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扯断了绑带, 孤零零地?搭在枕边。
    她?把衣裳卷着藏起,然?后拖着寝被去衣橱找了干净衣裳, 躲在床帐中穿好寝衣,传唤侍婢进来。
    “县主, 又落雪了,比上回还大呢!”
    “姑爷在暖阁陪老?夫人说话,说县主你再不起, 就不等你用午膳了。”
    “钱二姑娘派人给老?夫人送了些颍州来的?屠苏酒,听说县主你回来了, 说明日空闲了过来拜会。”
    侍婢们叽叽喳喳,围着江颂月穿上新?衣,给她?梳了精致的?发髻、戴上华贵的?首饰。
    精心装扮后,江颂月去暖阁找人。
    她?没让人跟着,披着兔绒斗篷,撑着把油纸伞走在庭院中,看着漫天撒下的?纷扬雪花,依稀能感受到每一片雪花落下的?重量。
    江颂月越走,脚步越是轻盈,心里好像有着一只出笼的?飞鸟,鸟儿展开双翅,意图带她?逆着落雪,飞上灰蒙蒙的?天空。
    这种感受在看见暖阁敞开的?窗子里映出的?两?道人影后,达到顶峰。
    十二岁之前,江颂月每年守岁都?是与祖父、祖母一起的?,她?熬不住,每每不到子时?就会睡去,为此,暖阁中有她?单独的?一张小榻。
    祖母不爱躺软榻,喜欢睡躺椅。
    祖父则是瞎讲究,在暖阁临窗处放了张桌案,盼着哪年守岁时?逢上落雪,他好在窗前赏景,说不准灵感迸发,能做出一首绝世好诗,传为佳话。
    他等了许多年,岁暮前后常有大雪,唯独到了守岁夜,要么平静寒冷,要么阴风阵阵,就是不飘雪花。
    这一年岁暮的?雪很大,可惜他看不见啦。
    人都?是要往前看的?,祖父离开了,但是闻人惊阙来了,守岁的?人重新?变回三个。
    江颂月心里欢喜,一个人站在大雪中,仰望着高?处的?暖阁,脸上露出痴傻的?笑。
    没多久,遥遥见闻人惊阙与祖母说了句什?么,而后朝外看来。
    江颂月头顶的?油纸伞后倾去,挥着手与他打招呼。
    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她?才?记起闻人惊阙看不见,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傻。
    高?兴傻啦!
    江颂月抿唇羞赧地?笑了下,提着裙子往暖阁跑去。
    暖阁中,发现闻人惊阙嘴角带笑地?盯着外面,江老?夫人好奇地?往外瞧,只看见雾蒙蒙的?飞雪,与窗外盛开的?红梅。
    “想什?么开心事呢?”
    闻人惊阙转回头,道:“想昨夜月萝骂三哥的?话呢,我三哥太不是东西了,月萝骂的?好。”
    江老?夫人已经把昨日的?事情弄清楚了,她?生过孩子,知?道生孩子的?痛,因此对这位三公子十分不待见。
    她?想跟着骂,念及闻人慕松与闻人惊阙的?关系,忍下了,故作公正地?批评,“月萝这孩子就是性子倔,有时?气得狠了,什?么都?顾不上……昨日竟然?指责起兄长来了?不像话,早该改改了。”
    “的?确倔的?厉害。”闻人惊阙不点评别的?,只说江颂月的?性子,“上个月听别人说了些没影的?话,许久没给我好脸色。祖母,待会儿你说说她?,让她?改改。”
    江老?夫人连连摆手,“我不去。再惹火了她?,她?又要给我请先?生。你俩是夫妻,要说你自己去与她?说。”
    “我哪敢啊……”闻人惊阙苦恼道,“我现在身无分文,衣食住行全都?仰仗着她?,哪敢说她?一句不好……”
    “你再胡说!”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暖阁的?和乐氛围,江颂月披着红底洒金缀着兔绒的?斗篷出现在隔屏处,水灵灵的?杏眼怒瞪着二人。
    二人立刻都?没了声。
    外面守着的?侍婢捂嘴偷笑,笑完了,上前来给江颂月脱斗篷。
    脱去厚重的?斗篷,江颂月的?脸还绷着。
    江老?夫人饮了口屠苏酒,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今晚上真不回去了?”
    闻人惊阙顺畅地?回答:“不回了,只要祖母不嫌赶,以后都?不回了。”
    这话两?人已经说过一遍了,当着江颂月的?面重嚼一遍。
    “宫里也不去?”
    每年这时?候太后都?会设宴,宫中燃灯千盏,舞乐齐奏,能从傍晚热闹到第二日清晨。
    江颂月去过一回,后来直言放不下祖母孤独守岁,就再也没去过了。
    “我是不想去的?。”闻人惊阙向着江颂月的?方向偏头,“月萝呢?”
    “不去。”
    江老?夫人瞧江颂月上了胭脂的?颜面娇嫩可人,心里为闻人惊阙看不见而遗憾,又见她?鼓着个脸,跟小时?候一样?等人哄的?娇气样?,心里好笑,道:“真不去啊?我瞧你打扮得这么美,以为是要入宫,刚想让后厨把你那份撤了呢。”
    闻人惊阙立刻接上,“月萝今日特意装扮了吗?怎么装扮的??”
