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宋小河一摇头,拒绝了他,他就立即找根柱子撞死。
    “你为何……”宋小河刚睡醒还有些迷糊,这些话也只听了一半,看到沈策的狗腿子现在跪在她面前,不由问道:“为何叫我大人?沈策呢?沈策死了吗?”
    苏暮临摇头,说道:“他没死,您才是我要找的人。”
    “什么人?”宋小河顺口问道。
    “龙神大人。”苏暮临答。
    苏暮临虽然有的时候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但是好在他口才还算不错,把后来发生的事概括地讲给了宋小河。
    宋小河是一直都知道她体内有着一个强大的灵魂,那个灵魂被师父称作“恶魂”。
    恶魂残缺且凶戾,会对视线之内所有造成威胁的东西进行无差别的攻击,但有一个非常绝对的前提。
    除非她受到了死亡威胁,善魂沉寂时,恶魂才会出现。
    十多年的岁月里,宋小河一直在山上逍遥自在,恶魂也就被封印在她的体内,老老实实地,从未出现过。
    这才是宋小河不怕死地往酆都鬼蜮闯的缘由,她知道自己不会死,这趟凶险的旅程纵使会让她害怕,但绝不会让她退缩。
    而救出小师弟,也是必然之事。
    宋小河勤勤恳恳修炼十六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只是她从没想过,体内那个被称作“恶魂”的灵体,竟然是龙的形态。
    这下好了,沈策的狗腿子变成了她的,还一口一个龙神大人地叫着。
    这世间龙的种族繁多,有妖灵之分,所以宋小河根本无法判断她体内的龙魂究竟是什么种族。
    是不是苏暮临口中所说的“龙神”。
    而先前沈溪山特地交代过,苏暮临也就没有将她吸收了业火红莲一事说出来,只简单说了拔了红莲之后,大家离开鬼蜮之事。
    然后就是她昏睡了一个月余,其中苏暮临将他任劳任怨地背着宋小河,整日整夜地守在门前,不准任何人靠近一步的事用了大量的措辞来表达,充分地展示自己的忠心耿耿。
    宋小河听完后也大概了解了她晕倒后发生的事情,而后开口问道:“沈策呢?鸢姐呢?他们在哪?”
    她注意到苏暮临所描述的故事里没有这两人的出现。
    苏暮临一时有些为难,挠了两下头,扯谎,“那步天师我也不知去了何处,当时太过混乱,我只关心有没有人伤害大人,没注意别的。”
    “至于沈策嘛……”他下意识偏头,朝隔壁房看了看,说道:“好像离开了吧。”
    步时鸢向来神神秘秘,虽然看起来病弱,但宋小河知道她绝对没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柔弱。
    下山进城的那一日,她像闲逛似的走到了宋小河面前,喊出了她的名字,那或许不是偶遇。
    宋小河不再过多担心她,只追问沈策去了何处。
    玉葫芦还在他的手中,这是宋小河必须要拿回的东西,否则回了仙盟师父估计都不让她进家门。
    苏暮临不是存心欺瞒,只是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沈溪山用那张漂亮的脸对他说不准泄露任何信息的画面,他斟酌几番,说道:“我不知道,我只关心大人。”
    宋小河有些苦恼,坐在床榻边上,两手撑着膝盖支着头。
    那张能够追踪沈策行动路线的那张地图也不知丢在了何处,再想寻他便是无比艰难。
    “或许……”苏暮临见她愁眉苦脸,试探地说道:“大人可以去问问他。”
    “谁?”宋小河坐直身体,双眼一亮。
    “沈溪山。”苏暮临道:“大人想要的东西,可能在他手中。”
    沈溪山住在客栈的这些日子,大多时间都在房中。
    少见一人,就会少很多不必要的废话,房中清静。但他特意将宋小河安排在隔壁,就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获得宋小河的讯息。
    他此前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宋小河体内的龙神之魂还会不会再次苏醒,又或是她就这么一直沉睡,若是她一直醒不过来,还得把她送回鬼蜮去探查原因。
    总之有太多未知,所以沈溪山按住了队伍的行程,一连在此停留多日。
    宋小河醒了之后,苏暮临就将消息传来。
    他在房中等着宋小河找上门来。
    从外门遇到她那日开始,宋小河就没有掩饰过她对自己的喜欢,下山之后也经常将“小师弟”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她在乎。
    所以他认为,在宋小河得知自己被解救之后,定然会马上找过来。
    按照她的性格,她一定会兴奋地邀功,大肆赞扬自己一路的英勇无畏,再将她的担心与喜欢一一道来。
    她很吵闹,应该会说很多。
    沈溪山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让她少说两句了。
    但是等了整整一日,宋小河却没有半点动静。
    当晚,沈溪山走出了房间,喊了几人一同聚于后院竹林的亭中。
    这几人都是沈溪山在仙盟经常来往之人,隶属于猎门,分别居天字级、甲级。
    听闻沈溪山“死而复生”,他们主动跟随了救援队伍来到此处,这些日子沈溪山闭门不出,与他们没说几句话。但如此冷漠不符合沈溪山不符合谦和的作风,这才将几人喊来一聚,顺道说一下明日启程之事。
    却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跟来竹林的远不止几人,还有不少其他师门的弟子。
    这些人最是让沈溪山厌烦,平日在仙盟时,他们就围前绕后,师兄师弟地叫他,而今在这里也不得安宁,男男女女堆聚在周围,吵得像一百只鸟同时开口啼叫。
    沈溪山坐在亭中,眸光落在桌上的茶盏上,耳朵充斥着嘈杂的声音,心快要被厌烦的情绪充满。
    偏偏旁人跟他搭话,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恭维的话时,他还要微笑着应对。
    正当他烦不胜烦时,忽而从一堆吵闹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哇……这里好多人。”
    他倏尔掀起双眸,朝着石门旁看去,就见宋小河探出了半个脑袋,正朝这里张望。
    苏暮临蹲在下面,也跟着探出头。
    但他的眼神显然比宋小河的好得多,一下就跟沈溪山对上了视线,然后又赶紧缩回了头。
    沈溪山下意识开了灵识,于是一瞬间耳朵里听到的声音更多了,范围也更广,周围一群人说话的声音也更显得吵闹。
    同时,也听到了宋小河与苏暮临的对话。
    “这都是谁啊?”苏暮临问。
    “仙盟的人啊,你究竟是不是仙盟的弟子,这都看不出来?”宋小河说。
    “我充其量只是个外门弟子。”苏暮临道:“小河大人,你认识他们吗?”
