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你一定想问的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没事,我们已经帮你救回来了,你不用谢我,是举手之劳罢了,谁让我那天散步遇到了你,本来想赶着除夕前到京城的,这下只能年后了……”陌生男子的嘴有点碎,说起话就停不下来,“你家在哪里?家人一定很急了,跟我说了我好把你送回去。”
    男子说着又倒了一杯热茶喂她:“喝了润润喉才好说话,忘了和你说我叫江恪,江河的江,恪守成规的恪。”
    卫琼枝喝完一杯茶,四肢百骸终于像是活了过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想了片刻,才下定决心对江恪道:“我家……在京城。”
    ***
    两年后。
    凝香吐蕊,花明柳媚,已然又是到了阳春三月间。
    一隅小院,占地不大,内里却别有天地,别致小巧的庭院楼阁,回廊曲水,花树鸣鸟,院中种着许多种类各异的花草树木,已经竞相开放,另还有整整齐齐排放着的花盆,被开出来的大团花朵压得几乎就要看不见盆身,一院春光明媚。
    有婢女从院外而来,脸上擎着笑意,步履轻松,路过一枝岔出来的迎春花时,一时不慎却被花扑到了脸上,她便按捺不住轻轻摘下一朵,然后簪到了发髻上。
    院中在给花浇水的女子早已经听到动静早已抬起头来看,见婢女摘花倒也不急不恼,只是笑着看着她。
    等婢女走到跟前要回话时,她才抢先说道:“魏紫,你又摘我的花。”
    魏紫生得娇俏可爱,一张小脸嘟嘟的,很是可爱,此时嫩黄色插在乌黑的云鬓上便更是活色生香,黄鹂鸟一般。
    她拉了女子的衣袖,撒娇道:“姑娘,我喜欢你就赏了我罢,你看我好不好看。”
    “行了,也不知摘过我多少花了,”女子本就没打算和婢女计较,只是逗逗她,仍低头去浇花,“有什么事说吧。”
    魏紫眨了眨眼睛,道:“姑娘怎么知道我有话要回?”
    “你步履又轻又快,定是有让你高兴的事,这才急着过来和我说。”
    卫琼枝放下手中的水瓢,见日头渐渐大起来,便也往亭中去坐下饮茶。
    魏紫道:“是江公子,他又送了一批花过来给姑娘,这会儿正在和王爷说话呢!”
    闻言,卫琼枝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什么表示。
    那年她被江恪从河中救起,等她修养得差不多能赶路之后,江恪便护送她回了京城寻亲。
    江恪本是南方一富商之子,前来京城一是为了游历,二是为了试着帮家中打理在京城的产业,是以这两年一直没有走。
    他天性散漫,却又善察人心,一早便发现卫琼枝根本没有夫君,那会儿卫琼枝家中为感谢他救命之恩,常常请他过府做客,这一来二去便开始总往卫琼枝的身边粘。
    “姑娘?”魏紫摇了她两下。
    卫琼枝这才道:“退回去,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啊?”魏紫往她身上贴得更紧,像是要挖出她心里的想法,“江公子不是很好吗,隔三差五给姑娘送东西过来,什么吃的玩的新奇的都有了,王爷和王妃也对他很满意,姑娘为什么不要啊?”
    魏紫尚且一团天真,来卫琼枝身边伺候了两年都不见长,当时王妃说她笨手笨脚的不好,还是卫琼枝留下了她。
    卫琼枝便耐心与她解释道:“他家财万贯,何苦与我纠缠?倘或家中早就为他说好了亲事,我们在京城也未必得知,到时便又是说不清的事。况且我又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两年来一直如此?”
    魏紫答道:“因为姑娘漂亮。”
    “漂亮?”卫琼枝失笑,“莫说是全京城,就说这王府中的婢子仆妇,甚至服侍江恪的丫鬟,也都不乏容貌佼佼者,他为何不与她们去闹?”
    一旁的姚黄上了茶,听了这话忙道:“快别让姑娘再说了,难道在姑娘眼中,竟没有一个好人了?”
    “是了,姑娘就是觉得江公子别有所图,所以我们都是傻的,只有姑娘才是聪明的。”魏紫与姚黄笑成了一团。
    卫琼枝从不怪她们没大没小。
    姚黄笑完,又打趣道:“姑娘自己紧张也没用,江公子哄了王爷王妃高兴就成了,说不得王爷王妃早把姑娘许配出去了!”
