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琅慢慢睁开双眼,看着床头一锅子咖啡,忍不住笑了,“你烧的咖啡就是不一样,西餐馆里的咖啡都不及你十分之一。”
    周光赫倾身伸手穿过水琅的腋下,直接将人捧起来,不依她的惯性靠在床头,用被子裹着她的肩膀,就这么抱坐着,“再醒一会,上午考语文,要不要复习一遍资料?”
    水琅靠在他的肩膀上,又打了一个哈欠,“看什么看,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虽然我是初中生,你也不用担心成这样,等着,我给你拿个状元回来!”
    周光赫低笑出声。
    “哎,你这笑声。”水琅坐直身体看着他,“不信是吧,当我吹牛是吧,等成绩出来,看我不惊掉你的眼珠子!”
    周光赫往前贴着她的脸,“现在就给你。”
    “痒!别眨,哈哈哈,别眨了!”
    水琅将颈间的脑袋推开,掀开被子下床,寻找拖鞋。
    周光赫弯腰将一双大红色毛绒绒的棉拖套在她的脚上,“披上衣服,外面冷。”
    水琅低头看着脚上的拖鞋,还是一脸嫌弃,轻叹一声,快了快了,马上就进入色彩斑斓,布料斑斓,款式斑斓,服装大爆炸的第一个阶段了!
    就不用再穿周光赫认知里最好看的大红色了!
    三个丫头知道小舅妈今天要去高考,高考就是考大学,很重要,所以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
    大丫提着暖水瓶,将洗脸盆里的热水兑好,放上毛巾。
    二丫帮着把早餐端到桌子上,发现小馄饨太烫了,用勺子不断舀着,慢慢吹凉,但也知道不能吹得太凉,适口最好。
    三丫帮着把牙膏都挤好了,刷牙杯里的热水也调成了温水,第一时间端给了水琅。
    “呦,这什么待遇啊。”水琅接过牙刷,脸上全是笑,“这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待遇都要高了,再这样下去,我看你们都要跟我进考场了。”
    二丫捧着脸看着小舅妈刷牙,“也不是不行。”
    正好可以去看看考什么题目,能变成大学生。
    “小书呆子。”水琅快速刷完牙,用毛巾洗了脸,学着周光赫把脖子,尤其是后颈椎擦了一遍,顿时觉得眼清目明,神清气爽,之前还说他像是老头子,现在才觉出这种洗法的好,“来,你们三个带我做一遍广播体操。”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伸展运动……”
    广播体操做完,人是真的清醒了。
    这么早,周卉已经去体育馆训练一遍回来了,平时是不用回来,直接去学校吃早餐,今天是特地赶回来,为水琅打气加油,顺便送水琅去考场。
    水琅喝了半杯咖啡,吃着黄鱼春卷和小馄饨,又吃了大姐特地带回来的一根油条,两个鸡蛋,撑地肚子都圆了,“几点了。”
    “六点。”
    水琅:“……”
    忙了这么多事,才六点。
    “出发!”
    即使已经提前这么早出发,到了考场外面,依然是人山人海,恢复高考第一年,全国有五百七十万人参加,沪城考生十几万,即使分区考试,拖家带口的来,依然是堵得水泄不通。
    每位考生看上去都气血不足,因为正式考试前,全都埋头苦读。
    为了抓住这唯一一次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几乎耗干了气血。
    水琅刚想去排在队伍后面,“咣”地一声,一男一女同时从队伍里倒下,摔在地上,脸色发白,眼下乌青,一看就跟低血糖,贫血相关。
    周光赫急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今天他们治安队,本来就收到任务,要在考场外面负责考生安全。
    水琅将自己装着糖水的保温杯递过去,二丫急忙阻止,然后把自己背着的军用小水壶,送过去给小舅。
    两名学生没过几秒就清醒过来,脸色更白了,被周光赫扶到梧桐树下坐着,喝了糖水以后,脸色缓和许多。
    大丫看着后怕,抱住水琅,“小舅妈,还好你吃得多。”
    水琅:“……”
    “他们可能是吃得早了,不知道几点就过来排队,消耗光了。”
    “真不容易。”周卉看着叹了口气。
    人越来越多,很多都是拖家带口赶过来。
    除了水琅,很少有人脸色红润,气血充足的样子。
    水琅看着带队管理治安的高大身影,心里不由得一暖,平时不觉得,这时候站在这么多考生中间,就察觉出来了,备考期间,周光赫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
    进入考场大门之前,周光赫特地走过来,“不要紧张,放松考。”
    “你看我像紧张的样子吗?”水琅看着五张比她更紧张的脸,摆了摆手,“我进去了。”
    “小舅妈加油!”
    五人紧张注视着水琅排着队伍走进考场大门。
    “你是结婚了吗?”
