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饿狠了的人才能够体会到这种吃上热乎饭菜的幸福感,陶南风心头涌上一道暖流。
    萧爱云感动得想哭,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
    “我第一次觉得红薯饭这么好吃,以前在家只觉得大米饭才算美味呢。”
    “这是什么辣椒酱?有一股子焦糊香味,好下饭。”
    “这白白的像大蒜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炒鸡蛋可真香呀……”
    旁边的队友们都哈哈笑了起来:“萧知青,向队长妈妈做的饭特别好吃,你以后就会知道,分到咱们修路队是件多么正确的事。这个是藠头,田间地里野生野长的,你们城里人没见过吧。”
    吃完热乎饭菜,萧爱云在北面杂木林发现一大丛红色的小果子,一团团、一簇簇、拇指大小,挂在刺树之上,葱绿的树叶衬得这种名为“山里红”的野果子水灵可爱。
    萧爱云家中五姐弟她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厉害姐姐,下面有个任性妹妹,最小的是宝贝疙瘩弟弟。家里条件并不好,平时有什么好吃的也轮不到她。看到漫山遍野都是果子,萧爱云有一种一夜暴富的感觉,自己吃两个,往陶南风嘴里塞一个,兴奋之极。
    “陶南风,这果子酸酸甜甜真好吃。”
    “陶南风,这个果子熟透了,面甜可口,你吃。”
    “陶南风……”
    陶南风家里条件好,隔三岔五能吃到应季水果,但在野外看到新鲜山果却是第一次,也觉得很新鲜,一边品尝一边点头。
    修路队的小伙子见她俩喜欢,摘下草帽帮着摘了两大捧:“带回去慢慢吃,这玩意山上多得很,就是摘的时候要小心刺。”
    等到下午五点一到,哨声一响,修路队集体收工。
    小伙子们背着测量仪器,踏着夕阳,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高高兴兴簇拥着陶南风、萧爱云返回场部。
    到了场部,又起纷争。
    罗宣看着修路队给的工分记录表,拿腔作调说话:“这两个女知青哪里能够记足十个工分?修路是体力活,女同志只能记七个工分。”
    萧爱云与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住一间屋,打架吵架是常有的事,一听这话便炸了毛,叉着腰回骂。
    “分配任务的时候你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拿工分的时候又说修路是体力活、女人同工不同酬。前后矛盾,有你这么当领导的吗?”
    罗宣没想到萧爱云如此伶牙俐齿,一时语结,只得重重一拍桌子:“嘴巴厉害有什么用?女同志只记七个工分,这是农场的规矩!”
    陶南风站在萧爱云身边,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不满:“这不公平!”
    罗宣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公平?你们初来乍到的也敢要公平?”
    杨先勇工程师走过来打圆场:“罗主任,今天她俩的确做了不少事情,很辛苦,给十个工分是合理的。”
    其他几个修路队的队员也在一旁帮腔:“对啊,陶南风力气大,萧爱云做事麻利,做的事一点也不比我们少。”
    罗宣瞟一眼陶南风,阴阳怪气地说:“怎么,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就拿农场的钱粮送人情?告诉你们,没门儿!”
    他还火上浇油来一句:“做事麻利还有可能,力气大?哈哈、嘿嘿,拍马屁拍得太过了吧。”
    “陶南风,罗主任既然不相信你力气大,那就展示一下嘛。”毛鹏略带嘲讽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身边站着向北。
    向北不言不语,肩上却扛着一口大铁锅。
    铁锅直径足有七、八十厘米,沉重无比,扛着铁锅的向北一身是汗,高大的身影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罗宣大惊,霍地站起:“向北你做什么把食堂的铁锅拿走?!”
    向北没有理睬罗宣,神情淡淡的。
    毛鹏笑着对陶南风说:“你们知青点有灶没锅,做不成饭。你要是想要这口锅,那就找罗主任去要。”
    陶南风看着向北,眨了眨眼睛,漂亮的大眼睛似乎在说话:真要展示一下我的力气?
    迎向陶南风清澈如水的眸光,向北轻轻点了点头。
    萧爱云兴奋地叫了起来:“陶南风,露一手,把铁锅要过来。”
    其余几个领教过陶南风实力的人也嚷嚷道:“对,露一手!”
    第4章 茅草房
    这么多年在农场当权,天高皇帝远,农民、知青单纯好控制,早就把罗宣那颗贪婪的心越养越大。
    罗宣根本没把这些人的鼓噪放在眼里,嘿嘿一笑,拍了拍面前办公桌:“来来来,你要是一巴掌能把我这张办公桌拍得晃一晃,我就算你力气大。”
    这张办公桌是山上一整根桦木做成,死沉死沉,两个壮汉都抬不动,她一个小姑娘,一巴掌上去,别说晃一晃,恐怕手掌都得痛死。
    罗宣斜眼看着陶南风,这个知青漂亮得像一朵洁白的玉兰花,素净、雅致、散着甜甜的香味。在那一堆跳脱的知青中,她安静得像一副画。若是别的男人,看到这么漂亮安静的女孩子多少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可是罗宣不一样。
    在罗宣眼里,只有钱、粮才是他的最爱。漂亮又怎么样?漂亮能当饭吃吗?
