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信失落的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白准备了。”
    “怎么会白准备?不是说好月底检查的吗?”白苏拿起黄帝内经,另一只手拿起一块尺子,“来吧,背错一句打一下手掌。”
    何信看着小师姐手里木头做的尺子,又长又厚,默默咽了咽口水,“……”
    七月的最后一天,天气很好,他的手也好痛。
    隔天就是八月。
    盛夏的风,依旧炙热。
    街上几乎没人,闲着没事的白苏拿着鸡毛掸子在青砖黛瓦的院落里转来转去,打扫着角落里的蛛网。
    刚转悠到医馆大堂时,就听到门外有人喊:“小白医生,在吗?”
    “在。”白苏放下鸡毛掸子走到门口,看见住在主街的刘叔扶着他的十几岁儿子慢慢走过来,他儿子脸色苍白,满脸的痛苦。
    “白苏,快帮我家刘星看一下,他有尿结石,昨天去医院碎了结石,医生说是多喝水多运动排出体外就行,但是今天早上起来又疼得厉害,而且还有点尿血。”刘叔将儿子扶着坐到椅子上,“你帮他看看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昨天碎石伤到了?要是伤到了我找他去。”
    白苏走过去:“第一次尿结石吗?以前做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刘叔不大确定地看向儿子,“是吧?”
    刘星痛得没力气说话,抿着苍白嘴唇点头说对,“昨天早上起来就忽然疼了,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们也没经验,以为碎石后就好了,没想到又忽然疼了起来,我接到电话才匆忙从钢铁厂赶回来。”刘叔擦了擦头上的汗,“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好好的怎么又严重了?”
    本该送去医院的,但他又怕是医院的问题,万一医院不承认怎么办?所以先来医馆这里看看,他之前来买过止疼贴,知道白苏的厉害,相信她不会骗他。
    “我先看看。”白苏看刘星的舌苔很白,脉也沉细,肾气亏虚,同时下焦瘀滞,充满寒气:“你是不是吃冰了?”
    “吃了。”刘星心虚地垂着头,他不仅吃了,还偷偷用冰块敷了敷,实在是太疼了。
    刘叔不解:“吃冰也影响吗?”
    “他那处本身就很疼,需要多喝水多跳绳,上下通达才能将碎石排出来,但他冰水灌进去,原本快畅通的气血又给冻住了。”白苏说得很简单,就是寒气瘀滞于下焦,因此导致更疼更难受了。
    刘叔听明白了,“他年轻小伙儿火气旺,就喜欢喝冰的。”
    “他应该不止爱喝冰的吧,还爱喝可乐、吃宵夜吧?”白苏看向呆住的刘星,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知道,她语气平淡的说:“你经常熬夜、饮食不规律,把自己折腾到肾气亏虚,肾气就是你的精血,你每天熬夜将精血熬走了,只剩下你胡吃海塞的污浊。”
    “就像用海水晒盐一个道理,水没了,只剩下一层盐,然后凝结成块,最后变成了尿结石。”
    “有那么夸张吗?”刘星觉得白苏是故意吓唬他。
    “你的疼是夸张的吗?”白苏反问他。
    无敌蛋疼的刘星不敢吱声。
    刘叔:“白苏,那他现在是不用管还是开点药?”
    “医院开药了吗?”白苏问。
    刘叔想了下:“开了个三金片。”
    “海金沙、金钱草、鸡内金对排石挺好用的,我就不开排石的了,我帮他调一下肾气亏虚和瘀滞的问题吧。”白苏直接开了一个肾气汤,再配伍了活血化瘀、行气止痛的药材。
    “回去就熬上吧,别再喝冰的,也别过早泄肾气。”白苏将药递给刘星,暗示了一句,“一定要改变生活习惯,不然治好了还会再长出结石的。”
    刘星尴尬得低着脑袋,这医生怎么什么都知道?
    旁边的刘叔看了儿子一眼,轻咳一声:“医生你放心,我回去监督他,保证他每天运动、不喝冷饮、晚上十点睡觉。”
    刘星脸上的尴尬化为崩溃,他又不是老头儿,为什么要十点睡觉?
