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没有什么心思现在就将迷阵给解开,只觉得这里宁静。
    这山上灵力太充沛,若是现状持续个百年,山上的野兽怕是都会修出灵识,这倒是得天独厚的修炼之地。
    沈溪山恶劣地想,人界那么多仙门世家都想天下第一人出在自己族中,为了个名号尔虞我诈,相互迫害,就应该把他们都关在这座山里,落下封印,让他们在这里不见天日地修炼个百年。
    修炼成了就飞升,修炼不成就一辈子困在山里,直到老死。
    正当他考虑着这方法的可行性,忽而在空中察觉到一抹有些熟悉的气息。
    他停下脚步,偏头道:“出来。”
    话音落下,就见旁边的树后出现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是少年的模样,长发半披着,一双狐狸眼满是恭敬,来到沈溪山的身侧停下,先是深深福身,行了一礼。
    “沈仙师。”
    沈溪山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在这?”
    天上无月,大地一片阴暗,林中更是漆黑无比。
    但沈溪山却能在黑暗中将他的脸看个清楚,正是小狐狸满月。
    见到他的时候,沈溪山这才想起满月临走时托他给宋小河的乳牙还在他手里,当时一堆事儿要忙,给忘记了。
    满月低着头,站得规规矩矩,老实回答道:“二十多年前我来到此处,见这里灵力充沛,就留在山中修炼,此后便一直在这里。”
    沈溪山问:“这山中的障目之法,是你设下的?”
    满月点头,回道:“山中灵力充沛,总引来心怀不轨之人,我身为灵族,不可伤人性命,只得设下术法将山藏起来,只是每每满月是我修为最弱之时,所以无法维持障目结界。起先还能在满月之夜维持山中灵力不外泄,但年前因着在体内养了谢公子的魂魄,修为不如从前,便无法维持。”
    沈溪山听了,也没多说什么。
    天有阴晴,月有圆缺,凡事都是阴阳结合,祸福相依。
    满月为天生灵族,这种族类只要实打实地修炼,就会飞升。
    但在飞升前他们身上都会有致命弱点,也就导致天界中飞升的天生灵族并不多。
    满月的弱点,就是月圆。
    沈溪山忽而觉得这名字倒有点意思,仿佛是在告诉别人他的弱点一样。
    “怎么取了个如此没脑子的名字?”沈溪山问他。
    满月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又低下来回道:“是我一个曾经喂养过我的凡人。”
    “那看来那人没有取名的本事。”沈溪山刻薄地评价了一句,继而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扔给他一个东西。
    满月接在掌中,一看,竟是他去年年底送出去的乳牙。
    沈溪山道:“收好你的牙。”
    满月像是很惧怕他,但还是壮着胆子捏着牙跟了几步,询问道:“是宋仙师不要吗?”
    沈溪山非常坦诚,“我没给她。”
    满月一愣,第二句话就不敢再问了,甚至不敢怒不敢言,应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
    沈溪山不喜欢有人在身后跟着,就道:“不必跟着我。”
    满月道:“沈仙师若是有吩咐,尽管唤满月就是。”
    满月说完等了片刻,见他没回应,便身形一闪,消失在空中。
    他在山中转了许久,披着一身夜露回了客栈。
    宋小河房中安安静静,应当是早就睡着了。
    他回到房中,熄灯上床,闭眼睡觉。
    沈溪山已经摸出规律,宋小河会在子时自己跑到他床上来,但前提是他也在睡梦之中,所以沈溪山到现在也没见过宋小河是如何在梦中打开门,自己跑到他床上的模样。
    但如若她在子时醒过一回,再入睡就不会来了,所以沈溪山要在子时将尽之前,尽快入睡。
    然而这一闭眼,就到了天快亮,他眼睛还未睁开就先伸出手往身边摸了摸,空的。
    沈溪山睁眼,就看见身边无人,床榻上只有他自己。
    宋小河没来。
    他的眉眼难得有了些许倦怠,也不睡了,起身下榻。
    外面的天隐隐有了亮光,映照在窗子上,房中也慢慢亮堂起来。
    沈溪山坐在桌边,微弱的光影从背后落来,将他另一半身子掩在暗处,看起来有些萧索。
    天一亮,关如萱又来找他。
    沈溪山照旧跟着她出去了。
    程灵珠带着她手下的那队人出城,前往山中探查,临行时交代了关如萱喊上沈溪山去查前天晚上城中百姓无辜死亡之事。
    沈溪山与程灵珠同为天字级猎师,按理说不该由她来指挥行动,但沈溪山并不在意这些。
    进城时他与程灵珠分别带了一队人,他手下的那队人现在散在城中各处,每日都向他汇报打听来的消息或是查到的蛛丝马迹,寿麟城中的秘密早就知道了个清楚。
    他之所以跟着关如萱出去,只因为她身上不仅有钟浔元的气息,还有吴智明的。
    她往沈溪山面前一站,接触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沈溪山就知道得清清楚楚,而她对此却丝毫不知。
    沈溪山早就知道关如萱在背地里谋划着什么,只是没有证据,他也无法对关如萱动手,忍耐许久如今终于从她身上牵出蛛丝马迹,他自然要寻着线往前探一探。
    关如萱在下楼时问道:“沈猎师昨夜出门了?”
