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天气逐渐转凉,秋天要到了。
    已是深夜,烧烤摊的生意依然兴旺,喝到兴头上的男人们在划拳打赌,笑骂声在街道上传得很远。
    符翕转着手上的啤酒杯,看对面穿着体面的男人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是单位不管你们的饭吗?”
    景炀清继续往嘴里填烧烤:“你少给我装蒜。”
    “未婚妻管你太严了?”符翕笑他:“连吃顿饭都偷偷摸摸的。”
    景炀清爆了句粗口,跟平时稳重端庄的形象大相径庭,“跟她睡了一晚,谁知道第二天转头就去找景宫告我的状,现在想甩都甩不掉。”
    符翕又开了瓶啤酒给自己倒上。
    “哪像你,谁都管不了你。”景炀清说着又皱起眉,“你家那小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叫你连个女朋友都不找了?”
    符翕顿了一会:“怎么,不行吗?”
    “这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符翕。”景炀清突然正经起来,“我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让她上学,你不怕她以后明白太多不好控制?”
    符翕只是低头喝酒。
    “跟我还装?我当初告诉你,只要保证她活到十八岁就行。”景炀清说得很隐晦,他凑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继续说:
    “不要倾注过多的情感,阿翕,你要记得我们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一旦景楚虞不听话了,我要你能毫不犹豫地除掉她。”
    “以你现在在检察院的位置,想要抹杀掉一个人很容易。”景炀清冲他笑笑,“我也是。”
    符翕凝望着北京灰沉沉的街道,身边醉醺醺的人们。一阵风吹来,卷落枝丫上发黄的叶。
    没由来的,他回想起波士顿一望无垠的绿草地,湛蓝如洗的天空,教堂的大钟厚重的声音刮过整片原野。
    还有他的愿望,与心爱的人在那里结婚,生活。他们也许会有一个孩子,他的孩子会在爸爸妈妈的庇护下健康成长,不会一出生就受尽冷眼,也不会受家族的摆布长大。
    但是现在看来,他已经离那种生活越来越远了。
    楚虞上高一有两个月了,她今年十六岁,已经从一个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这所学生大多带着厚重的镜片、抱着作业匆匆低头赶路的校园里,楚虞漂亮的脸蛋和出众的气质,让她再次毫无悬念地坐上校花的宝座。在她本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学校里已经有众多男生对她蠢蠢欲动。
    江褚还是那样,只是单薄少年的身板逐渐成熟起来,他在学校的人气有增无减,每回篮球赛只要有他的身影,观众席上必定是一边倒的喝彩声。
    他们不在一个班,楚虞被符翕放进了培优班,江褚则在重点班。旁人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只是江褚每当路过楚虞的班级时,总会无意识地停下脚步,寻找她的身影。
    柏溪岑在初三成绩下滑,上了一所普高,让所有老师大跌眼镜。但她仍然和两人保持着联系,楚虞还是她的朋友。
    第一次月考,楚虞受了很大的打击——她又成了班里倒数第一。
    温杭一还是那么温柔,他安抚着女孩:“楚虞,你很棒了,我教给你的全做对了。”
    “可是,符翕一定会不高兴的。”楚虞垂头丧气,她想看哥哥开心,让他夸一夸自己。
    楚虞知道符翕最近忙得快起飞了,她期盼许久的暑假旅行也因此搁浅,上高中以后,符翕不用送她,两个人更是每天难得见一次面。
    她有时就体会到江褚的难过了,那种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的折磨。柏溪岑曾经说,她对符翕的感情或许只是妹妹对兄长的依恋,长大之后孺慕之情就会消失。但楚虞不这么认为。
    符翕与她毫无血缘,他放弃了在国外舒适的生活和高官厚禄,转而带她回北京打拼。楚虞猜正是因为带着她这个小妹妹,他才迟迟不谈恋爱。符翕不是富豪,却尤其舍得为她花钱。
    楚虞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回报符翕的恩情,她倾慕他,眷恋他,同时深深地爱着他。从他把狼狈的自己从寒冬抱起来,从他一脸满足地吃下她做的饭菜,从他陪着她认真地过每一个节日,从他为她的未来铺路进重点高中……少女厚厚的日记本里,记录的慢慢都是爱意。
    可是符翕又只是把她当妹妹看,楚虞曾经许愿,等到自己十八岁和符翕没有了法律上的纠葛,她就大胆地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温杭一看着楚虞单纯的小表情,他用舌尖顶着上颚,眯着眼睛。他怎么猜不到楚虞心里的想法,连女孩手机和日记里的内容,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学校将迎来一年一度的篮球比赛,楚虞站在公告板前看着海报,高一的新生们都跃跃欲试,这是一个很好的展示机会。毕竟,谁不想收获胜利与欢呼声呢?
