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瑟芬只想问候他本人,这里的神都不务正业,神力不用在造福人类上,就知道天天拿来膈应人。
    接下来死神又逮着她与神像谁更丑展开话题,泊瑟芬毫无波动,并在暗中懊悔怎么上次那一剑没捅死他。
    最后死神总算是认输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眼睛瘸成这样的神,只好直接摊牌:“那是你的神像,跟你一模一样。”
    就少了两只眼一个嘴巴,她就不认识了?简直眼瞎。
    泊瑟芬还以为死神又要捉弄她,“你不是说那是啥种子神吗?难不成我是种子神……”
    话没有说完,就看到死神的脸色扭曲了下,身体也跟着轻微痉挛起来,剧痛让他眼眸涣散,他遭受到誓约反噬。
    不能让泊瑟芬发现自己的身份。
    所有的抵抗都是无效的,来自哈迪斯力量凝结成的最恶毒诅咒,是冥神毫无反抗希望的最强效攻击。
    死神整张脸都疼模糊了,粘糊糊的阴影在他身上流窜,尖利地在撕开他的骨头。疼痛让他开始狂躁,产生厮杀的暴力想法。
    这种诡异的模样,让泊瑟芬的剑尖忍不住对着他,似乎是察觉到他变形的脸孔后,那不详的破坏欲。
    死神却没有动,只是声音不太稳地说:“那是我对你说的谎,你细看就知道那个神像是你。至于那个什么种子女神还是一个灵魂团,根本没有具体的模样。
    你看自己的样子,曲卷的长发与润泽的容貌,纤细的手臂与的修长的腿……都与神像毫无差别。”
    泊瑟芬很想再捅他一刀,这描述够得上骚扰了。
    死神完全不觉得赞美她的身体是不礼貌的,他车轱辘了好长一段赞美词后,才说:
    “以后别轻信任何神明的话,我们惯会欺骗与抢夺,也喜好用别人的痛苦来倒入愉悦自己的酒杯里畅饮。所以随便骗一个人伤心,是我们日常的玩乐手段。”
    泊瑟芬无语了一会,就算以无耻为荣,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这个世界的三观底线真低到她大开眼界。
    “哈迪斯给我弄个陶制品干什么?”她怀疑问。
    死神面目全非的脸出现一种妖异黑暗的神情,冷白的牙齿如某种锯人的尖刀,“因为他想吃掉你,日日夜夜都想,却舍不得一口将你吞掉,只好弄个没温度的雕像抱着,安慰那颗求而不得的可怜心灵。”
    揭露哈迪斯的秘密可没有诅咒,所以死神毫无负担地说出实话。
    血腥味从死神半展开的黑翼上散开,刺骨的死亡之风夹杂着无数哀嚎的冤魂,逐渐笼罩住她。
    当他说吃人的时候,那眼神简直阴暗到让人怀疑,想吃人其实是他自己。
    泊瑟芬对于危险已经变得特别敏感,她察觉到死神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开始失控,余光看向几位判官。
    却发现他们一脸苍白站着,无数单薄的线条人也凝固在堆积如山的泥板前,阴气森森地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她。
    她再一次意识到,这里如巨大的坟墓,而这些冥神就是坟墓的鬼。哪怕他们对你友善,也不代表会一直乐于助人。
    这个念头一起,不轻易信任别人的泊瑟芬一步、三步、十几步后退开,然后没有迟疑转身就跑。
    将人吓跑后,塔那都斯才摆脱了那种痛苦,她大概是被吓到忘了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早已停止干活的几位判官,一堆书记官跟壁画侍从,都面无表情看着刚作死完的死神。
    会议厅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塔那都斯没有受到影响地看着门外,绿色的豌豆叶子垂在他头顶,他伸手开始摘豌豆荚,冷声说:“还不是时候泄露她的身份。”
    誓约的力量会随着泊瑟芬逃离的渴望变浅,而失去力量。可是刚才说出种子神的身份时,誓约的反噬却强烈到不可思议。
    “还想着离开。”米诺斯轻声将事实说出来。
    死神用袍布接着豌豆荚,“会留下来的。”
