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遇冬越听越高兴,频频点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陶南风。
    “我看你面色红润、双目有神、眉毛清朗、悬鼻耸直、口唇桃红、体态娴雅,气血丰盈,健康得很,半点毛病都没有,不必看病。”
    他转过头对儿子梅长生开玩笑说:“你若不是已有妻子,这位姑娘倒是宜家宜室,可惜喽~”
    梅长生是个清瘦男子,三十岁上下年纪,被父亲闹了个大红脸,忙朝着陶南风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父亲喜欢开玩笑。”
    向北听梅先生夸陶南风身体康健,将那一连串的四个字评语默默记在心上,心里满是欢喜,尤其是“宜家宜室”这一句,听到耳朵里简直就像是夏日炎炎的山泉流淌而过,清凉舒坦。
    陶守信没有介意梅遇冬的玩笑,含笑看了一眼自家女儿,满是骄傲地拱了拱手:“多谢梅先生夸赞小女,幸会幸会!”
    梅遇冬看了一眼陶守信,眉毛便皱了起来。
    在场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看病不可怕,就怕医生不说话。
    梅遇冬这一皱眉,可把陶南风给吓坏了。她面色一下子变白,紧张地盯着梅遇冬的脸色,就怕他说出可怕的话语来。
    向北也有点担忧,陶守信是陶南风唯一的亲人,父女俩感情深厚,可不能在这里出什么事。他上前半步,提醒梅遇冬:“梅先生,我们先参观一下中医诊室再来问诊如何?”
    梅遇冬摆了摆手:“没事,我先问几句。”
    他问陶守信:“忧思伤脾,脾为气血化生之源,陶教授你最近有没有感四肢乏力,倦怠不振,腹中腹痛?”
    陶守信缓缓点头。
    陶南风紧紧抓着父亲的胳膊,声音颤抖:“要不要紧?”
    梅遇冬看一眼陶南风,再看一眼陶守信,摇了摇头。
    众人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动。
    梅遇冬面色变得有些凝重:“你这人身体本来就不怎么样,又不肯好好吃饭,脾胃调理不和,瘦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肯看病,今天幸好是遇到了我,不然……”
    陶守信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以示安慰。
    梅遇冬说:“梅家药方以治心脏病症为主,不过倒是有一方金匮健脾丸,正对你的病症。等下我替你把脉,好好调养调养,莫忧少思,补气滋阴,自然就会没事。”
    陶南风忙躬身道谢。
    梅遇冬微笑道:“你这小姑娘对我脾气,又建了这么好的诊室给我;向场长亲自跑大队部、革委会,把我们一家三口的档案调到农场,是我要谢谢你们。”
    梅遇冬再看一眼陶守信,嘱咐道:“你这姑娘是个有志气的,你将来是个享福的命,少操心受累,多活几年,那就什么都有喽。”
    陶守信被触动心事,半天没有吭声。
    接下来,陶南风哪有心思再陪梅遇冬参观医院,央他去旧楼给父亲把脉、开药。
    梅遇冬认真把过脉,再观舌苔,叹道:“万幸你今日遇到了我,你这病拖不得。现在治还来得及,如果不救,恐怕折扣寿数。”
    陶南风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恐惧而后怕。
    当时自己只以为父亲的早逝是因为悲伤过度,却原来早就病根深种。如果不是向北及时找到梅遇冬,如果不是父亲这个时候上山来,恐怕……
    梅遇冬还在感慨:“可惜我们家存的中药和膏方、药丸都被人抄了去,现在手边什么都没有。只能先给你开张药方,一日两剂,三日之后再来复诊。”
    向北接过药方:“我去山下抓药。”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向北已经开车离去。
    梅遇冬还在继续教育陶守信:“我看你这个人就是太刚硬,喜欢操心,因此才会得这个病。我再说一遍,忧思伤脾,你将心胸放宽广一些,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女儿健康聪明,你还担心什么?”
    陶守信第一次被当作学生受训,乖乖点头。
    待向北回来,将药拿到家中用炭火慢慢熬好,端到陶守信面前,温热的药汤冒着白汽。看着眼前恭顺高大的向北,那一句:“我不同意!”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晚上在向北家吃完饭,又喝了一碗药,向北将陶守信、陶南风送回知青点。
    安静的乡村蛙鸣阵阵,山间清风拂面,令人心情愉悦。
    宁静的山路上,只有陶守信、陶南风、向北三个人,向北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引路。
    陶守信说:“我得带南风回江城读书,你们分隔两地,向北你同意吗?”
    向北的声音低沉,在这夜里显得更加醇厚温柔:“我同意。南风有才,她应该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才华。”
    陶守信轻叹一声:“那你呢?我听你母亲说,你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你家里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着急结婚生子吗?”
    向北悄悄伸出手去,紧紧牵住陶南风的手,十指相扣,丝丝情意在指尖缠绵。
    “我不急。遇到南风之后,我才找到前进的方向。我爱她,愿意支持她。希望您能够同意我们交往,因为……您也爱南风,是不是?”
