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她恼道。
    女孩的身体温软,仿佛春日里的暖阳拂过他,一点点在驱散他周身的寒意。
    即使明知道不该这样做,却还是忍不住贪恋这一寸阳光。
    程珩一没有松手,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
    岑眠闹了半天,对方像是铁了心不肯放开她,最后耗到她没有了力气。
    除了抱住她以外,程珩一什么也没有再做。
    岑眠能够清晰感受到,每当窗外有闪电打雷时,他禁锢住她的手臂就更紧几分,身体相贴的地方,他的身体在战栗,凉得彻骨。
    即使他一句话也没说,岑眠也感知到了他此时不明缘由的脆弱。
    她睁着眼睛,攥成拳头的手松开,没再挣扎,由着程珩一抱住自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岑眠还披着半条被子,被程珩一扯进怀里时,被子腾空,又落下,盖在了他们的身上。
    在暴雨的夜晚,两人相互依偎。
    第二天,岑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回了床上,程珩一已经不在。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没了昨夜的架势,偃旗息鼓。
    岑眠睁着眼睛,凝视头顶上方的天花板,有些恍惚,思考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她坐起身,被子滑落,雪白的手臂上有一圈淡红色的痕迹。
    “……”
    天知道程珩一锢她锢得有多紧。
    岑眠面色一滞,心情复杂。
    一方面觉得难堪,明明被他拒绝了,还乖乖在人怀里睡了一晚。
    另一方面又生程珩一的气,明明已经拒绝她了,为什么还要抱她睡一晚。
    岑眠不想待在程珩一的房间里,下了楼。
    沈平山靠在一张竹椅里,在屋檐底下闲坐,旁边的矮桌上,泡着一杯茶。
    细雨茗茶,悠闲散漫。
    他余光瞥见岑眠从楼上下来,笑眯眯地说:“醒了啊。”
    沈平山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抿一口道:“昨晚雨那么大,你睡的那个房间应该漏了不少雨水进来,没影响到你睡觉吧?”
    沈平山虽然知道老屋楼上漏水,但腿脚不便,平时也懒得爬楼上去看具体情况,不知道漏水严重到已经不能住人的程度。
    岑眠扯扯嘴角,尴尬“嗯”了一声:“没有。”
    沈平山:“没有就好,幺儿去镇上买屋顶防水的材料了,等雨停了就能弄了。”
    细雨中的白溪塘,被笼罩在一层薄薄雾气里。
    岑眠想起今天的义诊活动,打开手机,想看看微信群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正好看见余姐在群里发的通知,因为昨晚大雨的缘故,导致进山的路上发生泥石流,原计划今天到的医疗车被拦在了外面,义诊暂停,根据情况延后再开始。
    义诊暂停,她这一天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岑眠找来另一张竹椅,坐在沈平山旁边。
    一大一小,也不说话,就望着走廊外的雨幕。
    院子外头,梁叔披了件黑色雨衣路过,朝屋里头喊:“老沈,去不去下棋啊?”
    “去去去。”沈平山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站起来,直直就朝雨里冒进去。
    岑眠赶紧叫住他:“阿公,您带一把伞啊。”
    沈平山摆摆手:“毛毛雨,要什么伞。”
    “不行,回头要感冒了。”岑眠记得之前在厨房里有看到伞具,小跑到厨房里,拿了一把伞塞给沈平山。
    沈平山虽然懒得拿伞,却也没有拂了她的好意,笑笑:“走了,你好好看家。”
    岑眠望着沈平山的背影,老人家为了下棋,真是风雨无阻。
    沈平山走后,老屋里就剩下她一个人,显得空空荡荡。
    冷风吹过,方才的闲适淡去,透着一丝的寂寥。
    岑眠很难想象,平日里,只有沈平山一个人的时候,他是如何挨过这份冷清的。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他才总是乐意跑出去下棋吧。
    岑眠坐了十几分钟,有些坐不住了,刚想回屋里看电视,院子外头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问也不问,径直推开了篱笆进来。
    他戴了一顶草帽,手里提了一条鱼,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白色背心,军绿色的长裤,裤脚别进了长筒雨靴里,雨靴上沾满了泥泞。
    岑眠注意到,他的腰间,还插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程珩一和沈平山不在家,只有她一个人,看见这位携刀的陌生男人,岑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警惕地盯着他。
    张疯子看见院子走廊里站着的陌生女人,疑惑地歪着脑袋。
    “沈幺呢?”
