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饭和两碟菜肴,放在桌上,说;“贞妃娘娘吃完了碗筷放着,奴才明送早膳时来取。”
    老太监出去,把门锁上,魏楚看饭菜不敢吃,平常膳食都有试菜太监,否则这宫里的东西不敢随便吃。
    不吃实在太饿,腹中的胎儿也禁不住饿。
    头顶一阵嗡嗡声,初春的季节已经有苍蝇了,有几只苍蝇围着桌子转了几圈,落在饭菜上,魏楚盯着这几只苍蝇,看了半天,活蹦乱跳的,她挥了挥袖赶走了苍蝇,把苍蝇落的地方的饭菜拨出去,然后大口吃起来。
    这几日魏楚都是苍蝇落过的饭菜她才敢吃,小心地提防。
    太后把她关在这里,由于她肚子怀着龙种,太后不能轻易处置她,大概是等皇上回来定夺。
    她被带走,只有玉清宫的人知道,关在这里恐怕连玉清宫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把景秋和她分开关押。
    被关着,她只有从窗户钉着的木板缝隙的光判断白日和黑夜。
    她在屋里找到一盏油灯,油灯的灯油早已干涸,她呆在漆黑的屋里,夜里睡不着听见墙角有老鼠吱吱叫,在寂静的夜里,这是唯一的声音。
    次日早晨,还是昨日那个老太监送来饭菜,一碗粥,一个白面馍馍,还有两碟菜,送完没耽搁走了。
    大概冷宫里的妃子见多了,见怪不怪。
    魏楚拿起小勺,舀了一勺粥,洒在地上,一会儿,洒了粥的地方聚集了一群蚂蚁,桌上一碟青菜上趴着一只苍蝇,这要是从前苍蝇落上的东西倒掉,现在巴不得苍蝇落在上面。
    她掰了一块馍馍,扔在墙角,等了一小会,一只小老鼠小眼睛左右看看,发现没什么威胁,捧过一小块馍馍啃了起来。
    在确定饭菜没有毒后,魏楚放心地吃了起来,她尽量多吃,不知那日饭菜不能吃,就要挨饿了。
    吃饱了,裹着衣裳躺在冰凉的炕上,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屋里照入几束光,魏楚醒来,天已经亮了,她拢了一下秀发,没有水没有梳子,衣裙皱皱巴巴的,沾染了灰尘,在这恶劣的环境下,本能求生的欲望,心里明知道没人来救她,她还是坚持着。
    屋里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魏楚关在冷宫里已经四天了。
    老太监送来晚饭,白米饭,炒青菜,还有一罐汤。
    魏楚三天没有喝水,嘴起了皮,口干得要命,不知道是忘了送水,还是不上心,这几日送饭的老太监没有提水。
    魏楚打开罐子,看到罐子里的汤咽了咽口水,汤是清汤,魏楚忍住想捧着罐子喝的冲动,把瓦罐端起,倒在地上点,等蚂蚁过来。
    冷宫年久失修,地砖缝有好几个蚂蚁洞,蚂蚁出出进进,俨然把这里当成家了。
    一会功夫,一群蚂蚁聚集在洒了汤的地方,魏楚盯着看,舔了舔嘴唇,突然看见有几只蚂蚁不动了,魏楚蹲下细看,有一只蚂蚁蹒跚地爬着,爬了一段路就不动了。
    魏楚拿筷子翻了翻不动了的蚂蚁,发现已经死了。
    魏楚端过瓦罐朝里看着,这罐汤里有剧毒,苦笑了一下,这几日不给她水喝,原来就是为了这一罐下了毒的汤,诱惑她喝下去。
    饭菜魏楚没动一口,夜里躺在冰凉的炕上,饥肠辘辘,这样下去她坐以待毙,早晚不是饿死就是被毒死。
    玉清宫里,添香张福焦急地等着春喜去打探消息。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添香忙掀开门帘子问:“打听到了吗?”
    春喜垂头丧气,“我找了人,花了银子,打听出主子被太后关起来了,不知道关在何处。”
    “那景秋呢?”