    江褚依然热爱打篮球,他在高中结识了新的朋友,一行人走在一起,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可是楚虞没有朋友,她在培优班独来独往。同学们大多来自重点初中,有了自己的小圈子,更何况,她倒数第一的成绩也让大家认定了她是个走后门的关系户。
    楚虞不知道和谁倾诉,符翕并不怎么关注她的小世界,每当她在餐桌上准备开口时,他只会借口很忙离开。楚虞是怎么也想不到符翕是刻意避开她的,她只是受冷落而有些灰心。
    这天下午是篮球赛的开场比赛,班里的同学都一蜂窝去看比赛了。
    楚虞鼓起勇气,对前桌女生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吗?”
    前桌女生叫吴渺,她打量着楚虞:“好吧,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楚虞松了口气,她跟着一群女孩子一起往体育馆走。
    第二场比赛已经开始了,裁判的哨声刚刚响起,就听见了观众席上嘈杂的加油助威。
    吴渺和两个朋友也加入了欢呼的行列,楚虞跟着她们的视线,看到了球场上那个熟悉的人。
    曾经站在黑夜里颤抖着说出我爱你的男孩,已经变成如此耀眼的存在了。
    比赛打到下半场,江褚所在的五班已经微弱优势领先,在排山倒海的喝彩声中,楚虞不自觉地为场上的焦灼揪起了心。
    也许是命运的手推了两人一把,江褚最后转身扣篮时,看到了那个观众台上的身影。
    皮肤白白的,像个娃娃一样可爱动人的楚虞,她和周围的人一起,紧张地为他加油。
    江褚觉得全身又燥热起来,胸中那团火焰像是从未熄灭。随着终场哨响起,江褚最后一个压哨球赢得了全场的欢呼。
    五班的球员们想要拥抱这个大功臣,但江褚的心思已经全跑到楚虞身上去了,他冲那个方向疯狂挥着手,得到的是那一片女生的尖叫声。
    眼看着楚虞准备走了,江褚情急之下拿起一块白毛巾,朝她的怀里扔去。
    于是全校同学都看到了新晋篮球男神江褚当众向心仪的女生吴渺扔去了胜利的毛巾。
    这是江褚有生以来头一次痛恨自己的投篮命中率。
    楚虞第二天来到学校跟吴渺打招呼,笑盈盈地。
    没想到吴渺直接一杯子水泼到她的脸上:“楚虞,你很得意吧?”
    楚虞不是没有遭受过校园霸凌,只不过这次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愣在当场。围观的同学只是冷眼瞧着,没有一个上来帮她说话的。
    吴渺瞪着她:“你别装了,真恶心!”
    同学们私底下都在传,昨天吴渺去还毛巾,谁想到江褚一点面子不给,直接说自己找的是楚虞。吴渺以为楚虞找她一起去球赛是故意的,让她在同学面前丢脸。
    女孩子的自尊心是脆弱的,这种羞辱让吴渺彻底讨厌上了楚虞。
    老师让楚虞回去换衣服,楚虞一回到家,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她扑到符翕的床上,那上面有独属于他的淡淡味道,闻起来让她心安。
    楚虞哭了一会,她换好衣服,还是不情愿地上学去了。
    晚上回家之后,她坐在餐桌对面,想跟符翕倾诉自己的委屈。
    符翕没有让她说完,他揉着眉心:“我明天要出差,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楚虞像只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失去了底气。
    哥哥很累,还是不要让他担心自己了。
    符翕看出楚虞今天心情低落,他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不要倾注太多的心血,想想我们是为了什么。
    景炀清的话像魔咒,禁锢住他的心。
    “楚虞,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楚虞乖巧地点头,她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要来打扰我。
    第二天清晨符翕就去了机场,楚虞独自吃完早饭,拖着步子准备去上学。
    “早上好,楚虞。”是熟悉的少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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