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在三人一猫期待的注视下,梁颂滑开手机屏幕,查看新跳出来的微信小红点。
    钟崇阳通过了梁颂的好友申请,并发来一份绿色底的宣传页,左下角有个穿制服q版警察摆着敬礼的动作,嘴角礼貌上扬。
    中间是一行醒目的大字——民警温馨提示:拒绝“黄赌毒”,远离艾滋病,请不要让你的生命之树枯萎。
    第七十六章 戒指
    梁颂并没有被钟警官那略显冷淡的开场白打击到,一心想要当面给钟警官致谢,顺便把衣服还掉。
    见钟警官久久不回复,唐蕴估摸着梁颂这场盛大的暗恋连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没想到半小时后,钟崇阳又回复道:【不好意思,刚才在开会,衣服你可以顺丰到付给我。】
    梁颂哪能放弃这个见面的机会,回道:【我给你送过去吧,你是哪个派出所的?】
    寥廓江天:【桦南分区派出所钟崇阳。】
    非酋小梁:【那你今天在吗?】
    寥廓江天:【不在,我周一上午八点上班。】
    非酋小梁:【好的,那就周一见!】
    寥廓江天:【嗯】
    梁颂美滋滋地点开钟崇阳的头像,资料,朋友圈,恨不得拿放大镜细看。
    “为什么要叫寥廓江天这个名呢,真土,感觉和我爸是一个年代的,我爸叫花前月下,感觉还挺搭。”
    唐蕴扶着梁颂的肩膀捏了捏,语重心长道:“多看看书吧孩子,那是毛爷爷一首诗里的词,寥廓江天万里霜,和重阳节有关的,很有深意。”
    匡延赫问:“你上学的时候没学到这篇吗?”
    梁颂说:“我没怎么上过学。”
    严格来讲,梁颂的学历只到初中毕业,他的成绩一直处于班级中下游,高中是父母花钱买进去的,只读了一年多就辍学了,这首词他的老师或许教过,但他完全没印象了。
    梁颂以前从不觉得没文化有什么好自卑的,反正家里有的是钱,没有学历这张敲门砖也无所谓,他每个月靠收房租也能吃饱喝足,但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懊恼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要不然也不至于连钟崇阳微信名背后的含义都读不懂,还说出那么愚蠢,那么自以为是的评价。
    他自己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土鳖。
    “这首诗就叫寥廓江天万里霜吗?”梁颂又问。
    唐蕴和匡延赫扑哧乐了。
    “叫《采桑子 重阳》”
    “哦……”梁颂点点头,小声又笨拙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要把这几个字刻进dna里,“那你们能再帮我看看,他朋友圈里这种句子都是啥意思吗?”
    他把手机递给唐蕴,头一次这么主动地渴望受到知识的浇灌。
    看得出来,钟崇阳这个人爱好是阅读和看电影,在书中翻阅到不错的句子会拍下来分享,有时候是截取电影中的台词拼成长图,发一条动态。
    匡延赫也挨过去扫了一眼,说:“‘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别把我们的房子涂成蓝色。’这句是《百年孤独》里的,下面好几句都是,要结合书里的内容你才能看懂。”
    梁颂点点头,默默记下要买的书,但是听到唐蕴说:“这本书字很多,又没有图片,你肯定没心思看,我建议你先去抖音上看看有没有三分钟带你读完这本书,把故事梗概了解下就行了。”
    梁颂不信邪:“那怎么行,三分钟读完的书我三分钟就忘掉了,只要里面的字我都认识,就应该能读下去。”
    唐蕴说:“那你去我书房里找,大概是被我垫在显示器下面了。”
    为了能和钟警官多一点共同话题,梁颂焚膏继晷,废寝忘食,奈何文化知识不是临时抱佛脚就可以抱来的,借来的书翻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哪一本能够顺利读完。
    再后来梁颂决定另辟蹊径,挑一份礼物送给钟崇阳,周日晚上,他又跑到唐蕴这边来蹭饭,说出自己的想法。
    “最好是让他能够一下子记住我的,快点,你们帮我一起想一想。”
    匡延赫嗤的一声笑:“你那天晚上的出色表现就足以让他永远记住你了。”
    “确实出色。”
    唐蕴笑着抬起手,和匡延赫击了个掌。
    “你们怎么这样!”梁颂气得直拍桌子,“说认真的呢,有没有什么好的点子,最好是那种他不会拒绝的礼物。”
    “锦旗吧,”唐蕴说,“这种体制内的肯定都喜欢,挂在墙上,多有排面。”
    梁颂觉得就一面锦旗多少显得寒酸了,“要不我再送点吃的过去?欸你不是和桦南派出所的人很熟吗,帮我问问看他们所里面一共多少人,我来安排辆车子拉点水果过去,感谢他们这么辛苦地为人民服务。”
    匡延赫:“需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那必须得有排面啊!他可是守卫我屁股的大英雄!”梁颂撞了下唐蕴的胳膊,忧心道,“他们会不会拒收礼物啊?”
