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边还站着梁檀。
    她看着师父低声下气的样子,心里又烦闷难过。
    钟氏的人看不起师父,就像方才在一楼的大殿中,师父送上的那封师娘所写的家书都无人在意,他们对沈溪山的态度都比梁檀这个女婿要好。
    宋小河看在眼里,岂能不懂,却又无法说什么。
    心情本就不妙,又因为一句随口而出的话被人揪住挑事,宋小河怎会愿意出口道歉。
    “小河,别倔,等会儿为师给你买好吃的。”
    说着他用手肘轻轻撞了宋小河的胳膊两下,小声哄她。
    “哼。”那男子冷哼一声,“我看她根本没有悔过之心。”
    说着,一股强大的气浪在空中翻开,凭空而起的烈风朝着几人扑面而来。
    宋小河只感觉凉风从耳边拂过,并无旁的感觉。
    但苏暮临却一连后退了三步,堪堪稳住身形,梁檀更是猛地往后翻倒,重重摔出几尺地,捂着心口满脸痛苦,嘴角溢出了殷红的血线。
    “师父!”宋小河惊慌失措地跑去将他扶起,见他嘴里都是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简直欺人太甚,宋小河怒上心头,大声道:“我师父好歹也是仙盟的灵尊,你们如此随意动手,将仙盟置于何地?”
    她皱着眉,发了大怒,眉眼间的稚气被冷霜覆盖,眸色锐利。
    但凡此时有谁敢站出来说一句看不起仙盟,宋小河便直接拔剑而起。
    若是因为怕惹出事端就忍气吞声,任由别人欺负,打伤师父,那便不是宋小河。
    只是这些人有备而来,自然有自己的说辞,笑道:“若论起来,梁前辈也是我们钟氏的人,族内弟子切磋是常事,你何必大惊小怪。”
    宋小河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攥得极紧,眉目间的情绪完全没有掩饰,让对面一众人冷声嘲笑。
    梁檀见状,低低叹一声,又心疼起宋小河。
    她在沧海峰上长大,从来都是无拘无束,不曾参与过这种场合,对人情世故盖是一知半解。
    压抑她的本性,约束她的行为,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可为人处世,哪有不受委屈的时候呢?
    梁檀在苏暮临和宋小河的搀扶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拂了拂袖子,样貌有了几分体面。
    他揖礼道:“实在对不住,我们并无冒犯钟氏之心,若是在此打扰了诸位,我们这就速速离去。”
    他了解自己徒弟的性子,这会儿已经是忍气吞声的极限了,若是再继续吵下去,只怕她要破口大骂,与旁人动起手来。
    届时事情就难办了。
    梁檀拉着宋小河想赶紧走,对方却不依不饶,仗势欺人。
    “此事还没完,你着急走做什么?”那魁梧男子一挥手,甩出一串符箓,疾速朝梁檀飞来。
    宋小河反手将木剑抽出,仅在一刹那之间出了剑,速度快到便是站在她身边的梁檀都没看见,只听破风之声响起,木剑猛然将那一串符箓给斩断。
    凌厉的剑气迸发,在地上留下一道明显的长印。
    所有人同时一惊,目光聚拢,只见少女冷面站着,手中的木剑攥在手中,浑身泛着微微的红光,空中迅速铺开刺骨寒意。
    梁檀站得最近,瞬间就感觉寒气往身上侵蚀,忍不住后退几步,唤道:“小河,莫冲动!”
    然而声音刚落下,就见宋小河大步向前,直奔着那魁梧男子而去。
    她气势凶戾,分明来者不善,竟是当真要在这玲珑塔里对钟氏族人动手。
    众人大惊,正要出手应对时,却见忽而有一人凭空出现,从后方一把就拽住了宋小河的手腕。
    她的力道乍然被阻拦,就因为惯性而被拽回去,胳膊一弯,撑在了身后人的胸膛之处。
    宋小河正是怒在心头的时候,刚要厉声叫人放开,就一下看见衣襟处的金色徽文,再一抬头,便对上沈溪山的眼睛。
    他也不知是何处来,出现得如此突然,在场的所有人一点察觉都没有。
    拦住宋小河之后,他一手握着木剑,用轻缓的力道将剑拿了过来,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往后一圈,连带着腰身一并圈住。
    他的眸光平淡沉稳,宋小河与他对视时,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头极速蔓延开来。
    他语气温柔道:“小河姑娘,我们是长安的客人,不可在旁人家中乱动手,此剑没收了。”
    宋小河只听了他的声音,心头的怒火就极快平息,方才还生气得不行,现在只剩下了一腔愤懑委屈,闷闷道:“是他们欺人太甚。”
    沈溪山松开她,将长剑收在自己的手中,转眼看向对面的群人,忽而扬起一个笑容,“这便是钟家的待客之道,倒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魁梧男子岂能不认识沈溪山?眼下见他来了,嚣张气焰也收敛不少,说:“是你身边那小丫头出言不逊,骄矜自傲,我才想替你们仙盟管教管教。”
    “这么想要管教我仙盟弟子,不如来仙盟参加考核,考个天字级猎师,自有名正言顺的管教资格。”沈溪山语气仍是温和,绵绵笑意衬得整张脸十分俊美晃眼,一派好相处的模样。
    那人拱了拱手,“这倒不必,我已留任钟氏多年,教习钟家内门弟子。”
    沈溪山讶异地一挑眉,道:“你方才说管教我这位小师姐,我还道你是其他门派的散人,原来竟在钟氏有任职。”
    这男子的衣裳绣着明晃晃的钟氏族徽,一眼就能辨认出他是钟氏的身份,沈溪山之所以如此说,言下之意便是要他做好分内之事,管好钟氏的人即可,故意给他难堪。
    只是此言一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话里有话上,而是落在了那一声“小师姐”上。
    就连梁檀也大惊,露出震撼的表情。
    沈溪山这一声小师姐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他的师父青璃上仙,乃是人界唯一一位神仙,光是这一层身份就让沈溪山立于山巅,让世间千千万万的修仙之人望尘莫及。
    然而他将宋小河抬为小师姐,那宋小河头上可就不止是梁檀了,还有青璃上仙。
    这人世间里,又有谁有资格指摘青璃的管教方式?
