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是荒唐,但你应该知道小心自己的嘴巴了吧?别什么不该说的都往外面说。”王四娘道。

    “知道啦。”王悦娘拖长声音道,“不过四姐,你看到沈萃那小人得志的模样没有?不就是赢了一次么,至于她高兴成那样儿?真叫人瞧不起。”

    王四娘撇嘴道:“比起沈芫和沈荨,她可差远了,眼界又小,跟她那娘一个德行,小地方出来的人就是这样。”

    “只是也太讨人厌了点儿。”王悦娘道,她就是气不过沈萃刺她的话。

    “嗯。”王四娘应了一声,“今年中坛选艺过不久就要开始了,沈萃肯定也要报名,你到时只要当着大家的面儿漂漂亮亮的赢她一次就行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咱们面前卖弄。”

    王悦娘点点头,今年的中坛选艺她是成竹在胸。

    所谓的中坛选艺其实就是挑选马球赛季的决赛时登上中坛献艺的人。每年能登上这个台子的人无一不是才华横溢之辈,走到哪儿都受人羡艳,王四娘自己就是得益者,不然她在京师的姑娘里有如今的地位。

    对王四娘来说,她人生里唯一的不顺就是亲事。当初王淑妃没进宫之前,王家不过是个破落户,王四娘是订了亲的。可王淑妃进宫后,不到一年时间就封了妃,很快就有了身孕,王家也跟着水涨船高,重回了世家的行列,而以前给王四娘订的那么亲事,她们家就看不上了,想尽了办法逼得对方悄无声息地退了亲。

    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王家退亲的事情还是有人知道的。所以长公主那儿一直没松口允诺她和沈彻的婚事,即使淑妃娘娘出面也没用,正是王四娘退亲的事儿堵住了王淑妃的口。

    想到这儿王四娘不由又怨上了沈彻,真是个冤家,若他肯主动点儿,跟长公主说一说,他们的亲事一定能成。

    王四娘的心思何尝又不是王悦娘的。王悦娘私心恋慕沈彻,却又不敢开口,还得对王四娘隐者藏着,这一次的中坛选艺她一定要赢,这样她姐姐因为退过亲不能嫁入沈家,但是她自己却是可以的。

    两姐妹各藏心思,聊了一会儿便散了。

    六月的天气,人即使什么也不做地静静坐着,也会汗流浃背,所以但凡能躺着乘凉的时候,没有人会愿意多动。

    可是京师的姑娘们,尤其是到了说亲年纪的姑娘,六月却是她们最忙的时候,都在准备六月二十六的中坛选艺。因着中坛选艺是不拘一格的,不管你献的是什么艺,只要能得到七宝盟的盟主和四位司事的全票通过就能登上中坛。

    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个规则,自七宝盟成立以来,有两年世家姑娘们里都没有一个人能脱颖而出拿到全票的。这可是丢了所有闺秀的脸。

    因为世家的女子不能登坛献艺,但是人家的马球决赛中场却不能没有人献艺,于是那两年登坛献艺的便是青楼花魁和隐藏在民间的高艺之人。众人一看只觉得这些人的献艺更有可看性,就年年叫嚷着要看。

    如今中坛献艺已经过了初期的摸索阶段,现在中坛献艺共有三场献艺,每一场的时间虽然都很短,甚至不超过盏茶功夫,但是竞争性和可看性却大大增加了。

    这三场的资格一场是为京师闺秀准备的,一场则又民间大家献艺,还有一场是由各地花魁中脱颖而出之辈献艺。

    若是放在平时,要让这些大家千金同青楼粉头在一起献艺,她们肯定是宁死不从的,可是中坛不一样,这里有每个人都热衷的马球赛,也是每个人的圣坛。你能上去就是一种荣耀,是对自己的最高肯定,早已不能拘泥于身份的限制了。

