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生围着郭永年看,时不时还给他掖被角,照料得那叫一个仔细,表情也相当凝重。
    不见踪影一会的几个男生进屋来,纷纷吓一跳。
    齐阳明下意识先看妹妹有没有事,这才说:“年子怎么了?”
    齐晴雨总算找到主心骨,松口气道:“你们去哪了?他中暑了。”
    又喊道:“陈传文你别关门,要通风的!”
    这门还真得关,齐阳明给妹妹使眼色道:“先别说话。”
    齐晴雨就是再好奇,都捂着嘴憋住,倒是许淑宁叫一声“药”,撒开腿跑。
    陈传文被她撞了一下,鼻子动动道:“还真有个怪味。”
    要不是他们进来的时候太心神不宁,早就该发现的。
    梁孟津也是被喜悦冲昏头,以至于忽略细节,这会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齐晴雨摆摆手说:“八叔来过,给开了药。”
    老爷子有几把刷子,远近闻名的老中医,年轻的时候据说还上过洋人学校,不过这种事,现在不兴说的。
    梁孟津去过两次,知道得还更多一点。
    他道:“那喝完看看怎么样。”
    才说着话,许淑宁就用湿布捧着碗过来。
    她轻轻地吹着,看一眼倒在床上的病人道:“现在有个问题,他要怎么喝?”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齐阳明道:“我扶着,你们看能不能喂下去。”
    说是喂,跟灌也差不多。
    陈传文捏着郭永年的脸颊,歉然道:“哥,真别怨我。”
    郭永年哪有这功夫,只能勉强配合地动动嘴,不知道是什么味的药汁不可避免地滴在他的衣服上。
    许淑宁看一眼拿着汤勺的梁孟津,无可奈何道:“还是我来吧。”
    梁孟津没有照顾过人,自然不知道温柔在此刻未必适用,以许淑宁照顾弟弟的经验来看,这时候就是一勺一勺塞进去反而最有效。
    她也是成习惯,顺手掏出手帕也给他擦擦。
    大家这会都乱七八糟的,只是事情落在有心人眼里。
    齐晴雨恍然大悟,觉得许淑宁说不定是对郭永年有意思。
    她越琢磨越有这个可能,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人家在生病呢,居然还笑成这样。
    齐阳明要不是腾不出手来,这会能给妹妹的脑瓜子来一下,警告地瞪她一眼没说话。
    齐晴雨接收到了,就是没反应过来,心想自己也没干嘛啊,表情还怪委屈的。
    兄妹俩的眉眼官司,没有人看见,毕竟都牵挂着郭永年。
    许淑宁一碗药喂下去,额头都沁出汗来,说:“让他再睡一会吧。”
    又抿抿嘴道:“晚上给他煮点米吧。”
    宿舍是大锅饭,存粮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本来仅有的那点米是要过节的时候吃的。
    但现在拿出来给郭永年,也没人反对,更何况今天还有件事。
    陈传文压低声音道:“咱们晚上有肉吃。”
    肉?许淑宁疑心他是在做梦,捏着自己的耳朵说:“我是不是听错了?”
    陈传文刚刚进门的时候就想好好炫耀一番,只可惜被耽误了,这会得意道:“我砍柴的时候发现的。”
    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野鸡掉进沟里的,可惜他的身手下去不好上来,只得着急忙慌回来找帮手。
    许淑宁总算知道刚刚他们跑哪里去,咽口水说:“在哪里呀?”