    魁梧男子脸色大变,一时噎住,不知如何应答:“这……”
    宋小河原本还生着气,心里闷闷不乐,听到这句小师姐后,所有情绪瞬间融化,取之而代的是无边喜悦,仿佛心头盛开了无数朵鲜花一样,她露出一个颇为羞赧的笑,往沈溪山的臂膀上靠,小声说:“你刚刚说什么?”
    沈溪山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对于她将下巴靠在自己胳膊旁的行为默许。
    落在外人眼里,自是十分亲昵,单是看着就能感觉出两人关系不一般。
    随后沈溪山又看向那男子,谦逊道:“此事我会传信告知师父,不知阁下对我仙盟的管教还有何处不满,不如一并提出?”
    “那倒没有。”男子下意识反驳,立即察觉此事变得棘手了,谁也没想到原本应该在大殿中与其他长老交谈的沈溪山会出现在这里。
    正为难时,一位拄着拐棍的老人缓步走来,满脸的胡子花白,脸上的褶皱层层叠叠,看起来相当年老了。
    但他脚步稳健,脊背还算挺直,来到两方人的中间,“何事如此热闹?”
    “懿剑长老。”
    钟氏众人纷纷拱手揖礼。
    那老人摆摆手,转头在沈溪山和宋小河脸上扫了一下,又将视线落在后面,一笑,眼睛几乎变成一条缝,“子敬,倒是许久不见你了。”
    梁檀抬手,朝老人行礼,恭敬道:“师父。”
    师父?
    宋小河将那老人看了又看,用无畏的眼神打量着。
    她从未听师父提起过他还有位师父。
    钟懿剑道:“自你成家之后一别几十年,从不曾回来,我还以为你早就将我这一把老骨头给忘了。”
    “弟子不敢。”梁檀低头应道。
    宋小河见状,不免在心中腹诽,心说这钟氏的人都这样对师父,师父能回来才怪!
    老头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忿,转头望着她,打量两下而后道:“这便是你收的徒弟?方才那股寒气来自她的身上?”
    梁檀并未回答,只道:“小河,拜见你师爷。”
    “师爷。”宋小河干巴巴地喊了一声,一点礼节都无。
    钟懿剑的笑容缓了缓,而后道:“虽说你是子敬的徒儿,但也不可在此闹事,既丢仙盟的颜面,也丢了钟氏的脸,不如就由我豁出老脸在你们中间调停,还望诸位买我这面子,你们各退一步,如何?”
    梁檀应道:“师父所言极是,小河,快跟前辈们道个歉。”
    有人出面调停,便是希望这场矛盾揭过去,宋小河心里清楚,因为她年岁小辈分小,此刻若是站出来道个歉,赔个不是,对方也就以不与晚辈计较的理由带过,此事便算完了。
    宋小河从小到大,一没有出众的天赋傍身,二没有显赫的家世,坚硬的靠山,师父又被人嘲笑说是吃软饭之人。
    若说她没受过嘲笑,排挤,委屈,没有忍气吞声过,那是不可能的事。
    若真是吃了亏,服了软,没有别的办法报复回去,唯一开解的办法也就是不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久而久之才养成了这般豁达的性子。
    但宋小河仍然会因为六岁时没争到的果子,十岁时被抢走的簪花,十二岁时渴望很久而得不到的剑而委屈,遗憾。
    年幼时跌倒再爬起来,疤痕消失得快,可不论多少年过去,那份心情永远却无法在心中消弭。
    今日不同往日,宋小河倔强,不想再低头。
    沈溪山低下眸,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指尖轻动,那一瞬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很想揉一把宋小河的脸颊,驱散她眉眼间的落寞。
    他转头,对那钟懿剑道:“既然大家都是因为百炼会才相遇,钟家又有切磋的习惯,那不如就让我来与诸位过两招?”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剧变。
    沈溪山好赖也是上一次百炼会的魁首,有谁不怕死敢跟他动手?
    这还没到百炼会,若是在这里与沈溪山打一场,谁还能保证能在百炼会的时候爬起来去参加比试?
    一句话就让众人退缩,魁梧男子道:“不必不必,少剑仙的大名震耳欲聋,我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今日只不过是一场误会,是我脾气不好,过于冒失,若是冒犯了宋猎师,便在这给你道歉。”
    说着,他拿出一个锦囊,一推手,就慢悠悠地飘到宋小河的面前,又道:“这是些银钱,虽然不多,但去城中买些喜欢的东西是足够的,算是我给宋猎师的赔礼。”
    宋小河没动弹,沈溪山顺手就给收下了,笑道:“那便多谢了。”
    此话说完,那群钟氏弟子赶忙离去,不敢再多留。
    宋小河看着沈溪山手里的锦囊,很想抓过来一把摔在地上。
    谁稀罕这几个臭钱!
    方才那男子张口唤她宋猎师,分明就是认识她和她师父,之前的不依不饶绝对是故意,现在看沈溪山来了便夹着尾巴跑了,说白了还是欺软怕硬。
    宋小河颇是不爽,沉着嘴角,一脸不高兴。
    沈溪山一眼看出若是现在将锦囊给她,定会被她扔掉,于是自己代为保管,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小声道:“小河姑娘莫气,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他们。”
    宋小河眼眸一亮,“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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