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感太强。
    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姿势。
    颜北栀抱着书站起身,目光冷冷清清的,语气倒是不急不缓,十分平和,“为什么一定要参加?”
    盛厌眉头微挑,笑得有点邪气。
    “因为老子要你来。”
    颜北栀:“抱歉,盛厌,我真的没有时间。请柬你拿回去吧。”
    盛厌嗤笑一声,扬眉,“生日也没有时间吗?”
    两人的生日是同一天。他们都知道。
    这已经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
    “……”
    颜北栀微微叹了口气。
    盛厌虽然说得有点强势,态度却没有咄咄逼人,她也没有生气,依旧平静,开口解释道:“盛厌,我是不过生日的。至于邀请,也并不是特意拒绝你,是真的没法参加。礼物我会准备好,晚些时候给你吧。”
    说完,她见盛厌没有立刻作声,便想要先走。
    午自习虽然不强制参加,但颜北栀还是习惯先去教室,准备下午的课。
    加上休息室空调开得太足,温暖怡人,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她还想赶紧去小卖部那边买瓶冰水。
    时间紧张。
    下一秒,盛厌脚步往侧一迈。
    高大身体,刚刚好挡住了往门口走的去路。
    颜北栀深吸一口气,抬眼睨他,“你还有什么事?”
    “……”
    此刻,盛厌心里有很多话想问想说,但似乎全都卡在了唇边,一时之间,怎么都开不了口。
    卢敏的话在脑海里盘旋。
    “……她肯定是故意接近我们家的。要不然怎么能刚好转进宜光,刚好就和你接触上了?你俩不在一个班吧?”
    “啧,你还把人弄t班去了。你小子!改天我非得让你舅舅好好揍你一顿!”
    “……别人可能是碰巧,但是这小姑娘肯定不是。前些年,她们家去你爸公司和你外公那边闹过的,说颜将为的捐赠书不是本人签的,是我们家有人胁迫他,伪造了车祸,故意找人撞死他的。别的不说,你外公单位那边是随随便便能进的?颜北栀她妈妈直接冲警卫亭那墙上撞,差点闹出大事来。”
    “总之,她妈妈不太正常,女儿突然出现在你那儿,多半也心怀不轨。钱么可以给,但总不能无底洞吧?反正你自己知道就行,别傻乎乎的答应人家什么条件,到时候被缠上了就麻烦了。”
    “……”
    卢敏出身不凡,家族中不少人从军从政。盛厌外公更是身处高位。
    她自小受过良好教养,嫁给盛厌父亲之后,更是十年如一日地维持着名媛形象,长袖善舞,爱好交际,朋友遍布各地。
    盛厌几乎没听过她用这么嫌弃的语气点评任何人。
    盛厌不在意颜北栀妈妈和卢敏有过什么过节,只是,他忍不住会想,两家曾经有过这样的渊源,颜北栀知道吗?
    她认出他了吗?
    一开始她那么讨厌自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爸爸的心脏,给了卢潭吗?
    盛厌从小到大,在簇拥中长大,过着盛家小少爷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生,高高在上,霸道张扬,肆无忌惮,似乎从来不曾为任何事踟蹰不决过。
    只要他想要,就要得到,就要占有。
    品种名贵的花是。
    人也是。
    他用强硬的、无法拒绝的方式,靠近颜北栀。
    一点一点的,逐渐入侵她的生活。
    如同猎豹似的,只等时机成熟,就要将自己的猎物捕入掌中。
    盛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怯懦担心的一天。
    颜北栀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
    她明明是那么倔强强硬的一个人。
    只是因为那天在器材室,自己帮了她吗?仅仅只是出于这个理由吗?
    那为什么,从此之后,两人相处中,那么多不情不愿的时刻,她都选择了退让呢?
    她是真的决心和他好好相处吗?
    还是如卢敏所说,是为了钱、为了别的目的,将计就计地靠近他呢?
    暑假那会儿,颜北栀到他家来,还和卢潭说过话。
    当时,她心里在想什么?
