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真实的噩梦。
    还是在这个房间里,他躺在这张床上,周围很昏暗, 他不困, 但眼皮几乎睁不开, 身体也动不了。
    而且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身边坐着个人。
    这人没有生气,气息很轻,浑身散发不详寒气,隐藏在黑暗里,他只能看到模糊、沉默、黑漆漆的轮廓。
    这人注意到他的动静,在寂静黑暗的环境中轻笑一声,激起了谢知归手脚地轻颤。
    ——想逃走。
    “醒了?”
    谢知归艰难从喉咙里说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急躁而不安, “是、你、吗……”
    那人冰凉修长的手指在他脖颈间游移, 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好似白蛇身上盘绕的线条,这条蛇现在俯身在他耳边轻笑:“再说一遍, 我是谁啊。”
    谢知归被幽凉的气息吹的蜷缩了下手指,不过他四肢几近僵硬, 动作弧度很小。
    那人指尖向下滑到他衣口,轻易挑开了第一颗扣子,灵活地钻了进去, 他无力阻止,更绝望了。
    “明匪玉, 是你。”
    “嗯。”
    他恍惚看到明匪玉扬起了嘴角, 只不过没有他熟悉的爱意。
    “我动不了了。”
    “我知道, 我干的。”
    “为什么?”
    “这样你才乖。”
    “先帮我解开好吗?”他的声音都被恐惧带着开始颤抖了,不过是强打的冷静。
    “不行。”
    明匪玉捧起他的脸,轻声哄他:“解开你就跑了。”
    “你先等等,听我解释行吗?”谢知归试图先稳住明匪玉。
    虽然明匪玉现在的动作和语气还温柔,但给他的感觉太诡异了,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海面的平静,他怕明匪玉快到了扭曲发作的边缘。
    他一定会被弄死的。
    “可是我不想听你解释了。”明匪玉放开他的脸,继续解衣服扣子。
    “我、我是因为……”
    “嘘。”明匪玉以指封住了他的唇,“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了。”
    知、知道了……他的谎言,他的懦弱,都被发现了吗?
    那股森然绝望凉意顺着明匪玉的指尖蔓延到谢知归唇上,接着窜上了他的头顶又炸开。
    屋外,月色映在雪地上的反光从窗户照入,谢知归终于看到明匪玉的正脸,瞳孔骤缩,那张脸上的笑意太渗人了。
    凄白、诡谲、虚伪。
    像一只冷血动物在猎物临时前露出的虚假悲悯。
    极轻的一声,扣子完全解开,接着又是第二件。
    他的手掌覆在胸膛上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掌心温度越来越滚烫。
    这种沉默、缓慢的剥离无异于是一种酷刑。
    “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知归拼命想让僵硬的四肢能够动起来,明匪玉察觉得到他的意图,笑了笑,却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这才更加恐惧和绝望。
    他最里面穿了件保暖衫,没有扣子给明匪玉解开,但明匪玉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把小刀,刀面映出月色寒光,从下而上滋啦将布料划开,白皙皮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划开后刀并未离开,而是在他的胸前心脏处游移,似乎下一秒就会血花四溅。
    明匪玉眼里映着危险而疯狂的光,握刀的手隐隐兴奋地颤抖了起来。
    谢知归真怕了他,他现在不正常,不宜激怒,只能哀求道:“阿玉,对不起,我后悔了,不该骗你,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我怕。”
    “怕?”明匪玉疑惑问。
    谢知归紧紧盯着刀刃,嗫嚅道:“对,我怕。”
    “别怕,不会疼的。”
    明匪玉温声安抚着他,然而已经将刀尖抵在了他胸膛里疯狂跳动心脏之上,换个方式握住了刀柄。
    谢知归明白了,明匪玉不会放过他的,无论他怎么哀求、道歉。
    他很难过,眼眶湿热,不是因为惧怕死亡,而是杀他的这个人,是明匪玉。
    “阿玉……”
    “谢知归。”明匪玉唤他的这一声里面,没有了半点的温柔和笑意。
    谢知归在他这里,已经没有机会了。
    “骗子骗心,是要被活挖出心脏的,你懂吗?”
