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这位南郡王因为血缘远一点儿,不怎么惹建平帝猜忌,而建平帝怕别人说他忌惮宗室,刻薄宗室,就对南郡王这位堂兄颇加照顾来堵众人之口。

    不过即使这样,朝廷命官也不敢和南郡王府来往,平日里与南郡王府往来的也只勋贵世爵人家,多是王公子孙。

    比如纪澄今日就算是将大秦目前还建在的公主给见齐全了。

    老太太并安和公主到的时候,南郡王妃亲自迎了出来,见着沈芫、沈荨时,更是一顿好夸。

    尤其是沈荨,南郡王妃更是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末了还将手腕上带的红珊瑚珠串取了下来赠给她。

    沈荨看了一眼老太太,这才红着脸收下珠串。

    南郡王妃见沈荨生得貌美如花,娇憨可爱,心想自己那儿子可真有眼光,真是害她白担心了这许多年。

    原来南郡王妃一直担心楚镇不开窍,这国色天香的丫头往他眼前放,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只觉得烦人。南郡王妃为这事儿没少叹气,眼看这楚镇都要十七了,还不解人事。

    而这些日子郡王妃却察觉到了楚镇的不一样,虽然表面上对府里的丫头依然冷得紧,但郡王妃是火眼金睛,她发现楚镇居然偶尔也会冲着丫头的背影猛看了。

    她哪里知道楚镇不过是相思成灾,偶尔看见个丫头,只觉得她耳畔那一缕头发像纪澄,而另一个丫头那走路的姿势又有纪澄的一分风姿。亦或者他觉得某个丫头的臀太过丰满了真是难堪,少不得又拿去和纪澄比了比。

    就这样,某一日伺候楚镇的丫头将他的亵裤像献宝似地捧给郡王妃看,郡王妃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真是千恩万谢,她这儿子可算是只人事了。

    紧接着郡王妃就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比如偶尔她说起给楚镇娶媳妇的事情,楚镇再不似当初的冷脸冷言不耐烦,反而耳根子还有些红。

    到重阳那日,楚镇说是要去登山踏秋,郡王妃就上了心,见他去素玉山,就让人去打听,那日哪些人家去了素玉山,这沈家就是其中之一。

    下头人来回报,楚镇似乎一直在找什么人,最后是跟沈家几个兄弟混在一块儿应酬。

    郡王妃就猜想楚镇也许是看上沈家的姑娘了。今日她一见沈家的姑娘就暗自留心,沈芫是订了亲的,郡王妃立即就排除了她,而沈荨同楚镇的年纪正相当,于是郡王妃就一厢情愿地希望自己儿子看中的是这位沈家四姑娘。

    郡王妃赞过沈荨后,又拉着沈萃和卢媛的手赞叹了一番,自然也有东西馈赠,只是不如沈荨而已。不过沈萃因着中坛献艺而名声大噪,郡王妃想着自家儿子也可能是在马球决赛时看中了她,于是郡王妃对沈萃也是问东问西。至于卢媛,家世比起沈家也不算差,还是二夫人黄氏的侄女儿,人生得十分英气,想着自家儿子那模样,郡王妃又觉得楚镇或许就是喜欢卢媛的爽朗。

    不管如何这三个姑娘,郡王妃都极喜欢。

    至于纪澄、苏筠,郡王妃也没有冷落,只是话就少了些。这两位姑娘虽然生得国色天香,但郡王妃觉得恐怕都不是自己儿子的菜。

    尤其是纪澄,生得袅袅娜娜,有轻云蔽月之飘逸,又似那流雪回风之易逝,那眼睛潋滟如春日映丽阳,越添娇弱,楚镇只怕伸跟指头就能戳坏她,以前楚镇就有这么个表妹,他躲得特别厉害,王妃逮着他逼问,他说怕自己出口大气就能把表妹吹走了,他看见表妹就只好躲开了。