    沈溪山轻轻一笑,“看来是我昨夜开门时的动静太大,惊着你们了。”
    关如萱何尝不知道他这是嘲讽,面色依旧从容。
    如今她与沈溪山算是撕破了一半的脸皮,有些事也不必遮掩。
    她道:“沈猎师独自进山恐不安全,若是再有下回叫上我便是。”
    “死不了,劳你费心了。”沈溪山懒声说:“不过山中迷阵复杂,地势多变,也就我进去之后还能出来,换了旁人,怕是要在里面待上一段日子了。”
    关如萱一愣,眉头微皱,“你是故意将师父他们引进去的?”
    沈溪山这时候又装傻了,反问:“他们自己要进与我何干?”
    关如萱只得沉默。
    沈溪山乖张,显然是知道程灵珠派人盯着他之后故意进了山里,又安然无恙出来,让程灵珠以为山中并无危险,所以带着其他猎师进去了。
    他佯装不知,关如萱也不可能将师父派人跟踪他的事挑明,只能吃一个闷亏。
    两人离开之后,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宋小河才悠悠醒来。
    她昨夜睡得晚,自然就醒得晚,爬起来之后先将耳朵贴着墙,往隔壁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声音之后她出门一瞧,房门开着,沈溪山不在。
    宋小河撇撇嘴,酸溜溜对着空气道:“你倒是挺多事要忙。”
    她却清闲得很,像个整日游手好闲的街溜子,又在大街上逛起来。
    城中百姓越发排斥宋小河这些外来人,走在街上也总是被人侧目非议,寻人问话也多半被敷衍和拒绝,没几个人有好脸色。
    宋小河转了老半天,又觉得无趣,想买点吃的手中却没有银钱,只得去找苏暮临。
    苏暮临与孟观行在调查那中年妇女的儿子突然死在城外的事。
    宋小河找去的时候,屋中正热闹,一家子人哭的哭,吵架的吵架,闹个不停。
    她一进去,苏暮临就寻着味儿迎上来,笑得花枝招展,就差摇尾巴了,“小河大人,你来找我?”
    宋小河点头,一边要他给些银钱,一边问:“在查什么?”
    “方才我们看过尸体,这人的胸腔有个大洞,整个心都被挖了,是兽爪造成的伤口。”苏暮临往她身边凑近些许。
    宋小河道:“是不是进了山里?”
    苏暮临摇头,“就算是修仙出了灵识的兽族,轻易不会伤凡人性命,更不会掏心,此乃妖邪所为。”
    宋小河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院中摆着一副棺材,那中年妇女坐在棺材旁抹眼泪,其他人则在院中的空地处吵闹,她随便听了两句。
    是在争执是否将这死了的少年送到山里。
    孟观行站在棺材旁,低头研究尸体。
    他听到宋小河的脚步,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小河师妹来了?”
    宋小河点了下头,唤声孟师兄,随后往他双手扫了一眼。
    先前在昏暗的光下看得不分明,好像两只手的肤色有些差别,今日在日光下一瞧,又瞧不出分别来。
    她走到棺材边,就看见棺材里放满了泛着红色的方形冰块,寒意十足。
    少年的脸和鼻子以及耳朵都涂上了泥巴,胸膛盖了块布,遮住了狰狞的伤口。
    “为何要用泥巴将他的脸都涂上?”宋小河问。
    “是寿麟城的入葬习俗,他们认为用柳木土封上人的七窍,其后再下葬,可消解生前一切恩怨,安心转世。”孟观行说:“但柳木至阴,用其土封七窍,就会将魂魄困于体内,直到尸身腐烂才会得以解放。”
    宋小河恍然大悟,“难怪双鱼神玉可以让寿麟城的人死而复生。”
    按理说他们抬进山的是尸体,那么双鱼神玉拓印的应该也是尸体,若是没有魂魄,就不可能复生。
    正是因为柳木土留住了他们的魂魄,所以才使得被拓印的尸体活了过来。
    宋小河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看着那妇女哭得可怜,心中不忍,就离开了。
    她去城中买了些吃的,结束了无趣的一日,回到客栈。
    她掰着手指头数,距离满月还有两日余一个白天。
    晚上宋小河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分明客栈中很安静,却又好像什么声音都往她耳朵里钻一样,吵得她没有睡意。
    她却不想用法术隔音,支棱着听。
    直到深夜,客栈响起沈溪山的脚步,隔壁房门开了又关,宋小河才睡去。
    隔日宋小河却破天荒地起得很早。
    微弱的敲门声将她吵醒,宋小河翻身下床时,沈溪山的脚步已经下楼了。
    她动作有些慌乱地推开窗子,清新的晨风一下子灌进来,吹了宋小河满脸,街上百姓来往的喧哗声也跟着入耳。
    宋小河悄悄趴在窗框上往下看,就看见沈溪山与关如萱刚出客栈门,两人并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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