    当然好事者无处不在。每年中坛献艺之后,总有那多嘴之人要品评三场献艺,所以不管是大家千金还是花魁心里头都叫着劲儿呢,谁能在中坛称王,那天下都会奉之为大家的。

    王四娘么,自然只能算是当年的闺秀中的佼佼者,但和别的大家一比可就差远了,毕竟那些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一身本事吃饭,时时刻刻不忘苦练,但世家闺秀可不会如此,她们又不是卖艺人。

    原本今年沈家报名参加中坛选艺的只有沈萃一人,但如今苏筠、卢媛都来了,还有一个纪澄,那可真是太热闹了。

    “澄姐姐也要报名么?”沈萃扬了扬手里的帖子问纪澄。

    纪澄摇了摇头,“我又没什么才艺,就不去献丑了。”别看纪澄此时回答得快,但其实答案她是想了很久的,不可否认中坛献艺对姑娘家的吸引力太大了。

    不过在一时头热之后,纪澄清楚地知道,中坛献艺对正经人家出生的女孩儿只能锦上添花,并不能雪中送炭。

    如沈芫、沈萃这样的家世,能登上中坛,说亲时的确会有很大的助力,别人本就看重她们的出身,若是这儿媳妇德才兼备那就自然就更讨人欢心了。

    然而于纪澄这样不上不下的出身,去参加中坛选艺,指不定还会给人留下轻浮狂浪的印象,其实世家夫人眼里哪能不清楚她去参加中坛选艺不就是冲着说亲去的么?这本就落了下乘。一个出身低又爱出风头的姑娘,很难讨得未来婆婆的欢心。

    再则她这样的出身即使成功登坛献艺,可被好事者拿去和花魁娘子一比,就难免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而沈萃的出身就注定了大家是不敢轻易拿她碎嘴的。

    “你不去?!”沈萃十分惊讶,“你到京城来不就是……”后面的话不用说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纪澄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实在没有拿得出的才艺。”

    沈萃上下扫了纪澄一眼,接受了这个理由,她的确没看出纪澄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唯一出众点儿的就是那张脸。

    至于苏筠和卢媛两人,她们都出自世家,自然没有纪澄的顾虑。只是卢媛于那些惯常的琴棋书画都不怎么擅长,报了名之后差点儿没把脑袋挠破,都不知道该献什么艺。

    其实沈萃也有这个难题,她虽然什么都会点儿,但想在中坛选艺里出头那几乎就是奇迹。连纪兰都对她不抱期望,倒是她自己看不清自己,反而显得信心满满。

    “也不知王悦娘用什么参选?荨姐姐,你和她们最好,可知道消息?”沈萃闲来问沈荨道。

    沈荨摇摇头,“她神秘兮兮的,怎么问都不肯说的。”

    “哦,那岂不是和筠姐姐一样?”沈萃嘟囔道。

    大家都不是傻子,当然不愿意提前让自己的对手知晓自己的底细,这也实在怪不了苏筠。

    沈荨听沈萃嘟囔就不说话了,她知道沈萃心里还在埋怨沈芫呢。因为苏筠在忙什么是一点儿没有瞒沈芫的,沈芫几乎每天和她腻在一起,帮她出谋划策。

    沈萃自然就不满了,她虽然没有主动去找沈芫,可她觉得沈芫是自己堂姐,该和自己最亲才是,怎么能还没问过自己,就全心全意地帮苏筠去了。

    为了这事儿,沈萃在纪兰面前没少发脾气,刚开始的时候还气得掉眼泪珠子哩。

    纪澄对沈萃的事儿是半分不敢碰的,你帮她若是结果好还行,但凡有个差池,她一准儿得怪在自己身上。

    当然沈萃也绝对没有请教纪澄的意思。只是静园本就不大,虽然沈萃一直藏着掖着,但只要纪澄有心,还是能看到沈萃在练习什么的。

    第44章 抱佛脚

    纪澄的心性儿其实也不算太定,她自然也是极好奇的,所以悄无声息地从假山后爬了上去,那假山顶上有一处半月小洞,洞下山腹中有一潭水,月上中天时从半月洞中可以投印到潭水里,也算是别致小景。

