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王晏之心中早已经预想好了今日之事,可话到嘴边,王晏之仍是卡了壳,原本准备好的词忘的一干二净,犹豫半晌,最终却也不过是说了这两句寻常俗语,寻常的祝福。
    仿佛并不真心。
    谢扶光抬头,定定看着王晏之半晌,看得王晏之心绪起伏,好在他及时低眸,否则王晏之觉得自己可能当真会有可能因为一个冲动,便说出些不应说出的话。
    “多谢公子,也祝公子与夫郎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谢扶光在袖中的手握紧,到了此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多说些什么。
    他们,本就不应当开始,更不可能有未来,不是吗?
    画舫上歌舞升平,美酒佳肴,二人却无心享用,他们如坐针毡、度秒如年,却又万分不舍地度过了这一天。
    直到暮色渐近,直到华灯初上,谢扶光看见了湖上等景。
    虽无端午那日的绚烂,可今时往日并不想通,今日之景并非属于全城,而仅仅属于他们二人。
    谢扶光看得目不转睛,恨不能将此时此景记下,永远留存于心中,即将分别时,仍迈不动脚步。
    今日一过,他与对方再无见面之日。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尚未说离别,王晏之却先他一步,谢扶光垂下眸,神色微恙。
    半晌,才出声道:“便不麻烦公子了,在下告辞。”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王晏之久久无言。
    流光看了都不忍,“公子,为何不与王郎君说清楚?就算没有结果,也好过连说也不敢说,总也要让那位郎君知道吧?”
    知道他家公子的心意。
    而且他瞧着,那位郎君也并非是对他家公子半点心思也没有。
    王晏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重新望向谢扶光离开的方向时,眼眸中的情绪才毫无遮掩地流露出来。
    “既然明知没有结果,又何必知道?”
    连流光都能看出来的事,他又怎能看不出来。
    谢扶光或许对他也有意,可过去数月对方却依旧如此,便表明了态度。
    不说才是最好的。
    “他不知我千千结,我不知他相思意,如此,我方可为王家子,谢家婿,他也好做别家夫郎,相夫教子,永结良缘。”
    本是有缘无分,何必误人误己。
    第55章 锦绣良缘11
    别看王晏之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心里却并没有表面那么轻松,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放弃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且这还并非寻常事物,而是心悦之人,此生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
    在此之前,他不知辗转反侧多少个夜晚,不知有过多少次挣扎,才终于做出今日的决定。
    望着谢扶光渐渐远去,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王晏之目光悠远,幽深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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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彻底瞧不了人,王晏之才对流光道:“将舞姬们送回去,请梦楚姑娘稍留片刻。”
    “是。”
    听到王晏之单独留下自己,梦楚神色不变,她安抚姐妹,笑着道:“是前些日子请公子帮忙作了首诗,交由梦楚谱曲,今日应当是公子有些想法想要与梦楚说。”
    “你们就先回去,我稍等片刻后遍回。”
    舞姬们对视一眼,便也纷纷跟着流光走了。
    船上至此只剩下梦楚和王晏之二人。
    进入船舱,坐到梦楚面前,他用桌上未曾动过的酒给梦楚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在下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请。”王晏之将茶饮尽。
    梦楚姑娘却道“不敢”,未曾碰那杯酒。
    “梦楚一介青楼女子,实在当不起公子敬酒。”
    王晏之哈哈一笑,背着灯下的眼眸让人捉摸不清,“梦楚姑娘敢为朝廷以身犯险,偷取金家账本,便当得在下这杯酒。”
    梦楚姑娘笑意微僵,看向王晏之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光,很快便又恢复原样。
    “公子的话,恕梦楚听不懂。”
    “姑娘不需懂,只要姑娘知道,我是你如今最好的托付人选,金老爷很快就会发现账本被掉包,而在此之前,你逃不出扬州城。”
    “或许你可以将它给周学文,但周学文此人惯会谨慎,未必肯有所行动,最大的可能是将账本拿捏在手中,妄图钳制金家。”
    王晏之帮她分析利弊,“只有我,有能力,也愿意帮你,甚至是保你。”
    他不摇扇子,神色正经时,倒真是世家公子气势十足,丝毫瞧不出风流不正经的模样。
    梦楚原本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然而在听到那句保你时,神色到底微微变了。
    沉默半晌,梦楚方才抬头看着王晏之道:“不知公子是以何身份说的这番话?”