    种种猜测,难以诉诸于口。
    盛厌没有办法向颜北栀求证。他不愿意听到任何令自己失望的答案。只能就这么装聋作哑,任由血液在身体里怦怦作响,依旧当做无事发生。
    ……
    许是因为沉默的时间太长,颜北栀的表情变得有些狐疑,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
    她觑了觑他的表情,又轻轻喊他一声:“盛厌?”
    “嗯。”
    盛厌回过神来,左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荆棘戒,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
    看得出来,他非常反常。
    但颜北栀时间表安排得太过紧凑,每分每秒都显得急急匆匆。
    再吊诡,也没工夫深究。
    只朝他略略颔首,算作招呼,便大步离去。
    徒留盛厌驻足原地,回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纤细孱弱的背影。
    ……
    或许,海市的冬天还是长了一些。
    三月依旧算不得春。
    -
    两周时间一晃而过。
    3月10日,天气预报提前一周就做出预报,说,这天恰好会是个雨天。
    每年三月四月,对于海城市民来说,是最令人头疼的时间段。
    回南天空气湿度高,时不时就下雨,一下雨就是到处湿漉漉的阴冷。
    走在室外,好像整个人被塞进了一双过了水的潮湿球鞋里,穿多少衣服都不舒服。
    总之,和黄梅季一样令人讨厌。
    时逢周六,不用去学校,颜北栀把那件唯一的校服衬衫洗了,挂在阳台的晾衣绳上沥水。
    宗想想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栀宝!早上好!你今晚有事吗!”
    她声音听起来挺有活力。
    大概率是睡得不错。
    毕竟,宗想想自己曾经说过,下雨天最适合睡觉,雨声能治好她的失眠。
    思及此,颜北栀不自觉低笑一声。
    似乎莫名被感染,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想了想,她淡声作答:“早上好。晚上没什么事,应该就是在家背单词吧。”
    宗想想:“那你能不能出来吃个夜宵呀?我请客!就我、越暄、杭景和厌哥我们五个。越暄爸爸会来接送我们的,晚上也不会不安全。”
    颜北栀“啊”了一声,“怎么突然想到吃夜宵了?你不是说要保持身材吗?”
    宗想想长长叹了口气,给她解答:“还不是杭景!突然说要提前走啦!他语言成绩不太好,叔叔阿姨怕他后面上课出洋相,决定把他先丢去美国耳濡目染一阵。我想着,后面几个月你肯定也忙,我们没法常常见面,干脆趁他还没走,一起聚一聚,怎么样?”
    当然,颜北栀心里知道,这个“聚一聚”,只是单纯针对她而已。
    明天就是盛厌的生日会,他们几个肯定会参加。到时候应该也有时间说话。
    只有她不去。
    不过,在宜光上学这些日子,颜北栀确实也感谢宗想想,迟疑片刻,便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刚好,今天也能顺便把盛厌的生日礼物带给他。
    挂断电话,颜北栀站起身,先将前几天挑的两盆多肉从阳台端回茶几这里,拿一同买的包装纸盒装好。
    接着,又把之前买的钢笔找出来,也放进纸盒中,拿丝带在外面系了个结。
    多肉是路边小摊上买的。
    钢笔也不是万宝龙之类的值钱牌子,不过两百多块,和盛厌送她那根手链完全不是一个价值。
    但这些,却是颜北栀能拿出来最好的礼物了。
    在相处过程中,她厌烦盛厌的纠缠不休,怨怼他最初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但也羞愧于自己对他的利用和欺骗。
    借着盛厌的毫无防备,颜北栀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也在他家中见到了卢潭。
    她不知道有没有更深的真相。
    但是就像陈丹彤说得那样,此刻,她的能力已经到了顶。无论盛家做了什么,人命关天,也不可能轻而易举让她一个外人知晓。
    必须等她再长大一些,更有能力的时候,或是在更好的时机,才有机会能继续挖掘。
    只是,在颜将为这件事上,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不该由盛厌来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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