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娆转身走进另一排书架:“若本宫没有记错,你是被迫写了那些情诗,怎么,写的多了,把自己都骗了?你想弄假成真,可要让本宫怎么信你的真?”
    姜珣淡淡一笑,跟着公主的步伐,负手踱步:“为何不可?那话本里,杜家娘子在梦中遇见柳生,都能爱的生生死死,结成良缘。微臣为何不能因日日给殿下写情诗,不由察觉殿下的美好,动了真心呢?”
    “梦中的事也能当真?”李星娆忽然驻足,转身面向姜珣,姜珣不防,脚下没收住,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进至亲密。
    阳光从高窗涌入,公主迎着光,眼神里有讥讽、质疑,唯独没有动情。
    “那姜校书梦到过本宫吗?又或者,在梦里,对本宫动过真心吗?”
    周围安静无声,两人静静对视着,隐生暧昧。
    姜珣喉头轻动,率先垂下眼,恰如败阵避开。
    李星娆勾勾唇角,转身继续逛,语气轻快:“所以说,在本宫身边,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就算是在梦里,本宫一样爱的有因有果,恨的有理有据。”
    “既然你没有过河拆桥之意,那本宫不妨告诉你,这场戏,恐怕还得再演一演。”
    姜珣听到这话,心下大定:“是。”
    逛了两圈,李星娆选了心仪的书册,准备离开。
    姜珣帮她抱着书盒,不动声色扫了眼书盒上的类目,一份是龙泉民俗志,一份是战事略要。
    他眼底划过思索,无声打量起走在身前的女人。
    长在深宫的长宁殿下,近来的读书喜好口味变化,还真是大啊。
    ……
    两人先后走出来,四个护卫就守在外面。
    “东西给他们吧。”
    姜珣:“此处距离福宁宫并不远,微臣可以代劳。”
    李星娆:“你喜欢出力,本宫稍后能让你出个够,不过今日就就算了,有另一件事,本宫想请你代劳。”
    姜珣:“何事。”
    伍溪上前,手中捧着一件披风,递给了姜珣。
    姜珣眼神微动,“这是?”
    “昨日在大理寺狱外,若非宣安侯及时相救,本宫可能已经遭到歹人毒手,论理,本宫当设宴款待,好生答谢。这披风是宣安侯之物,本宫不好私留,刚巧宣安侯今日进宫,烦请姜郎帮本宫交还,顺便替本宫邀请侯爷。”
    一声“姜郎”,无尽亲昵。
    姜珣眉目微敛,伸手将披风接过,对公主微微一笑:“微臣遵命。”
    回到东宫时,宣安侯已出宫了。
    太子与裴镇谈了许多,深感此人稳重可用之处,心情大好之际,见姜珣捧着斗篷回来,眼神微变,明知故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姜珣将公主吩咐之事坦白。
    太子打量姜珣一眼,笑容玩味:“才夸她会做事,转头就任性起来,这等事理当她亲自登门,怎么使唤起你来了。”
    姜珣:“公主殿下信任,是微臣的荣幸。”
    太子走到姜珣面前,在他肩头拍了拍,意味深长道:“辛苦了,那你抽空给宣安侯送去吧。”
    姜珣:“是。”
    ……
    裴镇此次进京谢恩,兰霁和魏义都曾担心过皇帝是为了分权制约对付侯爷。
    没想到,侯爷进京之后一再得圣人抬爱厚待,没两日又得了一座豪宅,看着这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宣安侯府,怎么说都是长脸的好事。
    然而,等住进来后,魏义出去逛了两圈,发现周围全都是朝中权贵的宅邸。
    紧接着,他发现隔壁街有座宅子,看起来比宣安侯府还要气派,气呼呼的冲回来。
    “皇帝嘴上说大哥劳苦功高理当厚赏,没想到行事精掐细算,根本没把最好的给大哥!”
    搬入侯府,大小事务繁琐,兰霁忙的不可开交,闻言拧眉告诫:“你又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和你说了很多次,到了长安要谨言慎行!”
    “我又没说谎。不信你们去看,那根本没人住,特别好的宅子!比这里还好!”
    裴镇原本坐在堂中饮茶,忽然放下茶盏,起身要走。
    魏义凑过来:“大哥,你想看吗,走,我带你……啊啊……”
    话没说完,便被裴镇一把掐住,提小鸡似的转了个方向,撇臂按在茶案上。
    “啊啊啊疼疼疼……”
    裴镇:“兰霁刚才说的什么?”
    “什么什么?”魏义想反抗,可这种近身擒拿,裴镇闭着眼睛都能按住他,根本不是对手。
    想要逃过此劫,就得认真听话。
    魏义仔细思索一番,试探道:“我……我胡说八道……”
    裴镇手头力气加重:“下一句。”
    魏义嗷嗷大叫,只觉骨头都要断了:“谨言慎行!要谨言慎行!”
    裴镇撤手,魏义连滚带爬跑开,警惕的盯着裴镇:“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也能把你按桌上!”
