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东西推出去,让大家一起研究。
    这原本被埋在土里的灵器已经被宋小河洗得干干净净了,一直都带在身上。
    庄江与孟观行没做他想,随手拿起一个研究,而云馥却轻轻拍了拍宋小河的后背,用十分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宽慰。
    宋小河抿唇笑了笑,“没事,我师父当年来南延,是为了寻常能够庇佑人魂的神殿,若是他经过了战乱之地,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去过前面那座凶城。”
    她从里面挑了一个,然后“咔哒”一扭,里面的微芒飘出来,形成了几行字,“你们看,就是这个。”
    她干脆将其中的一句话念了出来,“一路颠沛流离,暂时找到了庇佑之所,这座城有将士守卫,将军也十分仁慈地收留了我。”
    “师父这里写到的庇佑之所,会不会就是前面的凶城?”
    “可就算你师父曾经去过那座城,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帮助呢?”孟观行说道:“或者小河师妹你再好好想想,他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东西,有关于那座城的。”
    宋小河有些苦恼,因为梁檀瞒着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这些他去仙盟之前的事。
    当初梁檀将外面游历所收集的东西全部放在山里并埋下迷阵时,就已经决定尘封往事,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吃软饭的窝囊废,所以从不跟宋小河说以前的事,有时候说了,也只是在酒喝多了之后吹牛而已。
    宋小河只得在大家期冀的目光中说:“暂且没有。”
    沈溪山坐在她边上,挨得近,几乎有些亲昵地抵着她的肩膀,加之他坐姿不太端正,用一只手支着脑袋。
    他盯着桌上摆着的灵器看了会儿,一只手忽而抬上来,伸手扒拉了一下,忽而发出低低的疑问声:“嗯?”
    桌上众人同时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沈兄弟,可是有什么发现?”孟观行问。
    沈溪山抬手,拿起一个灵器,也不知怎么扭的,就这么在手上转了几下,就见那原本呈现出不规则形体的灵器倏尔展开来,变成了扁平的模样。
    原本上面那些非常杂乱繁琐的咒文,也化作了还算清晰的线条。
    “哦。”沈溪山只看一眼,就明白这是什么,他道:“这是地图。”
    众人大吃一惊,尤其宋小河。
    她把玩了这灵器不知道多久,每一个里面的藏着的信的内容都能背下来,却一点也没发现这灵器上面的咒文有什么蹊跷,也没想到它竟然能够展开。
    沈溪山将其他灵器一一拿过来,然后展开将几块东西拼接起来。
    一块一块地对上,竟当真拼出了一张薄薄的铁板,青色的微芒将缝隙黏合,慢慢融为一体,随后这块铁板一下子变软了,成了一张完整的地图。
    众人盯着看,沈溪山就将那张地图顺手推到宋小河的面前。
    她伸头一看,就见这地图正面画着各种顺滑流利的线条,纵横交错,眨眼看上去极为杂乱。
    上面并没有什么文字,有些地方约莫是特殊点,被特地标记起来,但这样的标记并不多。
    背面则是七封信的内容,是梁檀手写上去的,宋小河认得这个字迹。
    “你们觉得,这会不会就是那座城的地图?”她看着上面这些密密麻麻的线条,有些拿不定主意。
    众人一时也给不出答案,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没有定论。
    一来,他们无法确定梁檀当初究竟有没有去过那座凶城。
    二来,他们也探知不到梁檀留下这张地图的目的。
    “无妨。”宋小河将地图收起来,道:“明日去了城中,自然就知道这地图能不能派上用场了。”
    “那今日大家都早点休息。”杨姝补了一句,说:“轻松的旅程已经结束了,明日开始,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行咯。”
    虽然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的,但的确整合了一下队伍的气势,众人又闲聊几句,各自散去。
    宋小河在深夜照常像往日一样,爬上了沈溪山的床榻。
    彼时沈溪山隐隐有了睡意,察觉到动静之后翻了个身,极其熟练地将宋小河给搂进了怀中。
    却听见宋小河忽然开口,“你觉得前面的那片山谷,当真有龙神沉睡在其中吗?”
    沈溪山猝不及防小惊一下,低头一看,宋小河竟然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困倦,是在清醒的状态摸上了他的床榻。
    “怎么?”沈溪山询问。
    “越来越近了。”宋小河的手指抠着沈溪山的衣襟扣,解开又扣上,如此把玩着,“我还是有点舍不得师父。”
    “天下万魂终究要送往冥界,生死轮回是六界法规,你只有尽早将他们送去轮回,他们才能尽快重回世间。”沈溪山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让人心口发软的耐心和温柔,轻轻地顺抚着她的后背,又道:“若是你们日后有缘,还会再相见。”
    “可那就不是师父了。”宋小河闷闷地说:“他会忘记一切,有新的身份,新的名字,不再是我的师父了。”
    沈溪山觉得她哭了,但是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却是干燥的。
    她仰着脸,用漆黑的眼眸看着他。
    “忘记前尘,不仅是与前世之人断了羁绊,还有前世所做的罪孽业果,一笔勾销,成为崭新的人。”
    他话锋一转,说道:“或许你师父有缘得道,届时飞升了,就能想起你了。”
    宋小河说:“师父修炼的本事不行,害人的本事倒是一流,恐怕与大道无缘,师伯倒是有可能。”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不过若是师父能忘却今生的这些痛苦,就算把我忘记也无妨。”
    她微微噘着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可怜的模样,沈溪山看在眼里,心里软成棉花,泡进了满是情愫的坛子里,吸得沉甸甸的,每一滴落下来,都是对宋小河的喜欢。
    “不想睡觉是吧?那就做点别的事情。”
    他低下头,一下就吻住了宋小河的嘴,将她满腹惆怅的心事舔碎在唇齿间,带着旖旎入梦。
    第120章 不辞春(二)
    “龙息之谷里, 真的有龙神吗?”