    先前苏暮临对着沈溪山一口一个大人的时候,宋小河颇是看不惯,总叫他狗腿子。
    现在到了她头上,她却十分受用,并且让苏暮临叫她小河大人,每回苏暮临一叫,她就觉得自己颇有威风。
    “不认识。”宋小河说:“无妨,我只是去问个话而已。”
    苏暮临:“你为何不直接问沈溪山呢?”
    宋小河听到这个问题,就偏过头,抿了下樱唇,脚尖往墙上轻轻撞了几下。
    夜月的光辉洒落下来,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晃动着,夏日的风温和地抚过宋小河的面容和长发,亮盈盈的眼眸被密长的睫毛遮敛了大半。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他能知道什么。”
    声音透过各种杂音清晰地传进沈溪山的耳朵里,他眉尾轻动。
    其后交谈声就没了,沈溪山再看过去,就见宋小河已经从石门处进来。
    约莫是因为这里全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她倒真有了几分拘谨,将双手背在身后,睁着大眼睛从左看到右,似乎在打量着找谁问话比较合适。
    沈溪山坐在亭中,周围站满了人,看着宋小河的视线一点一点地,顺着摸索过来。
    他不躲不避,于是正好与宋小河对上视线。
    其实这个距离,宋小河是看不太清楚沈溪山的脸的,但沈溪山被她的目光描摹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经将他从头到脚的每一个特征记下来,所以在还没看清楚沈溪山眼睛的时候,宋小河就已经认出了坐在亭中的人是他。
    是她不远万里,一意孤行前往凶险之地要救的人。
    宋小河呆了一瞬,下意识眨眨眼,努力想要看清楚。
    算上她沉睡的日子,宋小河已经有三个月未曾见到沈溪山了,乍然再看见他的身影轮廓,使宋小河的思念达到了顶峰。
    在仙盟时,她最喜欢的就是每月初一。
    因为初一是仙盟剑修统一上大课的日子,沈溪山所处的猎门则分在了晴天峰。
    而晴天峰就在沧海峰的前头,宋小河只要在一大早偷偷跑去前山,再爬个百层纵云梯,就可以上晴天峰。
    仙盟的猎门本就是最受弟子们欢迎的,更何况里面还有个沈溪山,于是初一的晴天峰总是有很多人围绕在周围,看猎门的剑修上课。
    宋小河就站在泱泱人群里,视线总落在沈溪山的身上。
    看得久了,还会被阳光落在雪白流萤袍上面时反射的光刺得眼睛发酸。
    只是大多时候运气都不太好,看不到沈溪山。
    但这场单方面的约会,宋小河从未失约。
    一连三月未见沈溪山,途中经历了他的死讯,被罚去外门,偷师父的宝贝下山,遇见新的朋友,在鬼蜮之中遭遇险境重重,再到昏迷一个月后醒来的现在,身体状态恢复如初,事情也结束。
    宋小河都感觉不止三个月,像是过了大半年一样。
    她往前走了几步,缩短与他的距离,于是这些能看清楚他的脸了,也将他的眼睛看了个清楚。
    小师弟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的,如温和的春风,和煦柔软,看起来像是多情的人。
    过去的十年里,宋小河从未与他对上过视线,一次都没有。
    只是此刻,他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穿过吵闹的人群,与她相望。
    飘在凉亭中的夜灯将沈溪山精致的五官勾勒,睫毛和鼻梁的阴影落在脸上,更显得他俊脸立体好看,尤其是眉间那一抹潋滟的红。
    宋小河的心立即敲起大鼓来,疯狂地跳动,顿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几乎要陷在沈溪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你是何人?”身边传来问话。
    一下就将宋小河的思绪打断,她赶忙偏过头看去,见是个男子。
    宋小河的心还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也没忘记正事,问那男子:“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沈策的人?”
    “沈策?”男子将名字重复了一遍,皱着眉头道:“从未听过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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