    后来楚镇的确是看见弱质芊芊的姑娘是躲都躲不及的。

    所以郡王妃压根儿没把纪澄列入考虑范围,至于苏筠,人生得艳丽无边,可是郡王妃一看就觉得她有弱症。

    郡王妃还真是火眼金睛,苏筠的确有些弱症,常年都吃着药丸子,但却也不是很严重。

    在得了郡王妃的赏以后,纪兰破天荒地带了纪澄去同那些王妃、公主及国公夫人等寒暄,也算是混个眼熟。

    说不得纪澄还得了不少的好东西,王妃娘娘、公主娘娘等比起其他贵夫人似乎好说话了许多,也和蔼了许多,见纪澄生得貌美,话也问得多些。

    纪澄颇为惊讶,后来才想明白这里头的原因。这亲王府本就受皇帝猜忌,所以娶儿媳妇时都不敢往那身份高贵的世家女里头选,只寻那家世清白的女子即可。至于公主娘娘,其实日子也不好过,安和公主因为建平帝的胞妹,所以很得脸,但其他公主可未必有这样的体面,在家中指不定还被身边的管事嬷嬷给管束,日子过得反而不及那些尊贵的贵夫人,待人自然也就和蔼些。

    这南郡王府的菊花宴很有些特色,通常人家设宴都是从晌午开始宴客,至日暮则送客。但这回的菊花宴却不一样,叫灯下观菊,月下赏菊,所以正宴要晚上才开。

    纪澄她们也是下午晌睡过了午觉才来南郡王府的,一番寒暄过后,姑娘们就全都去了郡王府的园子里赏菊,不过重头戏自然是在晚宴之后。

    此刻郡王府花园里最大的佳山堂前正在表演歌舞,请的是京师有名的乐云楼的歌舞姬,还有鼎鼎有名的雅乐女史坐镇献艺。

    莫说是沈荨、沈萃坐不住,就是沈芫都伸长了脖子想去看,这雅乐女史可是京师有名的花魁,同芮钰齐名,若非南郡王府的面子大,等闲也请不来她。

    苏筠喜舞,对当今有名的大家简直是如数家珍,对这位雅乐女史的评价颇高,这位雅乐女史就是在当年的中坛献艺上艺惊众人的。

    纪澄她们一行走到佳山堂时,佳山堂已经座无虚席。

    郡王府的佳山堂十分有名,造型也很别致,正堂七间,规制非常高,曾经是先和光帝龙潜之地。

    佳山堂位于高处,两侧接爬山游廊,这游廊与佳山堂合抱,形如圈椅的椅背。堂前有台,可载歌舞,这会儿便是那爬上游廊上都坐满了人。

    楚镇此刻正在佳山堂陪客人,不过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别人看那乐云楼排演别致的歌舞看得入神,他的眼睛却一直往那宾客往来之道上看。

    沈家的一众姑娘过来时,楚镇第一眼就看到了纪澄。

    第88章 夜赏菊

    纪澄穿了一袭紫襦,紫襦乌发、雪肤樱唇,小姑娘家家穿这样深色的衣服很容易显老气,但穿在纪澄身上,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衬得她的肌肤雪白得仿佛丽日映薄雪,而粉唇又如明月笼粉樱,一深一浅的颜色对比,强烈地将的美刺入了人的眼底。

    如今已经是九月中,眼看着就要入冬,所以众人穿的都是夹棉袄,难免就显得臃肿,便是沈芫、苏筠等也难免显得丰满了些。

    唯独纪澄,因为个子本就高挑,衣衫的裁剪又别有用心,加之她体质好不太怕冷,所以夹衣并不厚实,显得整个人窈窕纤细,步步行来,极有韵致,只是走路而已,看在有心人眼里却像轻歌曼舞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楚镇有些按捺不住地站起身就想迎过去,他这是十六年来如枯草一堆,突然逢着火星,噼里啪啦便熊熊燃烧了起来,本就是热血年纪,头脑易热,他这嚯然起身惊动了旁边的人,纪渊侧目道:“怎么了,真长?”

    楚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我好似看到你妹妹和沈家表妹了。”

    纪渊刚才看歌舞看得入迷,并未留意到纪澄她们,听楚镇这么一说也站起了身,果然看见纪澄一行人正往佳山堂来,转头对楚镇道:“我下去打个招呼。”

    楚镇“嗯”了一声,“我去找我妹妹。”

    南郡王妃就楚镇这么一个儿子,他上头有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如今还待字闺中的妹妹就只有庶出的两个妹妹,今日正充当女主人招呼各家来的姑娘。

    纪渊走到纪澄她们跟前时,无意间侧头一看却见楚镇也跟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他那气喘吁吁的三妹楚灵。

    楚灵向来就怕她这哥哥,刚才楚镇去喊她招待沈家一众姑娘,说完转身就大步往前走,害得楚灵不得不抛下正在寒暄的李家姑娘,小跑着才能追上楚镇。

    沈荨一见楚镇过来,立即就羞红了脸低下头,她对楚镇的倾慕简直已经到了看一眼就明白的地步了。

    纪澄在和纪渊说话的空档,抽空瞧了一眼楚镇,依然黑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对沈荨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但是他一个男子突兀地立在她们跟前,又不说话,他那庶妹怯怯懦懦地在一边磕磕巴巴地说话,这是为了给他妹妹扎场子?