    想到这里,罗宣补充了一句:“要是你动不了我的这张办公桌,那就记七个工分,把铁锅还回食堂去!”
    陶南风点点头,缓步向前,走到罗宣面前,与他只隔着一张办公桌。
    “那就请你记住你的承诺。”说罢,不等罗宣说话,陶南风轻轻抬起右手。
    手掌如玉,指尖纤细似水葱一般。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陶南风忽然想到什么,右手缓缓放下。
    罗宣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怎么样?害怕了吧?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我这办公桌可是桦木……”
    一句话没有说完,陶南风那只缠着红色纱巾的左手突然动了。
    露一手?那就露这只被丧尸咬过的手!
    一道暗红残影在空中划过。
    这只带着牙印的左手、能生出暖流让全身力量越来越大的左手,动了。
    带着尖锐的风声,重重锤下。
    “梆!”
    “咣——”
    宽大、沉重的实木办公桌根本遭不住陶南风左手全力一击,抖动一下,瞬间散了架。
    垮了!
    垮了?
    罗宣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不可能!这姑娘看着娇滴滴的,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
    罗宣颤抖着双手,虚虚在空中一按。
    曾经就在眼前的办公桌,消失了……
    弯腰下去,一堆碎得不能再碎的木片、桌面上摆着的笔筒、水杯、抽屉里存放的纸张、本子,全都散乱在地。
    触得到、摸得着,这不是做梦。
    “十个工分?”
    萧爱云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果然恶狗服蛮棍,陶南风一拳头下去,今天还嚣张得不得了的罗主任马上变了脸色。
    “十个工分。”
    罗宣双腿有些颤抖,点头重复,这姑娘这么大力气,谁敢压榨她?
    “铁锅?”
    陶南风没有忘记那口一直被向北扛在肩头的铁锅。晚上知青点还得做饭,如果没有锅大家吃什么。
    “铁,铁锅。”
    罗宣再次重复。要是放在古代,凭这身力气打家劫舍,莫说一口铁锅,身家性命都是她的。
    听到罗宣的回答,萧爱云欢呼一声,一把抱住陶南风的胳膊,和大家一起离开场部办公室,一路上快乐得像只小鸟,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陶南风你力气真大!以后我们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了。”
    “陶南风你有没有看到罗主任的脸色,哇~完全是傻了!”
    “哈哈哈哈,今天真解气。这个罗主任把我们女生分到修路队也就算了,还想扣我们的工分,真不要脸!”
    陶南风嘴角微微上翘,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幸好自己力气大,真得感谢那个梦。
    有了修路队送来的铁锅,知青点茅草房前的土灶终于亮起火光。
    大家有的捡柴火、有的淘米、有的煮饭、有的切菜炒菜,当热气腾腾的大米饭起锅,所有知青都欢腾起来。
    烧土豆、鸡蛋汤、大米饭,简单的晚饭让千里而来的知青十分满足。
    “这野鸡蛋打的汤真好喝!”
    “魏民,你吃得多,可别把大米饭都吃完了啊。”
    “喂!你别抢我土豆。”
    “哈哈哈哈……”
    食物拉近了知青们的心,大家围着这一口土灶边吃边聊。
    被分到养猪场的叶勤与李惠兰撇了撇嘴:“养猪场到处都飘着臭味,打猪草、煮猪食、喂猪……一天下来简直累瘫了!”
    魏民也开始吐槽:“你们女生也别以为生产队的工作轻松,一整天都在地里收玉米,我现在整条胳膊都不听使唤。”
    有擅长打听的知青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听说咱们秀峰山农场的领导就是这里的土皇帝,想怎样就怎样,根本容不得知青与职工有不同意见。为了大家听话,所有新来的知青都会有这么一通杀威棒。”
    听到这里,陶南风若有所思。
    难怪一到农场就被丢到茅草房,把女生分配到艰苦的修路队、养猪场,直接让男生到生产队干一整天活,连钱粮都不给、连铁锅都得靠自己的蛮力去争!
    叶勤与李惠兰都是城里姑娘,哪里养过猪?听说这就是杀威棒,顿时面面相觑:“那,我们怎么办?”
    一群学生伢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初来乍到,唯一打过交道的领导罗宣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只得相互安慰。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慢慢适应吧。”
    “别难过,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慰的话萧爱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气得跳了起来:“我说呢,罗主任干嘛把我和陶南风分到修路队,还不肯给我们十个工分,原来这就叫杀威棒……杀个屁!我告诉你们,罗主任就怕蛮横的,他的威风被陶南风杀了个片甲不留!”
    听萧爱云眉飞色舞地把陶南风一拳头下去把罗宣的办公桌锤烂,所有知青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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