不然不会冒险发动这么麻烦的海难。
    鱼阙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
    “蜃精乃是受了天人的执意来镇守困龙峡的,你又是凭什么能指使它?”
    鱼阙问出她的疑惑,先前她脑子太混乱,想不起来要问他这些边边角角的事情,现在将力量用出去后,变得虚弱受到龙之本性的影响没有那么严重,理智也回来了。
    她思考了很多事情,很多她都不曾注意到的边角,都很可疑。
    比如他说他分化神魂捉到蜃精,那么晏琼池又是怎么会有这个实力捉它,并且将蜃精像家仆一样摆布?
    “啊,这个嘛,它才不是受了天人的旨意才来困龙峡的,是天人将它赶到这里来的哦。”
    晏琼池似乎对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很是了解,大概是看了什么话本知晓的,说得头头是道还不忘避轻就重,也就是岔开话题。
    “我不过是稍微一挑拨,它自己就愿意与我合作,你若是不信尽管问它。”
    蜃精有能力驱使方台海蛟从深海到海面上来,肯定不仅仅只有他说得这样简单。
    “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吧,蜃精又怎么情愿甘当你的手下供你驱使?”
    要是说合作,蜃精那副害怕又瑟缩的神态可不像。
    鱼阙看了他好一会,又看了看手里的阴阳镜,许久才问:“你打算用它来做什么?”
    “做什么?”
    晏琼池思虑了会,“书上记载阴阳镜的用处是生魂转换,大概会用来救助世人?”
    鱼阙沉默了会。
    晏琼池的品行她挺清楚,他断然不会如此善心,不过阴阳镜的作用真的如他所说是生魂转化?
    不过她只是心里疑惑,没再说什么。
    她把阴阳镜还给晏琼池,转头将关着的窗子打开,端起琚师姐刚送来的药。
    晏琼池现在还出于气息虚弱的状态,吃些汤药来总是好的。
    “不吃药可以吗?”
    晏琼池看着黑色的汤药皱眉。
    鱼阙盯着他,面无表情。
    “好吧。”
    想来他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晏琼池只挣扎了会,便乖乖接过药碗吃药。
    由于胸腔同时被两股力量贯穿,交汇处形成的伤口没有办法修补好,饶是仙林宫医修的鱼阙也没有办法。
    众人思来想去,只得暂时用药蚕吐丝织就的绷带叠加伤药堵住伤口,希望通过内服外用的形势尽早将伤口治好。
    晏琼池对汤药的味道不太满意,一碗药磨蹭了好久才喝尽,喝完又喊苦,却不想吃鱼阙塞给他解苦的红豆包子。
    包子是她让船上船员做的,五大三粗的船员捏起兔儿包时也格外细致。
    但他看着别人做的包子就是摇头拒绝。
    拒绝了包子,晏琼池尽顺势倒下来,嘴里在胡言乱语,什么“好苦的药,和我的命一样苦”、“药不苦,命苦”诸如此类的话,还抱着枕头左右滚滚,并无平时孤傲高洁仙门弟子的模样。
    倒像是爱撒娇的狗狗。
    鱼阙担心他胸口的伤口裂开,呵斥他不准抱着枕头乱滚,于是晏琼池老实地停了下来。
    他歪头笑,顺势抓住鱼阙想摁住他的手,把她往怀里一拉。
    失去重心的鱼阙跌进了他怀里。
    “近来真是辛苦你。”
    晏琼池抬眼看向窗外不甚明朗的云层,此时还是天蒙蒙亮的时候。
    夏季天亮得很早,但离卯时还有好一会。
    “对不起,阙儿。”他又垂眼看她。
    害你那么担心。
    一头撞在他胸口上的鱼阙又气又忧,本来心里憋着气,他又这样不爱惜自己,刚想说话便被他抱住蹭脸,听得他道歉,心也软了下去。
    她不会怪他,只是想他对自己好一些。
    又听得他问:“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呢,要不要睡一会?”
    大概晏琼池觉得这是顶好的主意,眉开眼笑道:“我讲故事哄你睡觉罢?”
    鱼阙若是真打算入睡,其实不用人特地去哄,她一个人就能很快入梦,睡眠质量堪称毫无心眼,毫无防备。
    讲故事什么的,这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么?她才不需要那么别人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她。
    但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鬼使神差的,鱼阙点了点头。
    可能近几日实在是太过于忧心神魂细碎得不成样子的晏琼池,现下见他平安,鱼阙一颗提着的心终于也放了下来。
    整个人陡然松懈,疲劳便追了上来。
    “你想听什么?”
    晏琼池见她应允,小心将她安置在身侧,抽了两个枕头给她,又盖好被子,放下床帐,兴致勃勃地要掏自己的存货,高兴得想要给同伴看自己珍藏的宝贝的小孩。
    “就《古寰则》吧,你知道这本书么?”
    垫了两个枕头的鱼阙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她想了想,说道。
    那段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文字近来不断地翻涌,而鱼阙对这本从未听说过的书很是好奇。
    古寰则,魇阴神君。
    难道冥冥天意是要指引她知晓其中的什么吗?
    晏琼池愣了一下,说:“古寰则么?”
    鱼阙闭上眼睛,刚想说没有就罢了,不料听他轻轻叹息过后语气陡然一变:
    “这书不吉利,不过你想看,那我还真有。”
    鱼阙睁眼看他真的摸出来一本封面古旧的书籍,上面的书页发黄发脆,不过保存得很好,字迹依旧清晰可辩。
    古寰则相当于一本记录祖洲时代的百科全书,里面有传说、图记、野史,但很早之前就不再允许流通在世间,或者说是失传,压根没剩几本传世,也就没办法通过术法再印刷。
    “你要听什么?”
    “魇阴神君。”
    “嗯?”
    鱼阙说,“我要听关于魇阴神君的记录。”
    晏琼池面不改色地将书页翻到魇阴神君一栏,动作倒是有点不情不愿的,像是要被人看光,别扭,捂着,不愿意。
    见他这个模样,鱼阙从躺着的状态坐起来。
    她才不相信晏琼池会老实将书上的内容读给她听。
    于是晏琼池抽了她的枕头叠成靠背靠在床上,鱼阙则靠在他肩上,书放在他的膝头,两人耳鬓厮磨一同读书。
    倒霉的黑蛇被放出来。
    它盘成灯座,蛇信为灯,照亮昏暗的床帐,为了增添床帐共读的氛围,它的尾巴上还举着添了香料的薰笼。
    幽幽的帐中香漫开,混合着淡雅的兰息。
    催人欲睡。
    晏琼池念字速度慢,但是嗓音好听。
    可惜窗外没有下雨,少年故作低沉但是很甜的音调叫人觉着很适合在昏昏欲睡的下雨天气听,确实很好入睡。
    鱼阙听着听着忍不住抬眼看他。
    他的脸沾染暖意,眉目平和,方才在船上抱着枕头打滚时候弄得有些散乱的长发贴在颊边,漆黑的眼睛看书,垂下来的睫毛历历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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