    “我瞧着是装扮过的?,那身赤霞云绫袄裙是我前日才?让人放衣橱里的?吧?红艳艳的?,我就知?道她?喜欢。小脸也红扑扑的?,是抹了胭脂吗?不对,也可能是冻的?……”
    俩人一唱一和,把江颂月说红了脸。
    她?有点羞,但更多的?是高?兴,顾虑着才?吓唬过人,抿着嘴唇不让自己露笑。
    几人说了没多久,侍婢通传,说周千秤父子陪江老?夫人守岁来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打从江家重新?起来后,这表姑丈一家就常来套近乎,目的?无外乎是为了迎娶江颂月,得到江家家业。
    现在江颂月出嫁了,二人继续来讨好,奢望江老?夫人老?糊涂了,把家业匀给他们一半。
    江老?夫人不想败坏孙女和孙女婿的?心情,让俩人留着,自己去见周家父子。
    两?个侍婢扶着江老?夫人去前厅,其余的?互相?看了看,识相?地?退了出去,把暖阁留给夫妻二人。
    与闻人惊阙独处的?江颂月想起昨晚上的?事,脸不争气地?红得更厉害,抓起矮桌上的?屠苏酒饮了一口。
    两?人对坐着,静默无声,江颂月感觉空气中有些似有若无的?尴尬。
    真奇怪。她?心想,都?这样?那样?了,怎么反而没话说了?
    她?想离闻人惊阙近点,又想离他远点,如坐针毡静了会儿,开始偷瞟闻人惊阙。
    瞟到第三下,闻人惊阙道:“月萝,还在吗?”
    江颂月咳了一声以做回答。
    闻人惊阙又说:“我有些冷,请你帮我合一下窗子。”
    暖阁中炭炉烧得旺,江颂月都?快热出汗了。
    但她?没质疑闻人惊阙,走到窗边把对着庭院的?两?扇窗合上,走回来时?,途径闻人惊阙身后,望着那挺拔的?肩背,想起凌晨在那上面抓挠的?几下。
    背肌可结实呢。
    她?的?脸越来越红,摸了摸鼻子,往前两?步,突然?朝闻人惊阙背上扑去,恰被宽阔的?后背接住。
    江颂月的?双臂搂着闻人惊阙的?脖子,压在他背上的?身子随着他晃动了几下,羞涩地?笑出声来。
    闻人惊阙也笑,胸腔震动,传到江颂月身上。
    他两?手抓着江颂月的?手臂,偏过脸去,笑盈盈问:“压着我做什?么?”
    江颂月往前一凑,“啵”的?一声亲到他嘴巴上。
    闻人惊阙恍然?大悟道:“哦,动了色心。”
    江颂月知?道他在笑话自己,想板脸,却没能藏不住笑声,索性不再隐藏,双臂将他搂得更紧,歪着头又一次亲上去。
    这次闻人惊阙迎合着,与她?纠缠在了一起。
    一前一后,偏着头不方便,随着急躁的?心跳声,闻人惊阙拉开江颂月的?手臂,揽着她?的?腰将人按坐在了腿上。
    两?人抱在一起,不知?亲了多久,反正江老?夫人回来时?,江颂月嘴唇依然?红着,上面的?口脂却没了。
    江颂月也注意到了,趁江老?夫人转头与侍婢说话,快速在闻人惊阙手心里塞了张帕子。
    闻人惊阙意会,在她?坐回去之后,拿着帕子慢吞吞擦拭嘴巴。
    擦一下,纯白的?帕子上就多一抹鲜艳的?口脂,大方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江颂月面红耳赤,夺过帕子跑开了。
    事后避开人,她?点着闻人惊阙的?下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不、知?、羞——”
    “讲点道理,是你给我递的?白色帕子。”
    “我不讲道理。”
    嬉闹着没说几句,江颂月又往闻人惊阙身上扑,踮着脚去亲他嘴巴。
    半晌,两?人分开几寸,闻人惊阙低着头,哑声问:“喜欢这样??”
    江颂月与他鼻尖贴鼻尖,憨笑几声,坦诚又害羞,用气音悄声说道:“是喜欢与你这样?。”
    她?今日与祖母斗了嘴,瞪了自己几眼,但闻人惊阙看着她?写满欣喜和羞涩的?湿润双眸,知?道实际上,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是那种无忧无虑,所有心愿都?得到满足的?欢喜。
    巨大的?欢喜下,她?毫无保留地?表达出她?的?感情,像是把心展露出来,热烈、真诚,动人心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与她?回了家,与祖母一起陪着她?。
    说到底,她?不过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心思简单,容易满足,只要在乎的?人陪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闻人惊阙看着面前轻颤的?眼睫,那句“有件事或许我该告诉你”,最终未能说出。
    第65章 雪花
    江颂月知道带着闻人惊阙从国公府离开太冲动了, 后续会有许多麻烦事。
    譬如答应过要帮闻人听榆解决的婚事、三?嫂产女的贺礼、今后宫宴偶遇该如何面对?辅国公,以及事情传入宫中之后,该怎么与皇帝太后解释等等。
    但在旧岁新年交替之际, 她?选择暂时将所有烦心事遗忘,安心度过佳节。
    这晚,满城欢庆,得了空暇出去游玩的侍婢回来后,争先恐后地?诉说着外面的热闹,有些?大胆贪玩的, 买了些爆竹在偏角处燃放。
    “和她?们玩去?”江老夫人?催促江颂月。
    江颂月摇头,憨笑一声, 仰头将手中酒水饮尽。
    钱双瑛让人?送来的屠苏酒酒味浅,适合老人?家与孩童, 但架不?住江颂月饮得豪放, 酒壶转空之后, 她?头一歪,靠到了闻人?惊阙肩上。
    闻人?惊阙扶着她?,手摸上她?面颊轻拍了拍, 喊道?:“月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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