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实的睡眠让人神清气爽,非常的安逸。

    十五元宵节翟宁已经错过,2月23日,是开学的日子。

    安殊不管翟宁在与不在,还是按照往常的时间早晨起来练字,刚开始酸胀不堪的手臂现在也已经能够挥洒自如,安殊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肉硬硬的,好像是练成了肌肉。

    翟宁难得的比安殊晚进小厅,他进来,站在安殊后面观察安殊的起笔姿势,看了差不多十分钟,而后道,“练了两个月了,有什么感觉?”

    安殊想了想,颇有点不容易的意味回答道,“终于有一点入门的感觉了。”

    这不是一句自谦的话语,两个月入门,她感觉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两个月他们都很辛苦。翟宁教得详细,她学得专注,基础为她打得很牢靠。

    她选择练字,是因为翟宁写得很好,而她又觉得要为自己培养一点特长技能,同时也是为他们培养一点共同爱好,但是练到现在,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

    练字就是练字,练字是因为喜欢这件事。

    它可以让自己心平气和,凝神聚气。

    它可以让自己逐渐完成自我修炼。

    翟宁道,“写字这件事情在我的那个地方,在氏族里很简单,笔墨纸砚,就可以完成,古时有那么多的大家,用现在的话来说,不乏被人吹捧、包装,当然,这并不代表以前的字就只有这些人写的好,更不能说明这些人没有真功夫,字迹往往是跟画、才学联系到一起,这些人有才华,妙笔生花,文章写得好,字也妙,再加上其他人的推崇,成就一段佳话不太难。”

    安殊停笔,听他讲述。

    “风流才韵,书香门第、个性不羁,身边聚集着同种性格的才子,即使是泼墨成画,也被宣扬是才华迥然;同样也有聚墨成缸,十年如一日的默默坚持,最终为了练字此事一生致力于此,这种人坚韧不拔,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后被人赞扬,这两类人,前者是天生之才,后者是后天成才,他们的成名是必然的,除了这两类人,其他的是较为优秀,略有薄名,但这些人能够做到闻达于天下,后背的家族是整个运作团队。”

    翟宁喝了一口热茶,同时递给安殊一杯,缓缓道,“但大多数人练字,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做得更好,追求更高的境界,就好比是现在的铅笔、钢笔,原本只是一种书写的工具而已,但仍旧有人在练钢笔字贴,又是为了什么呢?那是希望从自己手中写出来的字能够更好,让自己更完善。当然,写得好了,也许会给别人带来一个好的印象,写得不好的却也代表不了什么。但若是将此变成一种宣扬自己名声的工具,就会本末颠倒,失去了它原本的韵味,人也会变得心浮气躁,面目全非。”

    翟宁小时候跟着先生学习,时间比安殊要多很多,相处的时间也很长,他刚开始学习写字也很认真,进步迅猛,不到两年,他的字就有大将之风,非常的漂亮,等到翟宁入族院,和大家一起学习,他的字被当时的教习先生大大的夸奖了,被当做范本,吸引了周围所有学子的目光,当时翟宁是略微青涩的,同时也是清高的,他有着贵族子弟特有的清傲。

    清傲是外表,他的内心也渴求朋友,在他的想法里,交朋友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所以,当有人拉他入小团伙的时候,他想了想,就入圈了。

    后来入楼阁、上酒楼、观奇女子、写词牌、曲水流觞、风流肆意,一时忘乎所以,被大家戏称为翟小才郎。

    身边的人也都隐隐以他为中心,这种被认可的感觉很好很好,好到他乐不思蜀,拒绝以前的沉闷和冷清,越发的投入其中,呼朋唤友。

    开始被捧得有多高,后来就摔得有多狠。

    那天,他和几个好友去船上游玩,夏日咏莲,是一种风趣,翟宁在那里围观,竟然受了阴手,被推下大船。

    他感受到了,是一股很大的推力,不然,一个从小就开始习武的男孩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掉下了水,幸而船上有会水的人救了他,才让他免于黑手。