    宋小河似乎不止一次地听人问起这个问题。
    龙神沉睡在山谷之中,巨大的龙身化作山体,蜿蜒的脊骨化作山脉, 龙鳞为万木, 血液为河流。
    傍山而生的百姓将龙息之谷奉为神山, 世世代代祭拜。
    宋小河不知坐在了一个什么地方, 摇摇晃晃的, 很是狭窄漆黑, 她的手脚似乎捆了什么东西, 勒得皓腕和脚踝极为痛苦,半分挣扎不得。
    头上也盖了块布,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她所能看到的只有黑暗。
    恐惧占领了宋小河的内心, 正当她想要大声叫喊之时,却不知为何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就在此时, 摇晃突然停下,继而就是重重一震, 这么一震, 把她头上盖着的那块布给震掉了。
    她这才发现, 自己正坐在一个相当简陋窄小的轿子中。
    这轿子大概是用什么破模板临时组装起来的,还泛着一股浓重的腐木味道, 沉重的布遮住了光, 以至于她所能看见的东西都很模糊。
    那布就落在脚边, 浓郁的红色,像是血染的一样, 陈旧又刺目。
    宋小河知道,这是民间的婚嫁。
    新娘子会头盖红布坐在花轿上, 然后被抬去新郎官的家中。
    只是她此刻手脚都被死死地绑住,花轿简陋,她身上更是没有任何红色的婚服,只有这么一块红布盖在头上,现在也被震掉了。
    显然她是被抓来,强行塞进了这轿子中。
    宋小河的感官无比真实,她挣扎起来,似要用力挣脱,却不论如何用力都是徒劳。
    周遭没有任何身影,寂静得像是有人将轿子抬到了荒郊野岭,直接将她丢弃了一样。
    但她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无法叫喊,求救。
    正当宋小河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忽而一只手伸进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将轿帘给撩开了。
    随后有人探进花轿,用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看着她。
    宋小河大惊,这么一吓,直接把她吓醒了。
    她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因为这个梦出了一身的冷汗。
    外面的天还没大亮,灰蒙蒙的,整个房中都显得昏暗无比。
    沈溪山因为她的动静,也跟着醒了过来。
    刚睡醒的他眉眼满是懒散,蒙眬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嗓子还是喑哑的,“做噩梦了吗?”
    宋小河转头,与他对上实现,梦境里所出现的最后一幕,她坐在轿子里看见的那双淡漠的双眼,又在此刻变得清晰。
    她忽然冒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沈溪山。”她俯身,晃了晃沈溪山的胳膊,轻声问,“你觉得我们有前世吗?”
    “前世?”沈溪山似没睡醒一般,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声音越发慵懒,含糊不清,“不仅是前世,我们还有生生世世……”
    说着说着,他竟又睡去了。
    宋小河见他困意浓郁,也不再扰他睡眠,而是将手抽出来,悄悄下了榻穿上鞋子,整理了一下衣裳出门。
    外面正是朝阳升起的时候,天幕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光芒,但也足以驱逐黑暗。
    许是因为今日就要出发去凶城,其他几人都没怎么睡个好觉,这会儿都已经醒来在一楼的大堂里坐着。
    孟观行与庄江和其他几个猎师坐在屋内,似在商议什么,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堂中颇为清晰。
    孟观行是劝庄江回千机门去,本来他也只是奉聂枕冰之命护送宋小河一路来到南延,到此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前继续往前。
    但庄江却不肯接受他的提议,认为既然走了凶城边上,断没有将朋友抛下自己离去的道理,更何况云馥都已经打算与他们同行,他作为千机派的首席大弟子,则更不能临阵脱逃。
    也算不上是争执,两人的语气都还平缓,你一句我一句交谈着。
    宋小河在边上听了一会儿,觉着插不上话,就走出了门。
    步时鸢就坐在门口。
    她看上去比前几日更为憔悴了,脸色几乎呈现出一种灰败的状态,双眸也没有光彩,身上宽松的道袍将她衬得如皮包骨一般瘦弱。
    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正与几个小孩说话,脸上带着微笑,也算是给这具病躯添了几分活气儿。
    宋小河刚打算走过去与她说两句,却见步时鸢突然咳嗽起来,且咳得相当厉害,脸瞬间就涨得通红,好似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先前宋小河也见过步时鸢这样咳嗽,但是这次好像不同,她要命地咳了许久之后,突地吐出了一口血,被接在掌中。
    黏稠的血液顺着指缝往下流,落在她陈旧的道袍上,将原本跟她说话的小孩吓得四散而逃,宋小河也吓得脸色大变,赶忙跑去她的身边,“鸢姐!”
    “无妨。”步时鸢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拿出帕子将手掌上的血擦干净,但落在衣袍上的却不论怎么擦,都留下了痕迹。
    “你的伤势又加重了?没有破解之法吗?”宋小河知晓步时鸢身上不是简单的伤病,但让她眼睁睁看着步时鸢的性命一点一点消耗,她也无法接受,“你告诉我,或许我也能出一份力,帮你摆脱这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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