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媛心里明白,堂叔是不得已。
    他跟自己的处境其实没什么?差别, 都在顺着宝成公?主,无法按自己的意愿过日子。
    那?么?或许……
    一个念头冒出来, 江玉媛轻声道:“堂叔,我若嫁个寻常人家还不如不嫁呢,一辈子都无甚意思, 像我爹娘那?般,指不定哪日就?走了, 连个水花都没有,谁会在意?不像太子妃,皇后?娘娘,薨了举国哀悼,史书?留名,一生没有白过。”
    江羡目瞪口?呆。
    他委实没想到这堂侄女会有此等野心。
    “可你怎么?做太子妃,皇后??我刚才是说没有人家会瞧不起你,可皇家不同。”皇帝皇后?再如何也不会要?个无父无母的姑娘当儿媳,何况这太子妃的位置早已被人占了。
    江玉媛感?觉到他的松动?,走过去?跪下来道:“堂叔,我可以先当良娣,只要?您能帮我……”良娣是太子妾室的一种称号,仅次于太子妃。
    原来她?已有此等念头才不愿嫁人。
    倒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
    “可当良娣于你有什么?好处?于我又有何好处?”江羡反对,“你堂婶也不会同意!”
    上?回他只是提议送两个伶人,宝成公?主都不肯,别说让江玉媛去?当良娣。
    “堂叔,像我这等身世有时只能先舍弃,才有可能得到想要?的,而真等到那?日,我必不会忘了堂叔的恩情,”江玉媛跪行过去?,拉住江羡的衣袖,“我们可以瞒着堂婶,不让堂婶发现我是自愿的便是。”
    不是自愿那?要?如何做?江羡觉得挺难。
    “你纵使当上?良娣,又如何?你就?不怕当一辈子的良娣?”
    如果事先就?有怕这个念头,那?还能做成什么?事情呢?她?原本就?在赌,只是没想到自己赌输了,但她?还年轻,她?还有得是时间。
    像建兴帝,他之前只是一个藩王,可等了二十多年不还是当上?天子了吗?人有时候,就?只是缺少那?么?一点运气。
    “堂叔,无论如何,我保证绝不会连累你,如果事发,我会自己承担!”
    江羡摸着下巴沉思。
    江玉媛若真能当上?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她?跟他有血脉亲情,对他自然有利,而江玉媛若一直是良娣,那?苦也是她?自己吃,对他并无坏处。
    再退一步,假如计划不成,她?当不成良娣,那?也可以再嫁别人。
    “好,我可以帮你。”
    ………………
    文殊寺的夜晚十分清凉,屋内无需冰鉴,楚音汗都没有出,睡得极好。
    不过山上?鸟多,早上?易醒,她?便趁机去?看看日出,再去?欣赏下泉水,等到孩子们起来,同他们吃可口?的素斋,再去?给公?爹请安。
    有了此前的经验,建兴帝没敢把孙儿孙女单独留在身边,让楚音在一旁坐着,这样孩子们提问题时就?由这长媳来应付,他便不用费这个脑筋了。
    不多时,宝成公?主也过来给兄长请安,同时献上?一块冰玉。
    “这玉是我的心头好,本是不舍得送给哥哥,可您案牍劳形,宵衣旰食,我实在于心不忍,就?送您吧,您回京后?戴在身上?,会舒服许多。”
    手掌般大的玉,几?近透明,触感?冰凉,建兴帝把玩了下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自个儿戴吧,我既是兄长哪有还夺妹妹心爱之物的道理?”
    “不行,说送您就?送您,不准不要?!”宝成公?主站起身便走,像个跟兄长撒娇的小妹妹。
    建兴帝哈哈大笑。
    陆景辰夫妇姗姗来迟。
    “父皇为何笑得如此高兴?”陆景辰请安后?好奇询问。
    “你姑姑又送朕宝物,能不高兴?”建兴帝目光落在次子的脖颈上?,“你这里怎么?了,被毒虫子咬了?”好大一块红的,“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陆景辰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是……撞到的,孩儿没注意。”
    奇了怪了,还能撞到脖颈,建兴帝指指左侧的棋桌:“坐下,让朕看看你的棋艺可曾精进。”
    能陪父亲对弈,陆景辰当然再高兴不过,立时眉开眼笑。
    两个孩子就?在旁边,见到陆景辰摆棋子,四只小手立刻伸上?来。
    陆珝问:“二叔,这是什么??”