    春喜摇摇头,“也不知道。”
    添香跌坐在椅子上,“这可怎么办?这都七八日了,主子怎么样也不知道。”
    “姐姐,在屋里吗?”
    梅雪兰自己掀帘子走了进来,添香像看见救星一样,跳起来,“梅常在,你快救救我家主子吧!”
    “你家主子怎么了?”梅雪兰四处看看,“我这几日来了月事,宫门没迈出一步,出了什么事了?”
    添香说:“我家主子被太后叫去了,一直没回来,听说太后把我家主子关起来了,我家主子还怀着孕,梅小主能否去太后跟前求求情,放了我家主子。”
    梅雪兰焦急地问:“姐姐平素最是谨慎,怎么就得罪了太后。”
    “奴婢们也不清楚,梅小主帮帮我家主子吧。”
    梅雪兰说;“我地位低微,那里说得上话。”
    添香都快哭了,央求着,“我家主子一点消息都没有,梅小主给拿个主意吧。”
    梅雪兰想了想,说;“找个地位高,在太后跟前能说上话的人帮忙,或许你家主子能有救。”
    添香的脑子不大灵光 ,想了一下,摇头,“恕奴婢愚笨,除了梅小主,这后宫里奴婢想不出谁能帮忙。”
    “宫外呢?有没有位高权重的人帮你主子说句话?”
    添香又摇头,“除了主子的娘家魏家,没有位居高位肯替主子出头的。”
    “别着急,你在好好想想,你主子没进宫时,总认识一两个人吧。”
    经梅雪兰一提醒,添香倒是想起一个人,或许他能救自家主子。
    第86章
    ◎密旨◎
    “奴婢想起我家主子没进宫时常来常往的人。”添香说。
    “谁呀, 那个府的?”梅雪兰紧盯着添香问。
    “梅侍郎府的几位姑娘和我们主子要好,一块玩了着。”
    梅雪兰心里暗自有些失望。
    不甘心地问;“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人?”
    添香寻思了半天, 摇摇头, “除了梅家, 奴婢想不起还有什么人。”忽地眼中一亮,“对了,还有我们二姑爷, 鸿胪寺卿, 官职不小吧, 还有我们家五姑娘的婆家闵家, 官职也不小吧, 在朝中总能说上话吧。”
    梅雪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那你们就试试吧”
    春喜使了银子,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梅侍郎接待宫中的一个太监回到后宅,面色微沉, 梅侍郎夫人周氏说:“老爷, 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梅侍郎坐下,眉头微皱,说;“太后把贞妃娘娘关起来了。”
    梅侍郎夫人吃了一惊, 脱口而出, “皇上临行时,不是托付太后照顾贞妃娘娘吗?”
    梅侍郎叹口气, “现在贞妃娘娘有了身孕, 皇上不放心的就是贞妃娘娘, 现贞妃娘娘晋了妃位, 后宫中就是贵妃娘娘也动不得,上头只有一个太后,可是太后毕竟是皇上的嫡母,皇上把贞妃交给太后照料,也就是变相地保护贞妃娘娘,现在这件事情还不完全清楚,太后关了贞妃娘娘,贞妃娘娘怀了龙嗣,太后不能把贞妃娘娘怎么样,我怕的是有人趁着这个当口下手。”
    梅侍郎夫人担忧地说;“皇上远在四川,我们要想个法子把贞妃娘娘救出来。”
    梅侍郎伏耳交代了夫人几句。
    玉宁公主手里拿着一卷黄绢,沉思良久,宫女进殿回禀,“公主,梅侍郎夫人来给公主请安。”
    梅侍郎夫人周氏同玉宁公主的母妃的娘家沾亲,梅侍郎夫人被允许进宫,玉宁公主收起手中的黄绢,周氏匆匆走入,草草行了个礼,急道:“贞妃已经让太后关起来了,贞妃宫里的人送出信来。”
    玉宁公主没有惊慌,说:“我知道了。”
    “公主,我们要想办法救出贞妃娘娘,不然皇上回来无法交代。”
    玉宁公主说;“这次是太后的懿旨,而且宫里极少人知道,太后关了贞妃,不至于伤了贞妃的性命和肚子里的胎儿。”
    梅侍郎夫人说;“公主,如果贞妃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玉宁公主说:“梅夫人你先回去,本宫自有道理。”