    他那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嫉妒,像是一股阴冷的寒风,让翟宁感到窒息,在那次事故中,他的右手也因此受到波折,跌落下去时,攀折船边的粗绳,手被勒出了一条露骨的血痕。

    后来,他被表亲带着进了不同的圈子,才知道,他是唯一和那些“风流才子”同流合污的贵家子。

    至今,是谁牵头的,推他下水,仍旧是一个谜。

    翟宁也是从那个时候,知道了自己脚下所代表的势力,更指导其实在族院里,字写得比他好的人还有很多。

    他略有委屈的去问先生,为什么先生不提醒他。

    先生很淡定道,“疼了,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再后来,他的功课陡然加重,累得再也没有时间想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

    先生虽然是希望他疼,疼得厉害了,自然就有了防备,但是他后来想想,因为这件事情,他受到的损失远远不止如此,他和寒门子弟彻底的决裂,那些黑手们收到波折被压制在求学门外,被迫远去外地求学,把他记恨上了,传出很多他不好的名声;书香门第世家子都听闻过他的“传言”,对他不止是无感,甚至是漠视;身边的贵家子觉得他是异类,很多事情都把他排斥在外。

    那些远去外地求学的人永远不知道,是他对母亲求情,他们才没有身败名裂,能够换个地方继续求学。

    但是他的心慈手软,也为自己留下后患。

    这样一直持续了两年,直到他后来进入娘舅家,换了一个环境,才好了起来。

    当时,他一直是觉得委屈的,不为自己犯的错误而委屈,而是别人在外都有父亲教导,但是他却很少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亲,即使见到了,也是远远的,冰冷冷的,不说话,这让翟宁一度以为是自己没有努力,没有把事情做好,导致父亲对他的不喜,所以他做什么事情都很努力。

    他只是想得到来自父亲的一句关怀和教导,但在他这里,成为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有一次,他问母亲,道,“为什么父亲对我,总是不同的?”

    就连庶子都得到了父亲的提携,为何他这个嫡长子却仿佛被游离在外,孤单单的脱离了群体?他不理解,他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他做的越好,他的父亲反而越是阴沉,这一切他都不明白。

    但是母亲也给不了他答案,而是略显悲伤。

    当然,这所有的事情都只在翟宁的脑海中闪现了一瞬间,而最终化为心里的一块伤疤。

    所以,他不希望安殊走他的老路。

    身为女子,本身心思就细致,微观真知,宏观不如男子,若是她们陷入这所谓的光环中,比男子更难走出,也更容易受到伤害。

    心浮气躁,会随着年龄的沉淀而改变,但逝去的时光却追不回来。

    那将会很可惜。

    他希望安殊能够明白,学习本身就只是学习,让自己成长,而不是成为名和利的工具。

    他当初没有人提携,但他现在至少能够带带安殊,当然是在他所擅长的领域。

    翟宁学过君子六艺,他看了这么久的电视、新闻,知道以前的那一套因为其贵族风范而在如今惹人追捧,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但以前其实有多少人能够掌握?首先,君子在很早之前就是“君王之子”,也就是君主的儿子,君王的儿子,那是何种身份,即使到后来,也指的是地位高、有品德的人,这样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培养出这样的一个君子出来,需要请的老师至少是十位,花费的精力、财力、物力,是连世家也难以达到的。就连翟宁身为贵家子,都不能说完全学会君子六艺。

    君子六艺,那是代表着自身的修行,会六艺的,不一定是君子,君子,也不一定都是会六艺,因为六艺,提倡的就是修身养性,它本身并不是衡量君子的标准。

    但现今生活节奏快,人心浮动,缺少了那么一点修身养性,所谓越是缺少的不可求的便却是想要得到,才翻出以前的文化,提倡复古。

    可惜就连这复古,也是缺胳膊少腿,只为少数人服务。

    翟宁会字,懂文,擅画,知诗书,曾学过礼乐,会算数,后来在战场上也学会了骑马,但这都只是最基本的,他学这些也不是为了当君子,不是为了当大家,而只是为了修正其心,锻炼其志,沉淀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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