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琅轻笑,继续抹了抹泪珠,看向旁边双手握拳的周光赫,“他才是,没他,也就不会出现我了。”
    “当然,小弟当然是很重要。”周卉拿起小叉子,“过去的事,已经这样了,小弟,吃蛋糕吧。”
    周光赫伸手将碟子往前推了推,空出地方来,把摆在一旁的两块蛋糕端过来,放在水琅面前,搁上叉子,自己也拿起叉子,吃了一口,“三个丫头的户口不会那么容易迁回来,是她们的爷爷奶奶想要钱?”
    周卉点了点头,“多亏水琅,帮我从复兴夫妻俩那里要到了这么多钱,拿出一点给他们,应该是可以……”
    “真可以的话,大姐你就不会一说起来就皱眉头了吧。”水琅挖了一大块巧克力蛋糕放进嘴里,“共妻,童养媳,看上去思想落后封建,也意味着胆子大,民兵还没取消,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公安的概念,像那种深山里法律观念就更淡薄了,走正路,只会被狮子大开口,永远被他们拿捏。”
    周光赫转头,看她,眼里突然出现笑意。
    “笑屁!”水琅一巴掌将他脸推过去,“我就是狮子大开口的那类人,怎么地?”
    “你跟他们怎么可能一样。”周光赫端了一杯茶,放到水琅面前,“你是英雄,是非分明,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心里有人民,有国家,有格局,有觉悟,那天知青办的花主任说的一句话非常贴切,如果你是资本家,也是红色资本家。”
    水琅:“……”
    就,挺突然。
    冷不丁一连串的夸奖词,把她给夸懵了。
    “小舅妈是英雄!”
    “小舅妈最厉害!”
    “小舅妈是大好人!”
    水琅嘴角勾起,“废话不多说,大姐,你也别有着藏着掖着的想法了,你有的,他们该知道,迟早会知道,后天,这个周末休息,我开车送你们去阳南。”
    周卉怔住,“开车?!”
    “开车?”周光赫看着外面停着的黑色汽车,“这车能开走?”
    “我的车,当然能开走。”水琅端起热茶,喝着解腻,“不但要开走,还要在市区里高调的开,明天我要去大采购,带你们去兜风,去不去?”
    “去!”二丫最先举手。
    “去!”三丫照常举起双手。
    “我……”大丫看着妈妈,也是照常犹豫。
    “跟小舅妈去玩吧。”周卉摸着大丫的头发,“有小舅妈,不但你们不用困在我身边,我自己也不会被困住了。”
    “明天先去知青办要粮食,问问户口工作和大学名额,然后去逛街!”水琅伸了个懒腰,“我先回房间了。”
    水琅还没洗澡,没换衣服,靠在原来金巧芝房间里搬过来的沙发上。
    吃饱了,懒得动。
    想到洗澡还得烧水往浴缸里倒,要不然就只能拿盆洗。
    再想到邹家的煤气热水器。
    想到那金闪闪的黄金。
    想到保险柜里的钱。
    再想到自己拿回来的钱,立马来了精神。
    突然,周光赫的声音响起,“当年,你母亲,好像也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和邬善平在一起?”
    水琅“嗯”了一声,从沙发里爬起来,看着桌子上的蛋糕,打了个嗝,“消化消化,等下十二点前,我再许三个愿望,再吃一个蛋糕,我钱呢?”
    周光赫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两袋子钞票,“你真的要去阳南?”
    “嗯哼,我要去见一见邬善平的父老乡亲们。”
    水琅看着牛皮纸袋里的钱,眼神缓慢沉下来。
    还有,李兰琼的父老乡亲。
    第38章 都是你干的好事!
    “等我一起。”
    周光赫真怕水琅自己开个车就去了, “我尽量调休。”
    “你不用勉强。”水琅抱着两袋钱,想坐到床上,想了想, 又看向他,“把你的铺盖卷打开一下。”
    周光赫:“?”
    盯着水琅看了一会儿, 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怕脏了她的床, 所以要放到他的地铺上数钱。
    周光赫从柜子后面,拿出卷好的凉席, 平铺在地上,接着打开柜门, 将褥子被子都抱了出来。
    “褥子就不用铺了, 我坐在凉席上正好。”
    周光赫还是将褥子铺得整整齐齐,“春末寒气, 不能小瞧, 地上凉, 你不要掀起来。”
    动作都被他预判了。
    水琅穿着袜子走到地铺上, 盘腿坐下, 刚把牛皮纸袋放下, 就看到他开门走了出去,愣了一下, 嘴角掀起。
    袋子里是整整一万块, 分毛不差。
    水琅数好之后, 倒在钱堆里,长舒一口气。
    小金库又加了一万, 明天知青办还有七千八百块, 邹家另外还有一万块。
    即便不算明天的, 现在已经是一个妥妥的富婆了。
    要是不知道后面走向, 在这个年代赚这么多钱,肯定就踏踏实实躺平了,觉得这钱真的可以用上一辈子!
