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怯怯回到主人身边,摆出认错姿态。
    结果下一秒,风中“呼”地一声,明匪玉提着的篮子着火了,火焰狰狞暴怒,里面的东西还没拿出来过就化为了点点灰烬。
    那里面除了药,还有一些谢知归爱吃的果子,回来的时候折了路去摘的。
    火光映着他半张冷峻的侧脸,一点点失去了温度。
    谢知归可能不会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信任出门,在外面的每一秒都在想着一个人的感觉,也不会知道,当他回到家,看到空无一人的院落,期盼碎裂的茫然。
    又来了……
    被骗的次数多了,明匪玉连怎么生气都不记得了。
    所以谢知归他其实没有被魇到了吧,只是为了逃跑,编了一个粗劣的借口,他这个傻子居然信了。
    居然……还会信他。
    被骗真是活该。
    明匪玉冷静得过分,不悲也不怒,直到火焰熄灭,日落天际,最后一丝光亮被带走,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世界静谧而诡异,才听一道平静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去把人找回来。”
    “不管死活。”
    蛊虫们立刻一窝蜂扇动翅膀,寻着谢知归的气息追踪了过去。
    明匪玉看着地上的灰烬,它们像是无声嘲笑他的痴心妄想,眼中一道寒光闪过,抬脚踏了上去,鞋底重重碾磨出一个深印,宣泄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他看也没看,随后也走入了林中。
    最后一次了,小骗子,不会再对你心软,你没有机会了。
    ——
    天黑了。
    得亏今天天气好,月亮圆,谢知归勉强可以借着月光看清路,不然就只能在林子瞎摸黑,下一秒是踩进坑里,还是踩到猛兽都不知道。
    赶夜路很危险,但他不敢停,满头的大汗。
    明匪玉估计已经追过来了,然而还没有看到这片林子的出口,得再加快点速度。
    拐过一个弯的时候,突然从树后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
    “谁!”谢知归惊道。
    扭头就看到微弱火光映出一张惨白似鬼的脸,谢知归吓了一跳。
    “是我。”熟悉的声音让他很快镇定下来。
    谢知归看清了这人,惊讶道:“阿爷?”
    阿六爷哼了下,松开他,把抓过他的手在衣服上用力抹了抹,嫌弃地睨了他一眼。
    谢知归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六爷以前还会收敛着点,现在已经把对他的讨厌摆在明面上了。
    因为在这位饱经沧桑的老怪物眼里,他就是只狐狸精,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把他宝贝小怪物哄的五迷三道之后拐跑了,却又辜负了小怪物的一颗真心。
    他是祸水,是薄情汉,是坏东西,谁碰谁倒霉。
    “阿爷。”
    不过谢知归仍是恭敬地唤他,微微低了头,“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姿态够谦卑,阿六爷难看的面色缓和了点。
    “我来帮你。”
    “帮我?!”
    “嘘。”阿六爷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别说话,“听。”
    谢知归侧耳细听,空气好像被什么东西带动了,发出震鸣声,而且声浪愈发接近这里。
    他神色大变。
    “熟悉吗?”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是那群虫子们同时震动翅膀的嗡鸣声。
    以他的经验听来,最多还有五分钟找到这里。
    五分钟……这也意味着,他今天大概率走不出这片林子了。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阿六爷看着他眉眼上染上焦虑之色,忽然把提着的灯笼塞给他,指着一个方向:“快走,我帮你拦住明匪玉。”
    谢知归握住灯柄,抬脚走之前,回过头诧异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阿六爷不屑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道:“谁想帮你,我巴不得你死了!省的明匪玉天天念着。”
    ……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谢知归习惯了。
    “快滚!这次走了后绝不要再出现在明匪玉面前,不然我真杀了你!”