    看起来可不像。纪澄心想,这位楚世子该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

    纪澄正走神,却见楚镇也望了过来,彼此对视一眼,尽管楚镇很快就瞥开了眼睛,纪澄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女子对于来自男子的倾慕有时是特别敏感的,楚镇虽然什么也没表示,纪澄也自问和楚镇没什么来往,但她就是觉得楚镇对自己有些不一样。

    纪澄又偷偷瞧了瞧楚镇,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荨,纪澄想着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上回在齐正那儿不就上了这种当么?

    一时丫头们来请佳山堂的客人移步就宴,男客往佳山堂东的“瀛洲风范”坐席,女宾则是去往西边的“偶得香”。

    楚姓皇室是出了名的豪奢,安和公主在磬园就成日里歌舞不断,到了南郡王府依旧如此,佳山堂请了乐云楼的舞姬演一整日不说,这会儿女眷入席的“偶得香”也请了梨乐坊的舞娘侑酒。

    梨乐坊是因罪罚没入教坊司的官女子所集,归教坊司所辖,专司宫中丝乐,或为外使献艺,身份并不比青楼女史尊贵,那些青楼女史存了银钱还能赎身,她们却是一辈子只能终老于梨乐坊。

    不过梨乐坊的舞姬当初都是出身官家,身上的脂粉气轻些,也少些柔靡,于女宾之前献艺也算合适。

    歌舞侑酒,连纪澄都被丝竹之乐给陶醉得多饮了两杯,不过人依旧清醒。

    这宴席从入夜一直会饮到三更,入席、退席都是自便,纪澄觉得头有些发晕,同身侧的沈萃说了句想去更衣,沈萃也嫌闷,与她一同起身往外走。

    南郡王府的花园较大,密树幽花掩映,有烛火杂其间,隐隐约约,错错落落,与天上明月相映,一派只羡人间不羡仙的富贵。

    纪澄与沈萃随意走着,夜里不辨路,也不知行到了哪座轩堂,四周幽静,轩内有烛火,偶有嬉笑声传出。

    纪澄一抬头就见轩内灯影里映出一男一女的身形来,男人正搂着女人亲嘴儿,那女人衣襟半敞,领口都滑到手弯上了。

    纪澄顿时就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荒唐事儿,她立即转头看向沈萃,想拉了她走,哪知沈萃小声地惊呼了一下,又赶紧捂嘴嘴巴。

    纪澄诧异地重新侧头看过去,只见那灯影里的一男一女已经变成了两男一女。

    纪澄只觉得眼睛疼,想也没想地就伸手捂了沈萃的眼睛,“快走。”

    沈萃这才不情不愿地被纪澄连拖带拉地拖走了,她甩开纪澄的手,低声抱怨道:“少见多怪。”

    纪澄愕然,她是少见多怪?

    呃,是了,纪澄想起最近看的一则先帝年间的杂记,说是京师王孙子弟楚响、郑宇(惠安公主子)、郭宝衡(晋国公孙)等十数辈,不拘礼节,旁若无人。每春时,选妖女支三五人,乘小犊车,指名园曲沼,藉草裸形,去其巾帽,叫嚣喧呼,自谓之颠饮。

    纪澄原本以为晋地之民更彪悍,这会儿听到沈萃的“少见多怪”再加上那则杂记,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些王孙公子玩的东西只怕她还真是“少见”,宗室靡败如斯。

    刚才那两男一女里,纪澄觉得那胖子的身形很有点儿熟悉,很像是跟沈彻经常出双入对的楚得。楚得如此下流,沈彻估计也高尚不到哪里去,蛇鼠一窝,臭味相投。嘴上说得好听,也不知道将来那军械盈利最后是不是真是用在利国利民的地方的。