    毕竟房子不要钱,去医院,大部分医药费都是单位报销,小孩子上学也只要几块钱一个学期,有了城市户口,还有固定口粮,一块钱就能买好几天的菜。
    一万多块,真是花都花不完。
    水琅躺在钱堆里,闭着眼睛,尽情享受这短暂的踏实,短暂的快乐。
    再一睁眼,万籁俱寂。
    弄堂里的猫儿,突然叫了一声。
    水琅动了动,鼻尖传来钱的味道,思绪逐渐回归。
    “醒了?”
    “!”
    “吓我一跳!”水琅看着坐在书桌前的人,“怎么不开灯?”
    周光赫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柔和不刺眼,转头看着钱堆里的水琅,轻笑出声,“你现在的样子,比那天抱着咸鱼,还像年画上的福娃。”
    “那些腊货,就吃了一次腊肉,咸鱼还没尝过呢。”水琅坐起身,接过他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突然咂吧起嘴巴,“被你一说,很想吃一点咸的东西,现撕的帕尔玛火腿,配上红酒,吹吹夜风,再吃块蛋糕~”
    “蛋糕有,火腿没有。”周光赫蹲下,将凉席上的钱一张张收起来,“红酒没有,但有黄酒,白酒,黑啤,晚风也可以有,还没到十二点,出去坐坐?”
    “出去?”
    水琅拿起床头柜上的罗马表,指针刚好到十一点整,“你是说天井里?走,白酒就不喝了,喝点黑啤。”
    周光赫将所有钞票全部放进牛皮纸袋里,交给水琅,“你先把钱锁起来,我去准备。”
    鲜花水果蛋糕,黑啤,花生,午餐肉罐头,青橘,黄杏。
    一篮子拎着穿过弄堂,来到最后面一幢三楼晒台。
    水琅左右看着,夜晚的梧桐里,屋顶鳞次栉比,家家户户晒台上晾满了夜间洗好的衣服,空气里传来去污粉与肥皂的香气。
    鸽子蜷缩在楼顶沉睡,月季,杜鹃,水仙,蝴蝶兰,海棠在偷偷绽放。
    “这里没人住?”
    “我发小的家,搬走了,待修缮。”
    “梧桐里居然还有露天楼梯,怪不得在最后一排。”水琅站在空旷的晒台上,看着一排没人精心细养,在花坛里自然生长的花,这些应该是头几年,同样是被盖了帽子,才丢弃在这个没人住的地方。
    “冷吗?”
    “不……”
    水琅愣在原地,看着屋里摆了一圈爱心形状的蜡烛,斜顶老虎天窗只剩下木框,夜风吹进来,烛火轻轻摇摆,就像是在为她庆祝生日,跳舞讨她欢心,“你……哪来这么多彩色蜡烛?”
    比晚上的生日蛋糕蜡烛粗,几乎与商店里卖的白蜡烛差不多粗细,但没那么长,只有一半。
    更让水琅惊讶的是地上的形状,这个图案,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代,一旦出现,就会遭受批判,即便去年接连发生了大事,今年有所好转,但是,爱情的任何相关,外国电影,唱片,文学,依然被禁止着,拥抱都是羞耻。
    这样的羞耻,更不应该与思想根正苗红的周光赫有半点关系。
    “我找蛋糕店的营业员多要了几盒,融了重新做的。”
    周光赫站在烛光里,耳后发热,幸好这里没有电灯,“再吹一次蜡烛?”
    水琅走进阁楼里,指着地上的爱心,“吹这个?”
    “不是。”周光赫被逗笑了,浑身不自在与尴尬褪去了一半,掏出火柴,点燃蛋糕上的蜡烛,端起来递到水琅面前,“许愿?”
    半圆月亮高悬在老虎窗之上,月光笼罩窗内的阁楼,与地上烛光交辉相应。
    水琅站在月光里,微闭双眼,双手合拢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烛光摇曳在周光赫脸上,显得他的骨相更是惊人的完美。
    水琅一睁开双眼,就被他的脸惊艳一瞬,心跳慢了半拍,怔怔盯着他看。
    蛋糕蜡烛燃烧了一小半,往下滴着蜡油。
    周光赫提醒,“吹蜡烛。”
    “呼——”
    水琅吹得很急,灭了之后,不自在拧了拧衣角,“你来切。”
    周光赫将蛋糕放在旧椅上,先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被单,罩住旁边的旧单人沙发,“坐这里。”
    水琅走过去坐下,接过第一块蛋糕,一朵粉色的花,生日快乐四个字,还有一枚腌制的樱桃,嘴角笑出梨涡,“第一块给我?”
    “晚上的蛋糕,你把自己放在最后面,现在该是第一块了。”周光赫切了一块小的,上面没有水果,没有奶油花,只有水琅两个字。
    “没想到一天吃了两个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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