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入抄手连廊后,江颂月与侍婢都?明显松了?口气,闻人?惊阙让闲人?退后,低声问:“月萝,我是不是很麻烦?”
    江颂月抬头,严辞道:“不过是脚滑了?下,寻常双目完好?的人?,也有脚滑的时候,你别瞎想!”
    “嗯……”闻人?惊阙低沉附和,走了?几步,又道,“这盲眼终究是不便,我怕你有朝一日也会厌烦了?我这累赘。”
    “胡说!”
    江颂月哪里会厌烦他,她巴不得闻人?惊阙一直瞎下去,若是能再笨点、别那么敏锐就更好?了?。
    “你就是瞎一辈子,我也不会厌烦!”
    “话是这样?说,但终归是不便……”闻人?惊阙面色沉重?,似回忆了?下旧事?,道,“我方才仔细想了?想,记起菩提庙的住持曾说过,他认识一位专治眼疾的高僧,极有可能让我双目复明……”
    他以为?江颂月会为?此惊喜,哪料说完就见?她停了?步子,脸上残留的红晕顷刻退下了?大半,在凄清的烛灯下,透漏出?几分惊惶失措。
    “不是……不是都?说你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吗……”
    闻人?惊阙将她的神态变化看在眼中,顿了?顿,道:“都?说我的眼睛彻底治不好?了?,但我想再试试,能治好?最好?,真治不好?,就只能依赖你一辈子了?。”
    江颂月嘴唇翕动,半晌,干巴巴道:“好?啊……”
    闻人?惊阙捏捏她的手,引她神魂归位后,两人?继续往凝光院去。
    路上,他余光窥探着江颂月失去光彩的面容,确定江颂月不希望他复明。
    是为?了?方便戏耍他?
    这理由?不大充分。
    没关系,日子还长,以后总能弄清楚。
    目前她不希望自己复明,那就多装段时间吧,在露出?马脚前找人?“治愈”了?就行……
    这瞎眼的日子刺激又跌宕起伏,也不错。
    “可惜那位高僧常年在外云游,多年未归,谁也不知道他在何处,或许已经圆寂了?也说不定……所以,不能抱太大期望。”
    闻人?惊阙说完,就见?江颂月的脸好?似春日绽开的海棠花,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光彩。
    “没人?知道他在哪儿?”连声音都?振奋了?起来?,“没事?,找不到没关系,等解决了?夜鸦山匪的事?,我派人?去找他,或者?我找别的神医给你治眼,咱们?不急……”
    第34章 笛子
    上面没有婆母, 就一个公爹不管事,也就没什么人来指责江颂月不该在家多待一日?。
    两人?各自去?沐浴,闻人?惊阙先一步洗好, 出来?后让人将胭脂、蜜饯送去别的院落,就没了事。
    “瞎眼”是有很多限制的,比如不能随意走动,不能看书或是翻看些解闷小玩意。
    他在窗前坐着听了会儿风雨声,让人?将那支鹰骨笛取了出来?。
    江颂月洗漱时就听见了与凄冷风声共奏的笛声,越听越觉得笛声中混有深秋特有的浓厚的孤寂感。
    她快速洗漱好回屋, 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支鹰骨笛从闻人?惊阙手中夺走。
    “大晚上的,别人?都歇息了, 不许瞎吹。”
    闻人?惊阙偏过脸问:“不好听吗?”
    他才洗漱后不久,额发微湿, 衬得双目如星, 摄人?心魄, 江颂月差点被勾进去?了,及时回神,道:“好听是好听, 就是听得人?心里难受。”
    这阴雨连绵的天配上厚重悠远的笛声,让江颂月想起了早逝的祖父与独收空荡府邸的祖母, 心里有点难过,再联想下要面对的危机, 情?绪更加的低落。
    “那我换个曲调,好不好?”
    “不,该睡觉了。”江颂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要将那支鹰骨笛放远些?,不经?意地翻看了下, 惊奇道,“这不是我的笛子吗?你从府里拿来?的?”
    就是她的,江家侍女说她曾经?把玩过,嫌声音难听就扔到一边去?了。
    闻人?惊阙检查过,不是笛子的问题,或许是因为江颂月不会,才觉得它声音难听。
    他喜欢江颂月用过的东西,就顺手带了回来?。
    晚间无事,未免江颂月继续翻看她那本小人?书,闻人?惊阙原想手把手教?江颂月吹笛子,培养下感情?——至少这样?他能参与进去?,而不是一个人?备受煎熬地装睡——那句“我教?你”,还没机会说出,就被江颂月扼杀在摇篮中。
    “嗯。”闻人?惊阙轻飘飘回答,“夫妻一体,不可以拿吗?”
    “可以。”江颂月将笛子在手中把玩了下,很快没了兴趣,把它放在梳妆台上,顺手梳了几下青丝,让侍女都退了出去?。
    她再过来?牵闻人?惊阙,道:“我沐浴的时候又?想了想,忽然发现一件怪事,缘宝阁后院库房从不让外人?接近的,余望山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知晓哪里放着的是易燃物呢?难道他混进了缘宝阁?”
    沐浴时想到这个可能,江颂月在热气蒸腾的沐浴间里生生打了个冷颤。
    闻人?惊阙被她牵坐到榻上,道:“他若混到里面了,何必纵火?只要等你哪日?过去?巡查,趁机出手即可。”
    江颂月一想,是这个道理。
    她把闻人?惊阙往床榻内侧推,然后放下床幔,帐内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做完这些?,她再为闻人?惊阙盖好寝被,自己也躺进去?,问:“那他怎么知晓的呢?”