    梅夫人出宫了,玉宁公主拿出黄绢,这是皇上走前,私下里给她的一道密旨,防备皇上走后,宫里有人对贞妃不利,轻易她不拿出来的,除非万不得已,太后和皇上不是亲生母子,皇上背着太后留了一道密旨,说穿了是防着太后对贞妃动手,以贞妃如今的地位,宫里除了太后没人动得了贞妃。
    这道密旨一旦拿出来,太后和皇上必然生了嫌隙,现在朝堂几股势力此消彼长,打破这个平衡,要待皇上剿灭叛军,腾出手来整顿朝纲。
    这就是玉宁公主犹豫的原因,一切当以大局为重,皇上御驾亲征,前朝后宫生出乱子,这件事需隐瞒皇上,玉宁公主没有送消息到皇上那里。
    玉宁公主朝宫女道;“本宫更衣。”
    冷宫偏殿里,魏楚躺在炕上,裹着衣裳,好在天暖和了,冷宫里一铺肮脏的被褥,不知道什么人用过,一股难闻的味道。
    魏楚三天没吃饭了,她躺着不动,减少消耗,已经有人下手了,她不敢吃喝,饿的浑身无力,几近虚脱。
    手放在腹部,腹中胎儿动了一下,小胎儿生命力顽强。
    魏楚有点心酸,投胎在皇家,还没出生就要经历这样的磨难,没有吃食还能坚持几日,可没有水喝,魏楚舔了舔起了皮的嘴唇,喉咙干涸,发不出声音。
    迷迷糊糊地听见水声,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吃力地睁开厚重的眼皮,沙沙地雨声,魏楚顿时脑子清醒了。
    她爬起来,急急地穿鞋下地,脚刚触到地面,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她吃力地扶着桌沿边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到窗边。
    雨滴落在窗台上,魏楚从破了的窗纸把手伸出去,想接雨水,窗户钉着木板条,木板条的缝隙太小,手伸不出去,魏楚试了几次 ,都不行。
    她抽出绣帕,把绣帕从木板条的缝隙伸出去,不久绣帕浸透了雨水,魏楚把绣帕拉回来,放在嘴里吸吮,干涸的喉咙好受了些。
    反复几次,直到雨慢慢停了,魏楚遗憾自己方才睡着了,不然能多接几次水,她想起前朝有个妃子被囚禁靠接房檐滴落的雨水活下来。
    可惜这一场雨后,天晴了,没再下雨。
    老太监送来的饭菜魏楚一口不敢吃了,老太监一双浑浊的小黄眼珠看桌上原样摆着的饭菜,阴冷的目光撇着靠在炕上的魏楚。
    魏楚阖着眼睛没看他,似闭目养神。
    老太监一辈子在宫里,宫里的龌蹉是知道的,心想,量她也撑不了几日。
    魏楚饿的头晕眼花,看东西视线都模糊了,以为自己小命不久矣,上一世难产而死,这一世竟生生饿死了,百般挣扎,命运却一次比一次凄惨。
    正当魏楚进入半昏迷状态,宫殿的门锁咔嗒响了,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缕阳光照进幽暗的殿里。
    “贞妃!”
    有女声响起,很熟悉的声音,魏楚没力气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哭声,魏楚强撑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看见景秋、添香、春喜张福的脸,围在床榻前。
    “终于醒了。”一个女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顺着声音看去,这不是玉宁公主,她怎么来了。
    看清楚屋里的摆设,是自己的寝殿,她是怎么离开冷宫的一点没知觉。
    嘴张了张,微弱地说了句,“公主来了。”
    玉宁公主看床榻上的苍白虚弱的女子,眼眶微微红了,心里自责,她如果早几日拿出密旨,魏楚就不能被折磨成这样了。
    歉疚地说;“都怨我,本宫没有早去救你。”
    魏楚微微笑了,“是公主救了我。”
    “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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