    前面一个圆脸姑娘回过头来好奇看着水琅,“你长得好小,居然也结婚了。”
    水琅笑了笑,没有吱声,将准考证拿在手里,低头看了一眼。
    左边一张微笑的黑白照片,1977年高校统一招生,准考证。
    考区:沪市复茂区
    类别:文
    姓名:水琅
    单位:沪市复茂区房管局
    交给老师检查,对比过照片后,走进第十二考场。
    语文,考试时间为八点半~十点半,两个小时,下午一点半到三点半,考政治。
    1977年恢复第一届高考,各省自主出题,语文的大分都在作文上,其他省的题目,考语文知识,解释词语,给文言文加上标点,译成现代汉语,基本上这些题能占三十分,作文占七十分。
    沪城理科语文试卷直接是改错题10分,剩下90分全部是作文,文科语文试卷与其他省相同,作文占七十分,其他题目占三十分。
    题目都跟当下政治敏感点有“知识越多越反动吗?”“揭批□□”等有关。
    水琅已经是党员了,但依然小心下笔,毕竟高考之外,还有着造反派贼心不死,等着抓他们这种出身的人小辫子。
    要是放在刚穿过来,不一定能写好当下的作文,但是在体制内上班快一年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参加了不少,接触的都是讲话最正气的人,早已经被腌入味了。
    更别说还埋头复习了一段时间,前世还苦读了二十来年的书,作文不在话下。
    一下笔就如有神助。
    提前一个小时就写完了试卷,但没有急着交卷,在草稿上润色色,把文笔修改得看上去更朴实精准一些,才写在考卷上。
    等到有一批人提前交卷了,水琅才跟着交卷走出考场。
    站在二楼走廊上,远远地就看到周光赫一身白色公安装,远远地盯着这边,看到她出来,抬高手臂挥了挥手。
    水琅忍不住露出笑容,快步下楼走出去。
    心下很享受他给的安全感。
    “累不累?”周光赫没有问她考得怎么样,从怀里掏出杯子,“现在可以喝咖啡了,吃块蟹壳黄,葱油的。”
    咖啡利尿,早上喝了半杯,就没喝了,现在考完了,可以多喝几口,水琅拿着杯子,一边喝,一边咬着芝麻香酥的蟹壳黄,满足喟叹一声,“你是不是得等考生全都走完了,才能下班?”
    “嫂子,考得怎么样?”
    李华大步走过来,看着水琅的脸色,“呦”了一声,“红光满面,没有一丝懊悔,看来是考得很好了,嫂子,你报得什么志愿?”
    “沪旦大学哲学系。”
    “哲学?怎么报这个啊,毕业了能分配到什么单位?”
    “嫂子还用分单位?”朱翔笑着走过来,“嫂子现在可是房管局的主任。”
    “哦对了,看我给忘了。”
    李华还想说话,十点半考试结束的铃声乍然响起,立马正色走向岗位点上。
    周光赫也将保温杯盖子拧上,“你先回去?”
    水琅看了看他们的摩托车,也不能公车私用,结束还得回去报道,点了点头,随着考生一起往外走。
    “我请外婆做饭了。”周光赫叮嘱一声:“吃完睡个午觉,下午有精神考试。”
    “知道了。”
    水琅继续吃着手里的蟹壳黄,顺着梧桐树往前走。
    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一阵哭声,前后左右张望一圈,发现来自后面,水琅随意看了一眼,本来只是想看一眼就走,没想到是个眼熟的姑娘,考试的时候就坐在她左边,不自觉停下脚步,“你怎么了?”
    姑娘明显受惊,飞快看了一眼后面,抹着眼泪小跑上来,与她并肩往前走。
    墙角很快传来脚步声,一名穿着洗得泛白的蓝褂男人现身,一见到水琅,脚步一顿,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似乎是觉得水琅看起来没有威胁,表情微松,“你跑什么?我话都还没有说完!”
    “我,我……我都考完了!”
    “谁给你的胆子,敢跳过我的同意去参加高考,我不同意,就算你考完了,你照样上不成!”蓝褂男人追上来,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跟我回去!”
    一看这两人认识,关系好像还不一般,水琅就后悔停住脚步了,午休就这两三个小时,还得吃饭,还得睡午觉,哪有时间管闲事。
    水琅想走,姑娘却突然躲进她的怀里,惊恐挣脱着男人的手。
    水琅:“……”
    “跟我走!”
    “你……你放开……放开我……”
    “臭婊子!跟我走!”
    男人眼见拽不走人,抬起手就想往姑娘脸上打。
    水琅眉头一皱,“你敢打下来,就送你去坐牢。”
    男人不耐烦的脸色一顿,手也顿在了半空,“你谁?”
    “把你爪子拿开。”水琅看着抓住姑娘手腕的粗手,“你现在的范围已经对我造成了威胁,再不拿开,就别怪我自卫动手了。”
    男人手下意识一松,仅仅一秒,又将姑娘的手腕抓得更紧。
    下一秒,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
    姑娘惊叫一声,男人也懵了,接着脸色慢慢变得凶狠,刚转过头看向水琅,手背就传来了刺骨的疼痛,顿时痛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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