    陶南风一只手挽着父亲的胳膊,另一只被向北牵着,一左一右两个男人都是她爱着的人,嘴角渐渐向上翘起。
    有一种温馨、和谐的气氛将三人笼罩着。
    手电筒的光芒在前方摇晃,投射出一片光影,影子里影影绰绰地有些小飞虫绕来绕去。
    陶守信看得出来,向北和他的父母都是质朴淳厚的人,他们对陶南风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与关照。
    人心都是肉长的,在这个与江城相距千里的秀峰山农场,有人如此爱护自己的女儿,陶守信哪里还能说得出拒绝的话。
    “好,我同意你们交往。不过,婚事必须等到南风大专毕业以后。”
    作者有话说:
    同意了,同意了!陶教授同意他们正常交往了。
    第69章 送行
    五天之后, 陶守信带着陶南风离开秀峰山农场。
    陶南风的离开,远比乔亚东的离开令人不舍。
    李惠兰和叶勤一边哭一边说:“没想到你也要去大学读书,宿舍又少一个人, 我们舍不得你。”
    萧爱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拉着陶南风的手依依不舍:“你寒假一定要回来啊,我们等你回农场过年。”
    陈志路、魏民这些男生倒是没有掉眼泪。
    胡焕新有些惶恐:“陶科长,你这一走我怎么办?医院盖完我们基建科应该做点什么?”
    陈志路叹息道:“乔班长一走,你也要走,知青点越来越冷清了。”
    魏民和李惠兰谈恋爱正是情浓之时, 对于离别并没有太多伤感的情绪,咧嘴一笑:“等医院盖完我要回江城押运医疗设备, 到时候去找你玩哈。”
    来送行的还有李敏丽、杨先勇、梁银珍……
    毛鹏开车, 向北随行,直接送陶守信父女俩回家。后备车厢里除了行李,还塞满了各种土特产。
    三大壶茶油、一百斤大米、一篮子野生弥猴桃、两大罐农家鸡蛋……还有各种手工艺品。
    向永福用竹篾编了个精致的眼镜盒, 梁银珍手工缝制两条棉护膝, 都是送给陶守信的一点心意。因为梅遇冬说过脾胃虚弱之人最忌受凉挨饿, 还另外装了一大包萝卜干、笋干、莴苣干、木耳、香菇这类好处理的食材。
    梁银珍抱着陶南风, 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当年妹妹梁银珠也是这样, 她要看更大的世界, 她想要建设更美好的国家, 哪怕父母哀求, 她依然义无反顾。
    “就不能和村里其他女孩子一样, 嫁人生子, 种田带娃?”
    “不能。”
    “那么危险, 你为什么要去?”
    “因为我要打破这个腐朽的世界, 敲醒所有沉睡的人!”
    梁银珍听不懂, 可是她觉得妹妹眼里的光芒亮得像秋天的太阳,耀得她睁不开眼。
    哪怕她战战兢兢,哪怕她不懂什么是革命,但是梁银珍就是这样无怨无悔地把刚满十六岁的向东送到梁银珠身边。
    “你小姨是咱们家唯一的读书人,你是咱们家最聪明的孩子,去帮她、保护她。”
    “怎么帮?”
    “小姨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怎么保护?”
    “尽你的全力。”
    向东孝顺、听话,把父母说的都记在心上。直到两年之后,梁银珠寄回来一封信,信里只有一句话。
    “向东临终前说,他承诺的,都做到了。”
    心像挖了一样的疼痛,梁银珍几天不进水米,躺在床上等死。向南六岁、向茜三岁就夭折了,三个孩子只活下来一个向东。
    可是为了梁银珠所说的革命,向东也牺牲了。
    四天之后,有人半夜里敲门,送来一个奶娃娃,还有一个红布包,包里有一个银手镯,一封血书。
    “姐,向东死了,我还你一个孩子。现在时局变化,我已被关进监牢,身入虎口,生死未定……假若不幸,切切远离此间混乱,勿再提及我与慕阳。孩子不要娇养,粗服淡饭足矣。”
    看着乖巧熟睡的奶娃娃,梁银珍这才活转过来。连夜起身,与向永福搬家,来到偏远的秀峰山上,在向家村寻到一处清静之地。
    现在,新中国建立,旧制度被打倒,可是年青人的梦想与热血依然没有变。
    像女儿一样孝顺、体贴的陶南风又要离开,梁银珍的泪水像开了闸的水,再也止不住。
    “孩子,我不阻你前程,记得要回来,回来啊……”
    向永福看老伴哭得太伤心,忙扶住安慰:“莫难过,只是读书,又不是一去不返,过年肯定回来。”
    他望向陶守信,眼中满是祈求:“陶教授,过年要是没什么事,就带着南风来秀峰山吃杀猪饭啊。腊猪蹄子炖土豆子,阴米煨猪肚,养脾胃咧。”
    看着眼前一个个热情而不舍的人,陶守信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女儿在这个农场奉献了三年青春,大家都记得她、喜爱她,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好好好,今年我和南风一起回来过年。”
    得到陶教授的承诺,众人都欢呼起来,场面变得轻松欢快了许多。
    只要陶南风还肯回来,那就是好事。
    从农场开车出发,走了两天。毛鹏与向北换着开车,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将吉普车开进江城建筑大学的教授楼。
    看到两个陌生男人从车上卸下一堆东西,旁边邻居们都暗自咂舌。
    “唉哟,陶教授你这是去了哪里?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啊,南风回来了?还回农场不?”

章节目录

七零之漂亮泥瓦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文屋只为原作者胡六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胡六月并收藏七零之漂亮泥瓦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