    “……多谢。”
    阿六爷傲气转身背对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滚!磨磨蹭蹭,黄泉路都赶不上热乎的。”
    谢知归道完感激,也不和阿六爷矫情,身影迅速消失在幽深黑暗的林中。
    他走后没多久,明匪玉也赶到了。
    看到阿六爷挡在了路口,而谢知归的气息又在这里突然断掉了,便猜到阿六爷的意思了。
    “别追了,让他走。”
    阿六爷多年来很少和明匪玉用命令的语气说话,如果说了,那明匪玉就必须听他的,无论有多少个理由。
    如果不是没了办法,他也不想用多年的恩情控制明匪玉。
    明匪玉望着这位把他抚养长大的老人家,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垂下眼睑,神色有些许的动容。
    不过,他还是辜负了阿六爷的期望——“他去了哪个方向?”
    “……”
    明匪玉宁可撞南墙也不回头的态度气的阿六爷话都说不出来。
    “你啊你!没救了啊!!!”
    明匪玉又问了一遍:“他去哪里了?”
    阿六爷挥手作势要扇他,明匪玉挺着背,目光不变,没有躲的意思,这一巴掌是他应该受的。
    为了养育之恩,为了执拗的性子,为了因私情而多次顶撞阿六爷,他活该挨巴掌。
    对不起了,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尊重听从阿六爷的话,但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退让的余地。
    “您到底把他藏哪里去了?”明匪玉最后一次发问。
    “你想干什么?!”
    阿六爷最后还是没有狠下心,一巴掌拍到了树干上,轰的一下,树干上立刻出现了一条不浅的裂缝。
    他走向明匪玉,咄咄逼人地问他:“怎么不说话?我问你想干什么!”
    “我要是就不告诉你他去哪里了,你打算干什么?”
    “把我这把老骨头打一顿?还是杀了我?!!!”
    明匪玉不卑不亢道:“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阿六爷情绪格外激动,愤怒。
    看戏的虫子们吓了一激灵,躲到了树后面,怕战火殃及到无辜的它们。
    “他都跑了多少次了,你还看不明白吗?他就是个负心汉!和他那个爹一样虚伪薄情,他不喜欢你,不喜欢你啊!他配不上你的付出,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啊。”阿六爷痛心地问他。
    明匪玉面色依旧平静如水,还是那个态度:“你把他给我,我自然就罢休了。”
    “……”
    “休想。”阿六爷坚定道,如横亘在牛郎织女之间的那道银河,挡在了明匪玉和谢知归中间。
    明匪玉不能再错下去了,如果非要有人来做这个恶人,那就他来,恨就恨吧。
    明匪玉今晚想过去,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谢知归,你最好给我跑快的,跑的越远越好。
    第64章
    谢知归喘着大气, 越走越发觉阿六爷话里的不对劲,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黄泉路都赶不上热乎的”
    还有那种冷漠的眼神,看他仿若在看一个死物。
    谢知归看向不见尽头的前路, 月亮被乌云盖住了, 光亮收束入黑暗, 前方仿佛有只巨兽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静悄悄的,等着他进入。
    这条路既然通向出口,为何会越走越窄?
    不是他多疑,而是回想起了转身的一刹那,阿六爷眼底迅速闪过的杀意。
    他停了下来,又看了看周围,提灯照了照, 光线只能照亮不到半米的距离, 更深的地方有什么根本看不清, 用耳朵听,幽密深处的似有鬼哭兽嚎,是风声?还是却有其物?
    凭着对危险的直觉, 他慢慢后退了半步。
    风从狭窄的道路中间穿过,夹杂着凄厉的嚎叫声, 不知道是眼下环境导致的幻觉,还是心理暗示带来的恐惧。
    又或者,前方真的是条通向死亡的黄泉路。
    汗滴从额间滑到下颌, 凝聚成一颗大汗滴,掉落后啪地在枯叶上碎的四分五裂。
    绝对幽黑的环境下, 任何细小的声音都足够让脆弱紧绷的神经断掉。
    这条路不对。
    谢知归意识到后, 转身就要往回走, 结果太着急,转身的时候一脚踩空了,“啊”的一下掉进了身旁一个大坑里。
    坑底有厚厚的枯叶垫着,没摔多疼,但在晚上掉进可能有毒虫毒蛇的坑里,不可能心里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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