    卫琼枝笑着摇了摇头,也不与她们再争辩什么。
    她心里自然是一直对江恪感恩的,若不是江恪,她怕是早就已经死在了那年冬日冰冷的河水里,哪能活下来,还回来京城认亲了。
    但感恩又不等同于要以身相许,两年来江恪的所作所为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夜深人静时也不是没有动过那半分的心思,只是每每都被她压制下去。
    正因为江恪太好,她才不愿接近他。
    也是因为他太好,她才不相信他。
    卫琼枝捧起茶来喝,掩去自己脸上的失神,却不料此时伴随着院门打开传来了江恪的声音。
    “郡主,我把花给你送来了。”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哈,宝贝女鹅这个时候已经不叫卫琼枝了,但是一来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二来为了不让大家有割裂感,所以写的时候还是延续的之前的名字感谢在2023-09-06 19:43:41~2023-09-06 22:4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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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江恪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卫琼枝闻言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呛到, 瞥见江恪已经快步向她走来,脸便不由一红。
    姚黄魏紫看见了,都忍不住在一旁笑嘻嘻的。
    江恪一阵风似的走到亭子前面, 转身又朝门口指挥起来, 让他们把东西往里面抬。
    卫琼枝怎么好意思就坐着干看着, 连忙上前道:“你不用……”
    “要的要的,”江恪嘿嘿一笑,很是好脾气的样子, “这些花市面上少见,是我们家的商队带回来的, 你试着养养,能养活最好, 或是时节地气都不对,养不活也就算了。”
    卫琼枝这下推辞不了, 连忙招呼姚黄魏紫和其他丫鬟们去帮忙。
    江恪从不会冷场, 当然不会让自己和卫琼枝干站着, 又继续道:“听说过几日京城要举办莳花宴,你去不去。”
    莳花宴的是卫琼枝早就听说了, 原是京中几位贵妇贵女们想出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让自家花匠们比拼谁家的花更好看, 后来她们嫌不够,索性邀了京城的女子都可参加,不拘是自家花匠的还是自己养的, 只要不是外面买的就行。
    当然, 最主要的不过是牵头的几人想要出出风头, 所以卫琼枝没有兴趣和她们一道。
    她在京中一直深居简出, 又怕遇到荣襄侯府的人, 所以更是极少露面。
    卫琼枝走下凉亭,拿了小剪子修剪江恪身边的一株花:“不去。”
    “为什么不去?”江恪刨根问底。
    卫琼枝撇了撇嘴:“不去就是不去,我比不上人家。”
    “你怎么比不上人家?”江恪偏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我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你养的花就是极品。”
    卫琼枝倒喜爱与他辩上几句,有时也觉松快:“人家都是花匠养的,决意要出一番风头,那我是赢好呢还是不赢好呢?”
    江恪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赢好。”
    卫琼枝抬起头盯着他看了,有些定定的,忽然又噗嗤一声笑了:“那得罪了她们,你去收场?”
    如此刁钻的问题,江恪也不恼,只道:“比不过你是她们自己没本事,明年再来过吧,怨不得谁。”
    他又道:“我看你那株刚开的并蒂牡丹就很好,才过早春连牡丹都少见,更何况是并蒂的姚黄魏紫,挺稀奇的,你怎么养出来的?”