    “棋,”陆珍道,“娘也有。”
    “哦,”陆珝抓了一把在手里,咯咯笑,“凉的。”
    陆景辰去?掰他小手:“珝儿乖,让皇祖父跟二叔对弈,不要?闹。”
    楚音见状忙过来抱孩子。
    建兴帝道:“别带走,就?让他们看着,这对弈也得从小就?学嘛。”
    楚音:“……”
    棋桌比寻常的桌案要?矮得多,两个孩子闹着抓棋可不是那?么?容易阻拦的,她?将小豆跟七娘叫来,一人管着一个。
    结果陆珝不干了,喊着“要?棋嘛,要?玩棋。”
    在东宫的话,此时只要?小豆来个杂耍立刻就?能把儿子哄好,可在公?爹的屋内那?是不行的,楚音吩咐小豆抱他出去?,她?跟在后?面。
    路过靠窗的一张书?案时,她?目光掠过,突然呆了一呆。
    案上?摆着本书?,《相台九经三》。
    应该是公?爹带来消磨时间的。
    这是套孤本,后?来又被毁于一场大火中。
    不止是这一套,宫内藏书?阁的书?因那?场火损毁了一半。
    但说起来,起因却不复杂,只是一桩偷窃案。
    有个叫龚槐的内侍利用自己的职务偷取库房宝物,因为一直没有被发现,越偷越多,后?来他自己也害怕了,便打算用纵火来掩盖,到时库房被烧毁,自然无人知晓宝物被偷,谁想到,那?日刮起了大风,把库房火势弄得极大,一路蔓延到距离不远的藏书?阁。
    公?爹雷霆震怒,杀掉了与此有关的十数名内侍,可即便如此,也挽救不了那?些?珍贵的藏书?了,而且库房,藏书?楼被烧,重修又花费了好些?银子,损失惨重。
    这世她?既然重生,怎么?也得阻拦。
    不过库房的事儿都归内侍管,她?一时也找不到由头去?干涉。
    好在时间充裕,此事发生在十月,如今才六月底。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出了去?。
    小豆一到外面,就?给小主子看飞丸,又表演了自个儿摸索出的鸟叫声,狗叫声,牛叫声,把陆珝逗得咯咯直笑,完全忘了棋子的事。
    楚音见状便回屋了。
    一进去?就?瞧见唐飞燕那?张脸,她?今儿挺奇怪,话少,表情也沉静,显然怀着心事。
    想起昨日的事情,楚音瞄一眼她?有些?发肿的眼皮,暗道,莫非二人吵架了不成?陆景辰脖子上?的伤该不会被是唐飞燕打的吧?
    这不可能,太荒唐了……
    准是她?想歪。
    耳边忽然听到建兴帝的声音:“阿音,你琴棋书?画也都精通,你来同朕试试。”
    陆景辰轻咳一声:“父皇,您这么?快放弃就?孩儿了?孩儿不过输了一把。”
    “输这么?快,你当朕傻?”建兴帝手指敲了下他脑袋,“叫你让着朕,朕不跟你玩!”
    陆景辰笑道:“下一把孩儿不敢了。”
    “没机会了,坐一边去?!”建兴帝甚至轻轻踢了他一脚。
    他们父子俩在一起就?是这样的,更像普通的父子,可建兴帝跟陆景灼在一起时就?很不同,总是没那?么?轻松,所以楚音那?时才会忌惮陆景辰,催着丈夫去?京城。
    唐飞燕看到陆景辰过来,偷偷瞪了他一眼。
    陆景辰也不理会她?,只伸手揉脖子。
    实则如楚音所想的,那?伤真是唐飞燕打的,她?想跟陆景辰在寺内行房,因她?觉得这里跟晋王府不一样,说不定吸收了天地日月精华,能让她?很快怀上?孩子。
    谁料陆景辰偏偏不肯,说不合规矩,说父皇都没有带妃嫔来避暑,他绝不能犯错,两个人纠缠时不小心打到了。
    夫妻俩为此吵了一架,谁也不理谁。
    可见丈夫那?块伤挺严重,唐飞燕又有点内疚,犹豫一会问:“还疼啊?”
    废话!
    那?一巴掌差点把他脖子打折。
    他第一次发现唐飞燕爆发起来力气这么?大,看来平时是收敛着的,不过幸好力气再大也没他大,不然他要?被她?压在床上?强行行房。
    “你别再打这个主意,我不会同意的,”他压低声音,“你这是入了魔障!”
    “我就?是想要?个……”唐飞燕嘟囔道,“你知道的。”
    陆景辰捏眉心:“回去?再说。”
    看来他是无论如何不肯的了,唐飞燕气得转过身,去?观公?爹跟楚音对弈。
    楚音是跟兄长学得棋艺,经过十年磨炼,在建兴帝手下也是能挺过一段时间的,再加上?她?并没有让的心思,倒是叫建兴帝颇为尽兴,连下了三把。
    当然,楚音都输掉了。
    “父皇棋艺精深,儿媳甘拜下风。”
    建兴帝一笑,招呼次子:“轮到你了,看你还让不让!”
    父子俩一阵嘻嘻哈哈。
    时间飞逝。
    不知不觉楚音离开京城已有十日。
    陆景灼坐在乾清宫,刚刚看完一半的奏疏。
    砚台内墨汁快用尽。
    东凌拿起紫砂砚滴往里面添水。
    “殿下,您再看两封也该去?坤宁宫了。”刚才姜皇后?派人请太子过去?一起用膳。
    陆景灼唔一声。
    首次监国,他自是谨慎从事,细心百倍,故而只是两封奏疏也花去?不少时间,当然,不是说不能犯错,小错父亲不会怪责,得知后?甚至会指点他如何改,但大错却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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