    等他走后,白苏让何信给自己倒了杯水,刚润了润喉咙又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进来,“医生,快帮我老娘看看,不知道怎么的晕倒了。”
    “她可能是中暑了?”跟在后面匆匆跑来的中年女人在补充:“大中午的非要出去溜达,也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回来坐沙发上就晕过去。”
    “你们别急,我先帮她瞧瞧。”白苏扶着老太太坐到椅子上,上部脉象洪大,如洪水过境,波涛汹涌,下部又沉细虚弱。1
    “确实有点中暑。”白苏又看了看老太太后颈的皮肤,颜色偏黑,是明显的黑棘皮症状,“她是不是还有糖尿病?”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对。”
    白苏问:“有药吗?”
    “有。”中年男人觉得莫名其妙,“拿药做什么?”
    “她应该是吃了什么东西,血糖飙升才这样的,你们快将她的药拿来,顺便拿个测血糖的过来。”与此同时,白苏去拿银针。
    “医生,你是不是看错了?我妈一直都控制得很好,不可能升高的。”中年男人皱起眉,附近的居民都说白氏医馆的小大夫医术挺好,但现在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你再好好看我妈到底是什么问题?”
    “真控制得好就不会这样了。”白苏咬了下后槽牙,随即不再理会中年男人,抽出银针运气且迅速的插入老太太内关等急救位置,叫醒她的同时还扎了耳穴压一下血糖。
    扎针的同时她侧目看向还傻愣着的夫妇来,沉声呵斥:“快去拿啊。”
    “你们快去啊。”何信看着笨头笨脑的两人,急得不行,“你们还是不是她的亲人,连拿药都不愿意拿?想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何信这一句话,直接将中年夫妻两人给架了起来,坐在医馆外面长椅上乘凉的王婆婆也跟着附和,“你们快去拿吧。”
    “白苏重开医馆这一个多月,没有出过一次错,她说的肯定是对的。”
    “是啊,一定要相信她,快去拿吧,要是耽搁出事了可别赖白苏哦。”文大妈也帮着说话。
    “你守着妈,我回去拿。”中年男人看大家都这么说,交代妻子一声后就转身往家方向跑。
    等他拿了药和血糖仪回来时,白苏也正好抽针,随着银针抽出,昏迷的老太太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妈?”中年女人立即喊了一声。
    “嗯?娟儿?”老太太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追着窗外照进来的光慢慢看清四周,“这哪啊?我不是回家了吗?”
    “你晕倒了,我们赶紧把你送来了这个小医馆。”中年女人也叫李娟,她拉着老太太逐渐回暖的手,“你刚才怎么了?真是吓死我们了。”
    她午睡起来就看到老太太躺在沙发上,叫也叫不醒,吓得她连忙叫丈夫起床送老太太来了最近的医馆:“妈?你没事了吧?”
    “我头晕、想吐。”老太太不舒服的拍拍胸口,“这里还跳得慌,眼睛发黑。”
    李娟丈夫王明扭头看向白苏:“医生,我妈这是怎么回事?”
    “给她测一下血糖。”白苏往后退开几步,虽然她针灸帮她强制降了一点血糖,但效果并不明显,“她脉象仍然混乱,现在血糖应该很高。”
    “哦哦哦。”王明这才回过神,拿着血糖仪帮老太太测了测,已经超过18了,吓得他声音抖了抖:“怎么会这么高?妈你吃什么了?”
    老太太心虚低着头,她出去摘菜,看到有人推着小三轮卖葡萄,她看价格便宜就买了几串,回来时遇见邻居就洗了一串分着吃,她一时间没忍住就多吃了一点。
    回家时就觉得热得头晕脑胀,还有些心慌气短,等坐到沙发上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吃甜的怎么还去买葡萄?你明知道自己在吃药控糖,你还吃什么葡萄啊?”王明气得发抖,要不是老婆起来上卫生间看见老太太昏过去了,等他睡醒人恐怕早就出事了。
    老太太被儿子训得耷拉着脑袋,“以前也吃过,没这么严重啊。”
    “也不一定是吃葡萄的缘故,你还有一点中暑。”白苏让何信给老太太倒一杯温白水,“喝点水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
    老太太就着水吃了药,她儿子帮她补打了胰岛素,打完后精神厌倦地靠在椅子上,虚弱无力的向白苏道谢。
    “谢谢医生。”王明想到自己刚才恶劣的态度,连忙道歉,“刚才我太着急了,说话不中听,抱歉抱歉。”
    白苏颔首,表示知道了。
    “小师姐?”何信何信偷偷打量着她,似在看她有没有生气。
    白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有求时态度恭敬、好话说尽,如有不如意立即翻脸,如果每次遇见都生气,把自己肝气郁结气滞血瘀多不划算。
    王明见她没接话,也自知把人得罪了,于是又连续说了几声抱歉,还主动提起请白苏帮忙开药:“小白医生,我妈身体特别虚,你能帮她调理调理吗?”