    裴镇:“你若将胡言乱语的功夫拿来练功,兴许有机会。”
    兰霁见状,正想当个和事佬,顺便请示一下侯爷,看在自己忙前忙后如此辛苦的份上,什么时候能见见分开多时的夫君时,府上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长宁殿下感念侯爷救命之恩,特设花宴答谢,恭候侯爷大驾。”姜珣道明来意,递上一张字迹清秀的请帖。
    兰霁和魏义借上茶点为由,双双溜到外边,挤着脑袋偷看。
    “那日没来得及细看,你别说,这个姜珣绝非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像是练过的。”
    “小点声,注意礼数!你丢脸就是侯爷丢脸!”
    “哦。阿兰姐,这长宁公主设宴,怎么是他来传达啊,他不会真的傍上公主了吧?”
    “不知道,但一般情况,不该姜珣来。”
    “那就是不一般……”
    裴镇单手负于身后,单手接过请帖:“殿下有心,本侯会按时赴宴。”
    姜珣微微一笑:“那再好不过,对了,这是侯爷的披风,殿下感激侯爷救命之恩,但侯爷之物,殿下不宜私留,今已浆洗烘晒,完璧归赵。”
    姜珣微弓背脊双手递上。
    裴镇看了姜珣一眼,捏着请帖的那只手,一并背到了身后……
    第22章
    姜珣将对方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
    他笑了一下,慢慢直起身,也不等裴镇来接,径直走到案边,将披风搁在了上头。
    “东西和邀约都已带到,侯爷贵人事忙,下官不再打扰。”
    姜珣转身往外走,裴镇忽道:“公主设宴,姜校书也会参加吗?”
    姜珣回头,笑容不变:“侯爷何以有此一问?”
    裴镇:“说起来,昨日在大理寺狱外,姜校书或许比本侯更早察觉犯人生事,即便因长宁公主身受牢狱之灾,仍将公主安危放在第一位,看来一路上听到的传闻并不假,若二位好事将近,本侯自然不敢接。”
    姜珣看了裴镇一眼,笑容清浅:“公主盛情,下官难却。若无其他事,下官告退。”
    等姜珣离开后,兰霁蹙眉道:“他刚才是不是想表达,其实是公主特别特别喜欢他,他勉强接受罢了?”
    不曾想此话一出出,裴镇的表情倏地比刚才冷了十倍,像是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事。
    “侯爷,可是哪里不妥?”
    魏义:“当然不妥!要是他把公主迷住,让公主成了他的靠山,处处护着他,咱们还怎么弄他!”
    “都闭嘴!”裴镇目光掠过那件披风时,冷声道:“拿去扔掉!”
    兰霁、魏义:……
    ……
    宴请裴镇,救命之恩只是幌子,帮皇兄牵线搭桥才是李星娆的目的,所以设个私宴最好不过。
    可没想,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先被插了一脚。
    这日清晨,李星娆照旧去未央宫给母后请安,却见母后宫中热热闹闹,不止日常请安的妃嫔没有离去,连称病多日的德妃都来了,李婉站在德妃身边,看着李星娆的眼神满是担忧。
    李星娆不动声色上前:“母后这里好热闹呀。”
    皇后佯装不悦的拍她一下:“还说呢,这么大的事,连母后都敢瞒着!”
    原来,长宁公主在大理寺狱外遭到袭击的事情与昨日传开,各宫娘娘得知,当即携儿带女,趁着今晨请安的功夫慰问关怀。
    其实皇后早就从太子那里听说了情况,可她更清楚,这些人哪里是在意长宁的安危。
    裴镇年轻有为深得器重,是难得的将才,至今尚无婚配。
    太子已有东方、百里两大世族支持,若借长宁的婚事再帮太子绑住一个裴镇,可谓是如虎添翼,这些人自然要打着关怀旗号来一探究竟。
    除了皇后,德妃地位最高,但她很少管后宫的事,倒是李婉率先端出皇姐姿态,表示救了三妹的恩人,若有机会,她也该向宣安侯道一声谢。
    淑妃闻言,笑道:“救命之恩,设宴答谢本是常理,可身为臣子,危难时护卫公主也是应当。一个小小的私宴,就要多位公主出面,就算娘娘和公主是真心知恩图报,恐怕宣安侯也消受不起,最终弄巧成拙。”
    曹婕妤也笑:“眼下春花竞放,是赏花的好时节,不如将私宴改成花宴,广邀嘉宾,一来,长宁公主可当众答谢,以显真心与重视,二来,既有众多嘉宾,那无论有几个公主参加,宣安侯都能泰然处之。”
    母妃的话如同信号,李淑蓉开始打配合,说到之前的春宴。
    那时,因姜珣一事之故,宾客难免受惊吓,令好好的春宴有了瑕疵,不如趁这次机会再办一次。
    总之就是帮着把场子撑大,不让李星娆和宣安侯有暧昧独处的机会。
    皇后面上笑着,目光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从前,她最厌恶宫中这些虚情假意暗藏锋芒的往来。
    可今日,她笑着收下众嫔妃的关怀,对几个公主七嘴八舌的建议也没有半点反驳,甚至和善的应承下来,还不忘问她这个母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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