    纪澄与沈萃转过前头的墙角,她要去如厕,沈萃却说她想回去,两人便分道扬镳。

    却说那沈萃心里暗怪纪澄大惊小怪,先才那一幕若是放在以往,沈萃必然觉得恶心,可如今却不同。

    上回在素玉山,齐正就亲了他,他说那是情不自禁。沈萃一想起齐正的话和当时他手掌的热度,就觉得面红耳赤,心肝发烫。

    如今沈萃也到了知人事的时候,芳心萌动,对这等事情自然就添了一丝好奇,平日家里管得紧,无处了解,今晚突然看到那事儿,忍不住就想看个究竟。她也算是胆大脸皮厚了,指使了丫头去给她拿披风,自个儿又转回了刚才的轩堂,远远地看那些人嬉戏。

    纪澄也是运气差,带着榆钱儿从更衣处出来,没走两步又在院子里的花丛后面险些惊动一对儿野鸳鸯。

    纪澄抚胸暗叹,难怪老太太平日不惜同这些宗室来往,沈家的家风真算是好的,只是这回听说是南郡王妃亲自上门来请的,老太太也不能不给郡王妃面子。

    打从野鸳鸯以后,纪澄再不敢往园子里幽静的地方去,转而去了前园灯火光明的地方去,那里设有帷帐、坐具,专供赏菊只用。

    那些珍品异菊种在盆里,置于高几之上,几后设屏风,灯与屏相映,瓶中花,盆种花,相得益彰,别说这些高门大户的贵人还真是会玩儿。

    “这是‘玉翎管’。”楚镇的声音在纪澄身侧响起。

    纪澄侧过头看向楚镇。

    楚镇也正在看她,夜里她身穿紫襦,仿佛整个身子都没入了夜色里,唯留一个简影柔美动人,那身体的线条凹凸有致,比白日更为灼目,楚镇忆起自己这半个月来的梦境,脸唰地就红了,赶紧撇开了眼睛。

    大约是楚镇的皮肤太黑,纪澄并未察觉他的脸红,但传闻楚黑脸对女子避之唯恐不及,这会儿突然出现,还给自己指点菊品,纪澄哪怕再迟钝,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更何况刚才楚镇看她的眼神很热切,就像当初的子云哥哥一般。

    纪澄的第一个反应是沈荨喜欢楚镇,若是楚镇对自己有什么心思,沈彻那大魔头还不知道怎么收拾自己呢。从沈萃身上,纪澄就看得出,沈彻极其护短,哪怕沈萃不怎么得他待见,可是因为她姓沈,沈彻就容不得外人欺负了她去,更何况沈荨还是他亲妹妹。

    但凡是有弊也可能有利。纪澄今日对南郡王府也算了解了一些,势头正盛,建平帝又很看重南郡王这位堂兄,若是她能嫁给楚镇,那么沈彻还能拿她如何?

    纪澄微垂眼眸,权衡利弊,只是这嫁给楚镇的美梦纪澄也只能是白日做梦了,一旦她有这个念头,只要沈彻稍微吐露一点儿她以前做的事情,楚镇怕就要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除非纪澄能赚得楚镇死心塌地地爱她。这一点儿,纪澄对男子可没什么信心。

    纪澄分神之时,楚镇又拿眼看她。衣深色浓,不彰不显,可正因如此,叫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脸上。

    烛火里看美人,纪澄的肌肤薄透莹润,像有流光从她肌肤下面淌过似的,剔透晶莹仿佛南国荔枝那玉雪之果肉,香甜可口,生津止渴。

    楚镇吞咽了一口口水,“纪姑娘,我……”

    楚镇不是那扭捏的男儿,心里既然喜欢,就想说与纪澄知道,若她也有这样的心思,他便秉明他父王和母妃,迎娶她入门。

    第89章 投环乐

    这原本是桩天作之合,但可惜沈荨一眼就相中了楚镇,纪澄权衡之后不敢轻举妄动,还得试探一下沈彻的态度才行。

    于是纪澄害羞地撇开头,垂眸阻断了楚镇的话,“世子,我该回宴席上了。”

    不待楚镇答话,纪澄领着榆钱儿便匆匆离开了。留下楚镇愣在原地,末了楚镇私下询问身边伺候的小厮,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总不能说是人家姑娘没瞧上你,只哄道:“是不是世子吓到纪姑娘了?世子应该多笑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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