    岑眠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墙上。
    “出门了。”
    张疯子拧了拧眉,将提着的鱼放在了井边的水池里,然后掏出菜刀,手起刀落,开始杀鱼。
    杀鱼的时候,他时不时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囔。
    菜刀沾上了血,有些吓人。
    岑眠靠着墙,一动不敢动,生怕不小心惹了他。
    张疯子杀完鱼,刀也不洗,直接插回了腰间,衣服上也沾了血。
    他指了指鱼,对岑眠说:“给沈幺的。”
    岑眠赶紧点点头,应了一声:“好,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张疯子站在原地,没动。
    岑眠见他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忍不住问:“你还有事吗?”
    张疯子:“你没给我钱。”
    “多少钱?”
    “鱼是送沈幺的,杀鱼要十块。”
    “……”岑眠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要钱就给了,于是摸出手机,“支付宝还是微信?”
    张疯子眉头皱紧,不懂她说的什么,只重复道:“鱼是送沈幺的,杀鱼要十块,要零钱,我找不开。”
    岑眠怔了怔,估计他是只要现金,可现在人出门,哪有带现金的。
    没办法,她只能给程珩一打电话。
    好在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程珩一的声音低缓,清透儒雅,半点没有昨天晚上的失控。
    岑眠:“你家来了一个男人,送了一条鱼,要收钱,但我没有现金。”
    张疯子听见她在打电话,纠正道:“是收杀鱼的钱。”
    电话那头,程珩一听出了除了岑眠以外,张疯子的声音,他薄唇轻抿,道:“你上我房间的抽屉里找找,要是没有,就跟他说我晚一点给他送钱过去。”
    末了,程珩一补了一句:“我马上回来。”
    听到他这一句话,岑眠的情绪得到安抚:“好。”
    挂了电话,岑眠上楼,去到程珩一的房间,他的房间程设简单,窗边摆了一张旧书桌。
    岑眠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的东西摆放整齐,左边是一些笔记本,右边放了一个生锈的茶叶盒,盒子里有五块十块的现金。
    她拿出钱,关上抽屉时,掀起一阵风,吹掉了放在左边笔记本最上的一张小纸条。
    岑眠蹲下来去捡,当她看清纸条上写的字时,愣了愣。
    半个巴掌大的纸条,上面用圆珠笔写了一行——
    “every thing will be fine.”
    字迹不算好看,歪歪扭扭,岑眠一下认出了这是她的字迹。
    旧时的记忆忽然卷土重来,岑眠记起她写下这张纸条的缘由。
    高一那年,程珩一在期末考试临近的那一周,请了三天的病假。
    岑眠打电话到程珩一的家里,也总是没人接。
    等他再来上学时,岑眠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话比平时少了许多,上课也难得走神。
    岑眠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问他也问不出来。
    最后英语课上,她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写了那么一张纸条,转头丢到他的桌子上,想要安慰安慰他。
    半晌。
    身后传来一声很低的轻嗤。
    这是程珩一来上学后,岑眠第一次听到他的笑。
    她的嘴角也跟着扬起,晃着脑袋,为自己能够安慰到朋友而沾沾自喜。
    没一会儿,一个小纸团擦着她的耳边,从后面飞来,正正好落在她的桌上。
    岑眠好奇地打开那团纸。
    纸上程珩一的字端正好看,写着——
    “everything中间没有空格。”
    岑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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