    而此刻那小洞正好让纪澄能够隐约看见假山腹中沈萃的在做什么。纪澄细细听了会儿,才知道沈萃是在练习唱曲。

    沈萃的声音明媚里带着一丝天生的磁哑,说话时还不觉得有多特别,但此刻听她唱歌却多了几分额外的味道,初听时觉得不怎么样,但是听进去之后却觉得余味悠长,也难怪她要选择唱曲了。

    不过纪澄暗自摇头,沈萃在山腹里唱歌,效果可是要很多的,虽然纪澄不懂什么回音、混响之类的道理,但是却知道在山腹里唱歌和在平台上效果是不一样的。

    而沈萃除了声音好听之外,无论是词还是曲,在纪澄看来都十分的寻常,只能算是寻常的好听,若真是拿去中坛选艺,恐怕得胜的几率几乎为零。

    不说别人,就是苏筠排的那支雾都比沈萃不知好上多少。

    对于纪澄来说,这一次中坛选艺无论是沈萃赢还是苏筠赢,都跟她半点关系没有,只是对一直在寻找机会的人来说,每一件事的背后可能都隐藏着契机。

    纪澄来回捋了捋垂在耳畔的头发,很快就定下了计来。

    这日沈萃刚练完嗓子从假山出来,就见纪澄在林子那边蹑手蹑脚地不知在做什么。她好奇心起,轻轻走到纪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纪澄吓得差点儿没尖叫出声,回头一看是沈萃,这才轻声道:“五妹妹,怎么是你?”

    “你在干什么?”沈萃问。

    纪澄朝沈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声音压得更低的道:“我刚才看到筠姐姐和芫姐姐瞧瞧出门,跟着她们过来的。”

    沈萃和纪澄对视一样,就知道两个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沈萃再也不说话,从纪澄的肩头探出半个脑袋,盯着林子里看。只是这处林子浓密,除了偶尔看见一片衣角之外,根本看不出全貌,自然也不知道苏筠是排的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不看了。”沈萃站了半晌腿都酸了于是开始发脾气。

    纪澄踮起脚四处看了看,然后以手掩嘴地在沈萃耳边说了一句,沈萃立即就点了点头。

    原来那片林子离静园的玉勾草堂不远,虽名草堂但其实是以瓦遮顶的,过一段时间就有家仆去翻检屋瓦以防漏雨。沈萃回头就吩咐了丫头,将他们翻检时用的长梯抬了出来。

    纪澄和沈萃小心翼翼地从长梯上爬到玉勾草堂的屋顶上,这下视野就宽阔许多了,居高临下可观全貌。

    看了不过片刻,本来还叽叽喳喳的沈萃已经陷入了沉默,眼珠子瞪着远处的苏筠都不转了。

    说实话,苏筠这一次绝对是有备而来。手中两条白练,被她抛舞得如同云中游龙般,穿梭自如就像是活的一般。到最佳时,甚至舞出了一个球影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这份本事可不是一两个月能练就的。

    从屋顶下来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时,一路上沈萃都没说话,第二日也不见她练嗓子了,只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纪兰还没察觉到沈萃的异状,却听纪澄道:“姑母,五妹妹还没起身么?她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纪兰这才惊讶地问道:“你五妹妹还没起么?”纪兰原本还以为她已经去了老太太的屋里。

    纪澄摇了摇头。

    纪兰这才火急火燎地去寻沈萃,沈萃果然还在捂着被子睡大觉,听纪兰唤她,她还不耐烦地踢了踢腿。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纪兰伸手去摸沈萃的额头,“没有发烧啊,你这是怎么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来?”

    “别管我。”沈萃闷闷不乐地道。

    “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纪兰扶额地想,她这女儿真是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小气了,动不动就容易生气。

    沈萃抱着被子坐起身,“谁也没惹我,我不想参加中坛选艺了,反正去了也是丢人现眼。”

    纪兰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为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沈萃低头不语,被纪兰问急了,这才吞吞吐吐将她偷看苏筠跳舞的事情告诉了纪兰。

    “这有什么,就值得你气得床都不起的?”纪兰道。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沈萃急了,“连你也觉得我就该赢不了她们是不是?”