    陈传文把竹筐上面盖的枯叶子们扒拉开道:“快剁了它吧。”
    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许淑宁道:“要褪毛放血的。”
    陈传文不管是哪样,舔嘴唇说:“那也快点。”
    看在鸡的面子上,使唤就使唤吧,许淑宁好脾气道:“知道啦。”
    拎着鸡爪子往外走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心想他这样的状况不知道能不能吃。
    落在浮想联翩的齐晴雨眼中,是多么的情意绵绵啊。
    她还是挺愿意在这种事上成全别人的感情,殷勤道:“我来吧。”
    老齐家虽然不富裕,对女儿挺娇惯的,齐阳明心想妹妹还真是能说大话,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伸手道:“还是我来。”
    收拾只鸡而已,有什么好争的,许淑宁笑笑摇摇头朝外走。
    梁孟津觉得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想想也跟过去说:“我还有一点粉条。”
    过几天就是他生日,父母琢磨着面条路上肯定会碎,特意弄来的。
    但这个缘由,许淑宁是不清楚,她只道:“行,那我一锅炖了。”
    梁孟津好像都能闻到晚饭的香味,口水差点滴下来,说:“年哥吃好一点也好。”
    郭永年没有家里的补贴,每顿真吃那两个地瓜早就饿死了,一直都是大家从自己的份里抠出来。
    但他不好意思占太多便宜,又累又饿的肯定撑不住。
    许淑宁也知道这个道理,点点头说:“我再给他弄个蛋。”
    反正这年头,一切病都是饿的,吃得饱肯定没错。
    梁孟津自然不会反对,拽过椅子坐在她边上拔鸡毛,两个人连一丝痕迹都不肯放过,仔细得很。
    第15章 打牌
    不过鸡毛这种东西,本就是拔不干净的,吃的时候大家都当看不到而已。
    尤其是身体不适的郭永年,他一口气喝两碗汤,这才有些意犹未尽道:“受宠若惊了。”
    谁叫他这一病,人人都把好吃好喝的拿出来,满满当当一桌子,不知道的以为过年了。
    不知为何,空气里有一丝暖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活泼起来。
    陈传文今日里算头功,光怎么看到鸡的事情都要讲百八十次,深为遗憾道:“唉,怎么没有酒。”
    好像自己是打老虎了。
    许淑宁咬着肉,对此左耳进右耳出,和齐晴雨很有默契地翻个白眼。
    倒是几个男生很肯配合,都挺眉飞色舞的,尤其是梁孟津。
    跟吃肉比起来,好像更兴奋于做成件大事。
    许淑宁都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只觉得孩子气。
    但难得的好饭菜,没有人愿意扫兴,甚至吃完桌子一收拾,张罗着打扑克。
    牌是陈传文带来的,他前阵子偶尔嚷嚷两声,只是赶上农忙无人理睬,这会子上蹿下跳地说:“来来来,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牌王。”
    还牌王,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齐晴雨撇撇嘴道:“那要输了怎么办?”
    陈传文是个经不起挑衅的,一脚踩在椅子上说:“不可能!”
    架势挺足的,许淑宁不动声色道:“万一呢?”
    还万一,陈传文唾沫星子乱飞说:“我头砍下来给你当椅子坐。”
    这句话就跟他口头禅似的,要有效力的话他百八十颗头都不够用。
    齐晴雨前两天还真喊着要剁他,听完头一个翻白眼说:“那不玩。”
    别看两个女生不是很要好,某种程度是立场一致,她要是退出,就连带着少了许淑宁和齐阳明,那就剩下个看上去不会打牌的梁孟津。
    这可不行,陈传文只能道:“那你说!”
    齐晴雨想让他出丑,捉弄人的法子刚要说出口,就听到轻轻的咳嗽声。
    许淑宁不经意冲她使眼色,口型说出“喂猪”两个字。
    好主意,齐晴雨立刻道:“输最多的人喂五天猪。”
    喂的人还负责打扫猪圈,陈传文最受不了这个,却一点都没犹豫就点头。
    看得出来,他是信心十足。
    许淑宁也是胸有成竹,打定主意要让他吃点苦头,因为整个知青宿舍就数他最爱偷懒,集体的活尤其粗糙,能凑合但膈应人。
    现在有报复的机会,她这个在家属院受封的“牌王”只觉得胜券在握,坐下来的时候手在腿上摩挲着,嘴角连一点弧度都没有。
    就这模样,不像对手。
    陈传文的目光只放在齐家兄妹身上,打起十二分的戒备来。
    但一开始,屡战屡胜的反而是自称刚学会的梁孟津。
    他倒不是糊弄人,还真是新手,不过有点记忆力,把每张牌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推算着。
    别看只是游戏,多少讲点谋略。
    像陈传文这样声音大毫无章法的人,自然输得一派涂地。
    他心胸不怎么宽阔,脸色很快变得不愉。
    齐晴雨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哎呀呀着说:“五天啊。”
    陈传文平常对她的脾气不大,因为还看齐阳明的面子,这会牌一摔说:“五天就五天。”
    有两张还飞到地上去。
    不知道闹给谁看,齐晴雨才不怕,耸耸肩说:“玩不起。”
    真是火上浇油,齐阳明扯妹妹一下,只得到个不服气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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