    “如果有需要,当然可以。”白苏刚才帮老太太把脉时,就觉得脉象太乱了,是需要好好调理一下。
    王明立即说:“当然需要,麻烦你了。”
    白苏重新帮老太太把了脉,又问了一些问题。
    其实糖尿病初期一般只是脾胃湿热、痰火内蕴等问题,发展到中后期基本上就是阴阳俱虚、络脉郁结,老太太目前浑身淤堵严重,虚弱不堪,治起来很麻烦。
    她想了想,直接借用了大师兄改良后适合气血瘀滞的消渴症方子,用黄芪、鬼箭羽、丹参、荷叶等药材配伍,“先吃七天,有好转再换药方。”
    “有好转我再来。”其实王明没报任何希望,人家科技都治不好,这些草药能治好才怪了,但为了不得罪人,表面上还是欣然接受了。
    鬼箭羽价格比较贵,因此一副药价格也贵了不少,再加上针灸费用,王明很是肉疼的付了钱,“谢谢小白医生,那我们先回了。”
    等他们走后,文大妈走进屋,“说话真不中听,什么叫有好转再来?这是怀疑白苏你的医术?”
    “要不是白苏你针灸,他妈能捡回一条命?他还一副高高在上、挑三拣四的语气,下次白苏你干脆别理他,不帮他妈治。”
    白苏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义愤填膺的文大妈,半个月前你也对我半信半疑的。
    文大妈被看得怪心虚的,她之前是觉得白苏年轻不顶事儿,现在是真心佩服的,“白苏啊,你真的能治糖尿病?我女儿的婆婆就有糖尿病,我让她来看看?”
    糖尿病的原因有很多,只要能追根溯源找到原因,白苏可以调理控制的:“不能说治好吧,只要用药对症,是可以稍微控制住的。”
    “那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文大妈匆匆回家拿了手机给亲家母打电话。
    她亲家母因为糖尿病,每天都要定时定量的吃饭,而且得吃健康少糖的粗粮饮食,这对于每天做饭的女儿来说简直是一件麻烦事儿。
    她心疼女儿,所以想着要是亲家母糖尿病治好了,女儿应该也能清闲一点,想做什么吃就做什么吃。
    文大妈亲家母听说白苏治糖尿病的消息后,也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这是医生都判死刑的慢性疾病,市区的专家医生都治不好,小镇里的中医能行?
    “妈,那个医生还挺厉害的,好像治风湿痛很有一手,之前小宝去玩得了尿疮,她直接用梨树叶就治好了。”文大妈女儿文婷劝说婆婆去试一试,“正好过后天我爸过生日,我们去试试吧。”
    文婷婆婆对治病没什么期望,不过还是答应了,亲家公生日怎么都得去一趟。
    等到文大妈生日这天,她家来了不少客人。
    一如王婆婆生日那天一样,她也给客人们推荐了白苏家的三伏贴、止疼贴,有好几个患有关节痛、胳膊痛的人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买了止疼贴、祛湿贴。
    文大妈将亲家母领到了医馆里,进来时白苏和何信都多看了她一眼,因为气质挺好,还穿着旗袍,看得出是个爱美女士:“白苏,这是我亲家母,她也是糖尿病,查出来好几年了,你帮她瞧瞧吧。”
    文大妈亲家母邓大妈看到白苏的刹那,怔了下,她以为是个老中医,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能行吗?
    以貌取人是常态。
    白苏也没法,朝对方笑笑请她坐下,擦了擦手后才帮邓大妈把脉,肺胃阴虚,另伴有湿邪,情况没有之前那位姓王的老太太严重,“平时应该有严格控制饮食吧?”
    “对,我平时吃粗粮蔬菜,其他含糖高的都吃得很少,严格按照医生交代的控制血糖。”邓大妈语气里透着几分自豪,“期间没有飙升过一次,医生都夸我控制得很好。”
    文大妈抿着嘴,心想还不是自己女儿一日三餐给你准备少糖营养餐,每天要分别做两份饭,几年间都累瘦了一大圈。
    白苏根据脉象询问:“平时除了口干口苦,有没有烦躁易怒、失眠多梦、头痛或是眼睛痛?”
    邓大妈点点头,“有。”
    文大妈在旁听着有这么多症状,急切问道:“白苏,我亲家母这个好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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