    “我……啊啊!——”
    匕首没入心口深处,血液“呲”地喷射出来,巨大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明匪玉这一刀刺的狠,谢知归生生疼晕了过去。
    “阿……玉……”
    他的眼前很快被血色弥漫,喉间涌上腥甜的味道,看不清任何东西了,最后只记得昏迷前明匪玉那个眼神,冷漠却又哀伤,仿佛在他心口又刺了一刀。
    “别怪我,是你先骗我的。”
    “你就是欠教训。”
    ……
    谢知归猛地深吸一口气,从噩梦中睁开了眼,接着从床上直直弹起身,心有余悸地在心口胡乱摸索,衣服还在,也没有刀子,原来都是一场梦。
    可梦里那种疼到晕厥的感觉微妙未免太真实了。
    忽然他余光瞥到身旁坐着一个黑影,朝他高高扬起了刀,雪白的刀光与噩梦重叠,惊的他立刻后退,抄起手边的枕头砸了过去。
    “滚开!!!”
    云松也被他吓了一跳,偏头躲过枕头,茫然地看着谢知归满头大汗、惊疑未定的样子,“谢哥哥,你怎么了?”
    “云松?”
    “是我,哥哥做噩梦了吗?”
    “我、我……”
    谢知归胸膛剧烈起伏着,还没缓过神,看到云松手里拿着的小刀,眼中闪过怀疑和惊慌,“你大半夜不睡,拿刀坐我身边干什么!”
    “我就是想给哥哥雕个小玩样,”云松被吼了,说话时都怯怯地看着他。
    谢知归这时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拿着一小截褐色松木,上面有很多刻痕和没来得及刮下来的木屑,模样还没成型。
    “你……我……怎么会……”
    “哥哥。”云松委屈喊他。
    意识到误会他了,谢知归愧疚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控制不好情绪吼你。”
    好在云松并不在乎这些,委屈一下没了,打起精神笑道:“没关系。”
    他漫不经心地问:“哥哥梦见什么了?”
    “很可怕的,噩梦。”
    谢知归握住了还在不停打颤的手腕,试图用强行让它平稳下来。
    云松轻轻瞥了眼,垂眸似乎思考了半分钟,起身离开床边,去倒了杯温水回来,递到他手里。
    “谢谢。”谢知归抿了一口,眼睛还是直盯着某处发愣,惊魂未定。
    “是某个人吗?”云松在他身边坐下,突然开口问。
    “是,”谢知归又改口,“不是。”
    准确来说,明匪玉算不上人。
    云松又问:“你和他有仇?”
    谢知归摇头,“没仇。”
    “没仇啊。”云松看着他苍白无神的侧脸,忽然勾起了唇,“那就是你欠他债了。”
    谢知归杯子没拿稳,泼了点水出来,被子上出现一块黑色的印子。
    云松笑了声,扶住了他的手腕,“看来我猜对了。”
    “哥哥,你欠了他多大的债啊,让人家要追到你梦里来讨债。”
    谢知归没说话了。
    云松向他看过去,就看到他脸色比刚才还白了几分,手背上青筋凸起的厉害,仿佛失了魂,丢了魄。
    “欠了他很多钱吗?”
    谢知归的唇瓣毫无血色,喃喃道:“不是钱。”
    “你杀了人家至亲?”
    “没有。”
    “嗯?”云松略一思索,再看看谢知归慌无定神的样子,晃然大悟,“那就是情了。”
    “对吧?”他把脑袋凑到谢知归面前,嬉皮一笑。
    谢知归有一瞬间的心跳停顿,他捂住了心口。
    其实他一直没有从噩梦带来的惊恐和悲伤中走过来,只是惯于用冷面与平静伪装自己,云松三言两语戳破了他这个纸老虎。
    把他最不想面对的事实摆在他眼前,红口白牙告诉他——你惹情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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