    “去?过后院,认得地方。”
    “不可能。”江颂月道,“后院从不让外人?进入。”
    “外人??”闻人?惊阙轻声重复这两个字,尾音幽幽,“缘宝阁近日?没让外人?进去?过啊……”
    江颂月觉得他话?中暗藏其他含义,想了会儿没想透,刚想作?罢,记起他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又?凝神顺着这俩字细想。
    “外人?……”思绪转了几周,江颂月忽地道,“我想起来?了,小侯爷去?过……”
    成婚前几日?,闻人?惊阙说不喜欢小侯爷总是去?找她,她就闭门?不见客了,又?因为答应了太后要教?一教?小侯爷,就让小侯爷跟着缘宝阁的掌柜的学。
    他是能进缘宝阁后院的!
    人?就在小侯爷身边!
    江颂月猛地坐起,掀开寝被就要下榻,被一只手臂拦腰拖回去?。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闻人?惊阙道,“深更半夜去?,才是打草惊蛇。况且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生性警惕,留下行踪的线索后,会立即从侯府脱身,捉不到的。”
    不管后半句有没有道理,至少前半句是真的,现在去?不妥。
    江颂月重新躺回去?,望着昏暗的床帐出神,双目圆滚,毫无睡意。
    她想起之前在宫门?口察觉到的那道阴森的目光,原来?那时事情?就已经?有了征兆。
    倘若她能提高警惕,在得知缘宝阁异样?的第一时间想通这茬,说不准已经?将人?抓获了呢。
    真遗憾……
    还有闻人?惊阙,他既然能想到这茬,为什么不早说呢?
    难道真如他所说,事情?发生后,余望山就立刻从侯府离开了?
    江颂月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嫁的这人?,哪怕瞎了眼,心思也还是比普通人?机敏周全的。
    她翻身向内,双肘撑着床褥,往闻人?惊阙胸膛靠近,问:“你在想什么?”
    光线昏暗的床帐内,江颂月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说:“在想曲谱。”
    “什么曲谱?”
    “还没想好。”闻人?惊阙道,“你不是嫌今日?我吹的曲子让人?难过吗?明?日?我换个轻快的,好不好?”
    江颂月双眼迷茫,“你就这么喜欢那支笛子啊?大晚上还念着它?”
    “嗯。”闻人?惊阙坦然承认,又?温声细语道,“那笛子声音还是不错的,我听说你以前也是喜欢的,明?日?我寻了轻快的曲子教?你,好不好?”
    江颂月爱看别人?吟诗作?对、悲秋伤春,自己不爱,也自觉学不来?,嘟囔问:“学它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因为她不愿意有亲密接触,闻人?惊阙主动制造而已。
    同吹一支笛子,手把手的教?,暧昧片刻,她就该神魂颠倒地凑过来?,与他嘴对嘴地学了。
    这点阴暗的引诱心思没法?明?说。
    没听闻人?惊阙回答,江颂月自顾自道:“学那个没用啊,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想想怎么诱出余望山才是正事。”
    闻人?惊阙:“……嗯。”
    不管他脑子里如何风花雪月,这晚江颂月是没动任何邪念的,小人?书都没拿出来?,一心在琢磨正事。
    等她辗转睡下后,闻人?惊阙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亲,然后重重叹气,又?隐忍了一宿。
    .
    大早,江颂月派去?缘宝阁的人?就回了准信,说小侯爷确实去?缘宝阁后院转过,那时身旁跟有两个侍卫。
    这边刚收到消息,小侯爷那边也有了信,说新收的一个侍卫不见了,消失时间,正是江颂月成婚的第二日?。
    江颂月整个人?愣在原处,没想到事情?竟真如闻人?惊阙所言,余望山早早脱身了。
    她呆坐了会儿,凝神细思,顺着昨夜与闻人?惊阙交谈的思路去?琢磨余望山的想法?,半晌,发现了一个问题。
    余望山既然潜伏到了小侯爷身旁,同理,只需等她婚期过了,与小侯爷会面时动手即可,没必要在她大婚当日?在缘宝阁纵火。
    这里不对劲。
    江颂月站起来?,扶着桌案从窗口眺望了下,没看见闻人?惊阙的影子。
    此刻的闻人?惊阙刚踏出书房,他清晨被辅国?公喊去?了,在书房闭门?谈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出来?。
    出来?后,由?木犀带路,直接回凝光院找江颂月,经?过花圃时,遇见了与袁书屏抱怨的闻人?雨棠。
    “拐带五哥去?她江家,竟然直接不回来?了!谁家出嫁的女儿第一次回娘家这样?做?商户女子就是粗俗,一点规矩都没有!”
    “二婶娘若是还在世,定会狠狠教?训这个不守规矩的儿媳!”
    “昨日?五哥竟然带她去?了大理寺,还顺路给我带了胭脂和蜜饯,三嫂,五哥何曾做过这种事?一定是江颂月想讨好咱们府里的人?,怂恿他做的!”
    袁书屏听到这句才回她,“五弟和弟妹还给你们送了胭脂?怎么我只有蜜饯?”
    闻人?雨棠惊道:“三嫂你糊涂了吗?你怎么能收五哥送的胭脂,你只能收三哥送的,你俩成亲了的!以后千万不能这样?问了!”
    “哦。”袁书屏双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望着亭外的枯叶,渐渐双目迷离,不知想到哪儿去?了。
    闻人?雨棠还在喋喋不休:“五哥也真是的,竟然就由?着她乱来?!有时候我真怀疑是不是江颂月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了!”
    “不,一定是江颂月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就跟先前娘往三哥身边塞的那个女人?一样?,脑子里没有正事,只知道用不入流的手段勾引男人?,妄图引人?不务正业的下贱胚子!还好三哥根本不搭理她!”
    “五哥怎么就这么不禁诱惑呢?他都被江颂月牵着鼻子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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