    “秘密。”卫琼枝冲着他眨眨眼睛,才道,“我的养父母是花匠,我从小跟着他们学的,说罕见倒也罕见,但是京城就不好说了,应该还是有人会养的。”
    那些闲得无聊的小姐夫人们想出莳花宴这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手上肯定也有好东西,否则岂不是丢脸。
    “你就拿这个去,”江恪的目光在百花中逡巡一遍,精准找到了那盆牡丹,指着道,“让他们看看好东西,你藏着算怎么回事。”
    “我说了要去吗?”卫琼枝反问。
    江恪道:“我说了要去。”
    卫琼枝一下子没了脾气,一则是拗不过江恪,二则是被他说得有点心动,若不让人看见自己的成果,便无异于锦衣夜行,还怪可惜的。
    不过她还是道:“我要先和父亲母亲去禀报,他们准我出去了我才出去。”
    江恪拍了拍她的肩:“你快去。”
    卫琼枝哑口无言。
    正巧这时下人来报:“姑娘,王爷王妃有请。”
    江恪笑嘻嘻地看着她,卫琼枝这才反应过来,她能来这里找自己一定也是经过允许的,那么他来之前或许就已经说过什么莳花宴的事了。
    她不常出去走动,王爷王妃哪还有不答应的。
    江恪很快便识相地走了,卫琼枝去了王妃的清风苑。
    庆王妃今年四十上下的年纪,保养得如同三十许人,与卫琼枝长得很有几分肖似,可养尊处优惯了,那一派势头却是截然不同。
    对于这个大女儿,庆王妃几乎是百依百顺,夜里想起来便会心痛的程度。
    五岁时这一对双生儿女溜出去玩,结果发病的儿子没丢失,没病的女儿却丢了,庆王当时几乎翻遍了整个京城,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夫妻二人肝肠寸断,却始终不肯承认女儿已经死了,女儿住的地方原样未改,每季新衣必定按着她大约长成的身形做好,另有首饰珠宝一应俱全,京城时兴什么便买什么,竟如这个人一直在身边一般。
    及至卫琼枝恢复记忆找上门,庆王妃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一家终于得以团圆。
    只是两年来仍有意难平之事,卫琼枝回家时已经怀有身孕,她又只肯说自己养父母过世之前的事,对这之后发生的事绝口不提,庆王夫妇一直想知道她腹中胎儿的生父到底是谁,然而时至今日仍不可得知,庆王每每想起便会发怒,王妃则是伤心欲绝,她定是受了很重的伤害才会一句都不肯提,否则谁想自己的孩子出生后没有父亲。
    也不是没有起过让女儿打胎的心思,只是卫琼枝不肯喝罢了,庆王夫妇更不忍再伤害女儿的身子,她不愿也由着她去了,不过多养一个人,凡事也可以另想办法。
    一见着卫琼枝,庆王妃也不让她行礼,直接就拉来身边坐下,道:“都是你父亲不好,有什么话让人去传便是,让你跑来跑去的做什么。”
    庆王也在,他疼爱地看着王妃与女儿亲昵了一会儿,才与她们一同坐下。
    “莳花宴的事江恪应该已经与你说了,”庆道,“想得怎么样?”
    庆王妃抢着道:“我看还是去好,这么好的时节原就该出去走走,更何况是你喜欢的事,绫儿,你说是不是?”
    卫琼枝点了点头。
    庆王夫妇一直想她出去走动走动,怕她闷坏了,又怕她还没从坏事中走出来,其实她回来这两年过得也很是不易,总是要为她担心,她也于心不忍。
    庆王妃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庆王,含笑道:“我就说江恪那孩子有办法。”
    对于江恪这个恩人,庆王夫妇待他更是不同,庆王也为他在生意上提供了不少方便,以此作为报答,而江恪开朗大方,性子又好,更能讨得夫妇二人的喜爱。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庆王便开口道:“江恪已在京城逗留了有两年之久,想来他家中也甚是牵挂他。”
    卫琼枝假装没听懂,只道:“那父亲下次见到他时,可要劝他不要忘了回家看望长辈亲人,毕竟出来这么久,家里也该担心了。”
    “绫儿,你呀!”庆王妃拉起女儿的手,心疼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与她细语道,“你父亲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江恪这样不羁的性子,能一直留在京城是为了谁,他家中虽然门第低了些,但也是一方豪富,来日再捐个官身,又有你父亲在,倒也能配得了你了。”
    卫琼枝道:“母亲说的很是,可我仍旧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庆王妃叹了一声气,思忖再三后才道:“绫儿,凡事不要总是寻根问底,若他真有真心,也未必能探究到从何而起,我和你父亲都看了这么久了,江恪人品很好,又有我们护着你,你一定会安安乐乐一辈子的。”
    庆王在一旁若有所思,他不是不知道女儿的忧虑是什么,江恪太清楚她的底细了,甚至一直都知道她有个孩子,凡是男子多半会介意,可江恪似乎一点没放在心上过,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接近的,比如看中了女儿的家世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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