    唐蕴:“他们表面上都会婉拒一下的。”
    梁颂:“我懂了,他们不收我就在地上打滚。”
    要不是这天梁颂反复提到礼物,唐蕴差点忘记这个月二十号是匡延赫生日,男朋友是个狮子座的宝宝。
    唐蕴曾听匡延赫提过,他小时候的生日都是和同学还有弟弟一起过的,工作之后,邀请的基本就是生意上的伙伴,不过但凡匡又槐有空,也会提前一晚飞到南城,亲手送上礼物。
    家长们则会在他生日这天转一个大面额红包和一句“生日快乐”,这几年的“生日快乐”后面,还会再加一句:“期待你早日成家。”
    以至于匡延赫对生日越来越无感,几乎像应酬一样度过。
    唐蕴有问过匡延赫,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
    匡延赫想了想说:“中午还是得请一些朋友聚一下,他们之前也都请了我,不请不像话,晚上咱们俩单独过,成吗?”
    唐蕴:“可以啊,你的生日,当然都听你的安排。”
    匡延赫勾着唇角:“我想收到男朋友送的生日礼物。”
    “没问题!”
    就因为匡延赫的这份期待,唐蕴像个抓取数据的爬虫软件,在各个社交平台不停搜索,然后把网友推荐的生日好物汇总起来。
    他也在群里虚心请教那些已经有了男友或老公的女律师,大家的投票结果指向“心意”“真诚”“对方的喜好”这几个标签。
    唐蕴绞尽脑汁,最终决定亲自给匡延赫打一枚戒指,因为他觉得匡延赫的手指很漂亮,适合戴一些小配饰。
    趁着匡延赫早上没睡醒,唐蕴偷偷量取他右手中指的指围,网上有传言说,这只手指戴戒指可以招财。
    刚好唐蕴有个同学是学珠宝设计的,一直在朋友圈里卖首饰,唐蕴联络到她,给了她一份自己手绘的草稿。
    朋友很快就通过他的灵感画出可以下厂制作的设计图稿。
    制作戒指的过程唐蕴全程参与,刚开始他觉得新奇又好玩,但新手终归是新手,好几次锻造都以断裂告终,一锤一锤敲出来的戒圈被工匠反复溶掉,所有的时间和心血都白白浪费,唐蕴渐渐地就觉得这项工作不好玩了。
    “这也太考验人了吧!”他在工厂的操作间里哀嚎。
    指导他制作戒指的师傅安慰道:“一会儿我先帮你弄成型,然后你慢慢磨,你这个图弄出来肯定好看。”
    唐蕴撸起袖子继续干。
    所幸匡延赫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出差,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工夫查他的岗,要不然这么长时间没在家,他都不好解释。
    在匡延赫生日的前一晚,唐蕴满怀欣喜地收到了工作室抛光打蜡后的戒指。
    材料选用的是铂金,戒圈三毫米宽,流水状的简约设计,寓意匡延赫的人生如流水一般,不争先,只争滔滔不绝。
    设计师的图稿画得漂亮,但难度系数也很高,唐蕴的打磨只还原了图稿百分之七十左右的美貌,在灯光下细看时会有一点瑕疵。
    锻造间的师父跟唐蕴说,普通人在短期内想要一比一还原图纸是不可能的,只要把图纸删掉,那么戒指就是完美本身。
    在灯光下左右端详好一会儿,唐蕴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回绒布盒,从抽屉里翻了张卡片出来,写上祝福。
    匡延赫生日这天刚好是周日,依照计划,他们十点半准时从家里出发。
    匡延赫预定的是南城颇具代表性的五星级酒店,据传里面最便宜的一道凉拌木耳也要三位数起步。
    餐厅与壮阔的荷塘相望,正值花期,满塘莲色美轮美奂,唐蕴被安排在了视野最佳的那个位置,匡延赫坐在他身侧。
    身为主角的人今天穿的并不算多隆重,只有衬衣是巴黎世家的,内搭白t和牛仔裤都是先前唐蕴在淘宝上买的,加起来两百五。
