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雨天。
    天空像一块永远拧不干的脏抹布,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得令人作呕的霉味。
    黑发少年站在高中校园的连廊下,面无表情地望着熙熙攘攘的校道。
    三三两两的学生从他身边走过,说笑声短暂地盖过雨声,又消逝在雨幕里。有人狠狠从后面撞上他的肩膀,他不需要抬眼就知道是那几个金发雀斑脸。
    “Sooooo  sorrrrry——”阴阳怪气的腔调。
    等那阵不怀好意的笑声过去后,少年垂下眼睛,慢吞吞地走入雨幕。
    前天打架被扭断的手腕隐隐作痛,他腾不出手撑伞,也没打算撑。
    胸中的郁结无处发散,如阴翳的雨天沉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住所离这里不算近,但今天他失去了等地铁的耐心,他做了个不太明智的决定,雨已经下大了,到了打伞也无济于事的地步,很快穿透校服衬衣和纱布,渗进伤口。
    符翕只是慢慢走着,好像这雨与他无关。
    雨再大又有什么关系呢,既洗刷不净他,又不能溺死他。
    住处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里面不会有人为他准备水和食物,也不会有温馨热闹的气息,甚至连对他打湿衣服的埋怨也没有。
    少年迷茫了,在灰蒙蒙的雨色中停驻脚步。
    他想一个人躲进壳子里,或者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可伦敦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有行色匆匆的人穿过,重复着借过。
    符翕拐进巷道,只有这里是行人不愿踏足的地方,充斥着垃圾桶、烂报纸、野狗和流浪汉。
    没有人上前招惹他——或许有,但是被那张脸上了无生气的黑色瞳孔赶走了。
    一个影子缠住了他的脚。
    符翕浅浅笑了一下,却发现来者不是找茬的,而是一只脏兮兮的垃圾袋。
    他想一脚把它踢开,垃圾袋叫了一声。
    很微弱,却盖过了雨声。
    少年犹豫了一秒,俯身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一只眼睛刚睁开的幼猫,似乎被母亲丢弃了,浑身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的手温度不算高,小猫的体温更低,如果不是叫的那一声,他几乎以为是一具尸体。
    理智让他扔掉手里麻烦的东西,猫?开什么玩笑,他连自己都养不活。但是手里的东西又动了动,两只爪子抱住了他的手指。或许是他手心的温度给了小猫暖意,把他当做了母亲。
    那双蓝色的圆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带着水汪汪的懵懂。
    会死掉吧,就这么丢掉的话……算了。
    牛皮的书包里装不下什么东西,符翕索性把小猫塞进自己胸前的衬衫口袋里。这次,他一改先前拖沓的脚步,跑回了自己的公寓。
    他拿浴巾裹住小家伙的身体,去冰箱里找吃的。不出意料的什么也没有,符翕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掏出了剩的一点钱,又跑出家门。
    喝下羊奶的小猫不再发抖了,享受着少年帮它擦拭毛发。胎毛还未褪去,却能看出是一只黑白相间的长毛奶牛猫,跟滚在泥泞里的小垃圾袋判若两物。
    小猫又在咪咪叫了,像在撒娇,小尖牙轻咬他的指尖,符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着它滚来滚去,露出干净的肚皮,尾巴尖一甩一甩,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符翕打了个寒战,才发现自己一身湿衣服还没换,匆匆去浴室冲洗。
    这个月还剩几十镑,吃面包本来是够过去的,但是小猫还需要吃奶粉。他出神地想着,一边盘算着还需要置备些什么。
    第二天,醒来时,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团在他枕边,符翕替它顺了顺后背的毛,小猫似乎睡的正熟,只低低地叫了一声。
    调好温热的羊奶,少年才恍惚间发觉有些什么改变了。临上学前,他又摸了一把小猫热乎乎的脑袋。
    依然是湿冷的雨天,符翕回家时,小猫摇摇晃晃地过来,似乎已经嗅到了他手里罐头的香味。
    一打开它就迫不及待地把脑袋扎进肉罐头里,吃得摇头晃脑,他看得发笑,几乎忘了自己还饿着肚子。
    小猫肉眼可见的一天天长大,毛色也鲜亮起来,在家里上蹿下跳,活泼极了。
    在学校遭受又一次老套的厕所挑衅后,符翕终于忍不住先动了手,他挥拳朝对面白人少年的鼻梁打去,很快就变成一场混战。
    这次两边都没讨到好处,对面被打断了肋骨,符翕脑袋上包了纱布。
    “你会遭到报复的。”对面撂下狠话。
    符翕咧了咧嘴角,报复?他有什么怕报复的?
    只是当某天他拎着猫粮回家,看到院子里一辆不认识的车飞驰而去时,他体会到了莫名的心慌。
    他推门进入,压着声音呼唤小猫的名字,不见平日那样一个黑白相间的毛球滚过来,符翕跌跌撞撞地打开所有的橱柜门,最终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它。
    不,那不是它,它是个极爱干净的小家伙,那身发亮的皮毛是日复一日精心喂养出的,它总会把它们梳理得服服帖帖,怎么会任凭它们沾满血污。
    怎么会任凭它躺在脏污的垃圾桶,就如同那个第一次遇见的雨夜。
    或许他压根没有救下它,它早就冻死在那条小巷里,刚睁开的双眼又无力地阖上,从未在他的长裤上留下一团团毛絮,在他的住处留下未开的罐头和猫窝,在他的生命留下一串梅花般的小脚印。
    “对不起,”他喃喃低语,“对不起……”
    没有回答,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窗棂。
    雨夜,男人一身黑色风衣,行色匆匆,偶尔有警笛声呼啸而过。
    终于,在一条狭窄的暗巷里,一团蜷缩着发抖的身影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收起伞,蹲下,轻轻叹了口气。
    “坐在这里等死,为什么不跟警察走,嗯?”
    尚且年幼的女孩抬起一张惊恐的脸,湿漉漉的眸子无助地望向他,声音虚弱。
    “不……不要抓我……”
    “走吧。”符翕脱下风衣裹住她,像是曾经放进胸前口袋的小流浪猫,在他怀里不住地发抖。
    楚虞用冰凉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在陌生的国度里他是唯一的救赎,宛如在无尽的浪潮中抱住的浮木。
    “哥哥。”她小声啜泣着,被打湿的前额贴上他的肩膀。
    符翕慢慢地穿过无人的街道,向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
    又捡到一只幼猫。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手中空无一物的可怜小鬼了。
    作者的话:有人看吗,可怜的作者一天挣不到仨珠珠,还有俩自己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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