    其实沈萃也是个小可怜,从小就生长在各个姐姐的阴影里,她总是最不出众的那个。现如今又来了纪澄和苏筠,她依然还是那个最不打眼的。

    沈萃一心想在中坛选艺上让所有人眼睛一亮,叫他们知道沈家还有位五姑娘,可惜错误估算了自己的势力,被苏筠给打击惨了。

    但沈萃一直都以为自己娘亲肯定是支持和肯定自己的,哪知道纪兰却这样说话,明显就是没把中坛选艺的事情当真。

    纪兰赶紧拍了拍沈萃的手背,“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苏筠怎么能跟你比?苏家早就没落了,如今不过一个空架子,她自然得用心准备中坛选艺,可是我们家萃姐儿何须如此辛苦,你想要什么娘都会想办法满足你的?”

    其实纪兰也是为了沈萃好,她以前为了能高嫁费尽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现在纪兰哪里舍得沈萃吃苦,她只要安安心心等自己给她筹谋就行了,将来纪澄进了宫,自家老爷的官位再进一进,沈萃的亲事还不是随便挑啊?

    可是小姑娘不会这样想的,加之沈萃又是个好强的性子,早就受不了成日生活在阴影中了。“不,我就是要赢她,还要赢王悦娘,娘,你不知道王悦娘看我的那个眼神,我讨厌死她了。这种的中坛选艺我一定要赢!”

    这天下少有做父母的能拗过儿女的,纪兰又宠爱沈萃,只得应承她来想想办法。

    纪兰找来纪澄问道:“你和阿萃一起都看过苏丫头的舞了?”

    纪澄点了点头。

    “阿萃一个劲儿地说苏丫头的舞跳得太好了,自己跟她没法儿比,你觉得呢?”纪兰又问。

    “我瞧着筠姐姐那一身舞艺,没有个五、六年的功夫是练不出来的。”纪澄道,她也不明说好坏,但纪兰肯定能听得懂。

    其实纪澄就不明白了沈萃既然要参加中坛选艺,怎么不早几年就开始准备,现在基本已经来不及了。她哪儿知道纪兰的心思,从来也不督促沈萃去准备,沈萃自己就懈怠了,等到了当口了,沈萃却又开始火烧眉毛地抱佛脚,这哪里能行。

    “你可有法子帮一帮阿萃?”纪兰试探地问道,其实她对纪澄也没抱什么期望,毕竟连她自己都没什么法子,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沈萃有几斤几两纪兰还是知道的。

    纪澄垂眸想了想,“如今离二十六的太近了,已经来不及练习了,若是五妹妹能进得中坛选艺,正式登场那一日的献艺我倒是还有些办法。”

    纪兰眼睛一亮,她原本就担心即使自己想法子让沈萃拿到中坛选艺的资格,可是到了正日子一上台就显形了,那才是丢脸丢大了。

    “你有什么法子?”纪兰道。

    这之前纪澄曾经向沈芫和沈荨都仔细打听过历届中坛献艺的具体情况。既然是献艺,自然是希望能突出自己,好叫别人知道自己的能耐,所以独自登台的情况是最多的。

    而在纪澄看来,如果她来组织中坛的选拔,这些千金闺秀们观赏性不太高的献艺她都不会选的。而如那日皇家马球队中场时宫中舞姬的舞蹈就是极不错的,既调动气氛,看台那么远也基本能看个囫囵。

    马球赛的场地十分大,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中坛上献艺,除非是火眼金睛的人,否则谁看得清她是谁啊?

    按照纪澄的意思,沈萃本身不算太出众,可是找来一群绿叶衬托一下,把舞编排得好一些,既吸人眼球又扬长避了短,即使下来有人嚼舌根,可只要她的中坛献艺成功了就行。

    纪兰听纪澄一分析,不由点了点头。说起来这道理实在简单极了,也不是没人做过,但为何这几年都没人这么办了?还不就是绿叶太多,怕显不出那红花来。你一个人表演,别人还问一句,那是谁啊?若是许多人,谁又会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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