    匡延赫身材比例好,两条长腿一迈,愣是把这两百五穿出奢侈品的感觉来,进来送餐的服务生的目光都会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
    “蛋糕想吃什么口味的?”匡延赫扭脸问唐蕴。
    唐蕴:“你的生日,当然是看你喜欢什么。”
    “我听你的。”
    蛋糕都取了很好听的名字,就是看不懂是什么做的了,唐蕴在他手机上挑了个造型最好看的:“想吃这个。”
    “好。”匡延赫确认下单。
    匡延赫的朋友们陆陆续续地赶到,唐蕴跟着起身迎接。来的一个个都是商贾名流之子,要学历有学历,要样貌有样貌,年纪稍微大点儿的也不出四十,已经是多家上市公司的老总了,谈吐随和,还有点小幽默。
    “这位是南城澜锦律师事务所的唐蕴,唐律师。”
    匡延赫微笑着向每一个进来的人介绍唐蕴,在人快要坐满的时候,又提了一嘴:“唐律的业务能力相当可以,之前为我们公司处理过好几起复杂的纠纷,结果都很令我满意。”
    于是乎,大家就好像大学期末考试前,听到教授说接下来要讲必考题那样,纷纷将注意力投到唐蕴身上,一边问问题,一边加微信。
    其中有位卖电器的高总最近是真的遇到头疼的问题了,他手底下员工发现另外一家公司偷用他们的专利技术,公司的法务部曾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对方立即停止侵犯他们的商业秘密,赔偿损失,永久删除载有公司商业秘密的电子数据,并且销毁那些已经制造好的电器、模具和图纸。
    但是官司最终是输掉了,高总心里的这口气咽不下去,目露期待地望着唐蕴。
    “小唐你看你这个案子能处理不?你要能处理,到时候赔偿不管是几百万或者几千万,都作为你的律师费好了,我一分钱不要,主要就是为了那一口气。”
    唐蕴还不了解详情,不能信口开河,只能说:“您要信我的话,我可以试试看的。”
    “匡总推荐的人,那我肯定信得过啊。”
    唐蕴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人脉资源带来的好处,一顿饭,一句话,就可以促成一桩庞大的生意,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也许未来还有很多个这样的瞬间。他只需要坐在匡延赫身边就可以。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匡延赫的同学,手上提着套白釉瓷杯和茶叶,识货的人眼尖,立刻发觉它价格不菲,询问它打哪来的,多少钱购入。
    那人笑着坐下:“不贵,杯子也就十几万,汪老烧的,看着漂亮就拿下了,买来送给延赫玩玩。”
    礼物拆开后,大家纷纷夸杯子好看,那人便说:“要不要来点茶品一品?我朋友的茶庄里新拿的茶叶,这个在外面卖的话一斤得十多万,我随便拿了点,尝尝看有什么不一样。”
    匡延赫把洗干净的白瓷杯递给唐蕴,让他先尝。
    高总倒着茶,戏谑道:“匡总今天可真是温柔得不得了。”
    一桌人先后望向唐蕴,嘴角都浮起笑容,有个声音忽然冒出来解围:“你要有唐律那么好看人家也给你倒茶。”
    高总:“是是是,我只有给你们倒茶的份。”
    成年人的眼睛是锐利的,嘴巴却又是柔钝的,绝不会显山露水地去追问,话题点到即止,绝不会再有人提及。
    唐蕴红着耳朵接过瓷杯,小声对匡延赫说:“我自己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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