    她总要知道,对方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王晏之也没说别的,只是从腰间解下那对蝴蝶玉珏,手中熟练一拼,镂空的花纹便组成了一个标识,而梦楚显然也是认得的。
    “原来是王家公子,是梦楚眼拙。”梦楚福了福身。
    “听闻王大公子在户部任职,梦楚竟不知大公子手眼通天,还能远控扬州,特地派家中子侄前来暗查。”
    她又看了王晏之一眼,“也是梦楚眼拙,未曾看出公子来扬州竟不是为寻欢作乐,享温柔乡,而是来此办正事。”
    王晏之:“……”
    那还真不是。
    他只是出来游玩,顺便帮他爹他兄长办点事罢了。
    顺便两个字加重音。
    王晏之本来自己也搜集到了不少线索,但是若是有梦楚的账本,会更有威力,金家也会死得更惨。
    梦楚抱过长琴,打开琴背后的暗格,将一个掌心大的长卷账本拿了出来。
    “上面有金家这些年偷偷开采盐矿,将官盐当私盐卖的数量,还有往上面输送的银两和人名。”
    “梦楚出身平民,幼年也曾有过父母皆在,承欢膝下的生活,直到父亲失踪,母亲求助衙门无门,反被打成重伤,亲戚邻里自顾不暇,不得已,梦楚自卖自身,入了贱籍。”
    “我本以为父亲是被流寇或者歹徒谋害钱财,不想后来却发现金家暗中在抓壮丁送去秘密开采盐矿,进了那里,就算是死,也不过是随意找个地方埋了,无名无姓,不得归家。”
    或许是父女连心,又或许是女子的敏锐,让她觉得她的父亲就是被抓去了那里,她也不知对方到底还在不在,但只要有希望,她便愿意一试。
    就算猜错,那能找到其他人,其他人的儿子、父亲,那也不错。
    左右她母亲早些年便已经郁郁而终,她孑然一身,并不惧怕什么。
    只是……
    “梦楚姑娘心怀大义,王某心中钦佩。”王晏之虚虚拱手。
    梦楚却低下头,沉默半晌后道:“梦楚一人不惧生死,若真暴露,公子不必多做什么,梦楚只怕金家会牵连清风馆,清风馆的姐妹若是受梦楚牵连,梦楚百死难辞其咎。”
    王晏之想了想道:“这样,我派人去信一封,周学文虽谨慎,但也算是可信之人,他一人无法挡住金家,但拖延一二却没什么问题。”
    “再过几日,我喊的人便会到扬州。”
    梦楚稍稍松了口气。
    “多谢公子!”
    *
    两日后,王晏之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扬州。
    流光看着堆在院子里的大箱小箱,有些头疼。
    “公子,咱们带这么多真的不会累赘吗?您不是还要早日回京吗?”
    他真想让王晏之将这些东西另外派人运送回京。
    王晏之用扇子敲了他一下,“你懂什么,咱们越是这样大张旗鼓,才越能打消人怀疑。”
    他让人把箱子搬上船,自己却站在码头,回望着内城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
    “公子,别等了,王小郎君不会来的。”
    王晏之心说你说不来就不来?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然而王晏之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那人出现。
    “流光,你是不是没让人把话传到位?”
    “公子,小的保证,连启程时间都说得清清楚楚。”
    “承认吧,王小郎君就是不会出现了。”
    王晏之不想承认。
    任凭流光怎么催促,王晏之都只当耳旁风,继续拖延。
    谢扶光现在院子里,几次抬头望天,还不忘问落云此时的时刻。
    落云不厌其烦地回复。
    半晌,谢扶光低声念道:“他此时……应当已经登船走了吧?”
    落云没说话。
    左右人都要走了,他做甚惹郎君不高兴?
    谢扶光并非是不想去,而是他凭什么去?以什么身份去?既然要断,那边断得干脆一点,寻常友人,便是不去送别,也是无妨。
    “郎君,咱们也快回京城了,您还有什么需要带的吗?”落云不希望他家郎君老是想着那个有夫之夫,便开始转移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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