    所有冥神,包括没有太多智慧的壁画人都赞同点头,会留下来的。
    刚才也是一个很小的考验,如果泊瑟芬毫不犹豫对故意显露恶意的判官,伸出求救的手,那么代表她依旧天真而柔软。
    只有她开始懂得怀疑,产生对抗意识的时候,冥府的黑暗才能侵蚀她的神力与意识。
    当她一直接受冥府的教育,接受冥府的供奉,就将会自然而然地走向他们。
    死神看到泊瑟芬逃往哈迪斯所在的方向,没有产生嫉妒心地蹲着剥豌豆荚。
    门口那块地的植物还在试种,很多都没有结果,吃不了。豌豆是泊瑟芬暂时的蔬菜食物。
    不剥多点的话,晚饭就没有豌豆汤喝。
    当她属于哈迪斯的时候,也是属于冥府,属于冥府众神的。他是距离哈迪斯最近的神,也能分享她更多。
    所以死神只想将泊瑟芬努力推到哈迪斯身边,让他们结合,无法分开,阻止大地之上的众神夺走她。
    泊瑟芬拎着剑跑了好一段路,发现死神没跟上来,才确定自己大概是摆脱掉那个可怕的老师。
    她脚步慢下来,开始回想是不是反应过激。
    死神抽风的时候,当她看向判官,竟然觉得他们的眼神跟死神没有任何差别。
    冰冷阴森,仿佛随时都会揭开自己表面那层硬实的人皮,露出怪物的内里,将她吞下去嚼巴嚼巴填肚子。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离开那个地方,像是察觉到兽群来临的食草动物,压根不过脑,就窜往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
    至于什么是安全的地方……
    泊瑟芬的脚步慢下来,站在大楼梯上,前方是长方形的庭院,而在庭院对面,那个刚建立不久,看起来是负责祭祀的屋子,就是放置那个女神像的地方。
    哈迪斯可能在这里。
    泊瑟芬握了握手里的短剑,才认命地踏过长廊走向祭祀屋子。
    她经过彩绘的墙。接近祭祀屋的大门时,就听到焰火嚯嚯的声音,薄白的烟气弥漫在空中,都是燎嗓的木香。
    她忍不住伸手挥了挥眼前的火烟,毫无防备走前两步。而在朦胧的烟雾中,那随着黑曜石刀劈下而弯曲的身影,是一头健壮光裸的兽,肆意展露着最原始的野性,骤然扑入她的眼帘。
    泊瑟芬浑身僵住,满眼都是坚硬的乌木在石片的狂击下,四处飞溅的残屑,还有那个正在砍劈下圆木的男人。
    圆厚的油铜盆熊熊燃烧着,四散的火星跳跃在那挥舞着石器刀的手臂上。
    涂抹上神膏的光滑皮肤被照亮,耀眼得如一道烈火,直接冲着被烟雾熏嗓的地方烧过去,烫得心猛跳。
    泊瑟芬的眼里也弥漫起了隐秘的热气,那热气顺着哈迪斯侧脸的鼻梁,到达用力抿着而显出攻击力的嘴唇里。
    接着又到他紧绷如鞭的腰背上,还有那腰之下,那毫无遮拦透着极致雄性美的腿部。
    这种大胆的诱惑凶猛无比,狩猎着路过的无辜者。
    「无辜者」——泊瑟芬觉得自己被狩猎到,一箭穿心那种。垂死挣扎都快要不好使,只能原地躺平。
    将一块巨大的黑色木头劈开的哈迪斯,似乎才发现她的到来,平静地转头看向她。
    处于道德沦丧状态的泊瑟芬,一下就想起来礼义廉耻。
    她连忙伸手捂住脸,“我走错屋子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眼睛怎么了?”放下石刀的哈迪斯转瞬就出现在她面前,不容拒绝地拿下她遮眼的手。
    泊瑟芬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的防线被撕开,露出某个不穿衣服的神的脸,他还故意般低头对她低语:“是烟雾熏到了吗?”
    双眼通红的泊瑟芬:是被你钓到了。
    早知道就留在会议厅跟死神对峙,死神跟一屋子坟墓老鬼是危险。
    但是哈迪斯比他们加起来却要可怕一百倍。
    她的眼神左右横移,心虚谴责他,“你怎么不穿衣服?”
    哈迪斯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习以为常地回应:“衣服束缚我的动作,我在做一把新的椅子,木头比较特殊,需要威武有劲的手臂与能灵活移动的脚。我不畏冷暖变化,运动或者干活的时候自然会脱下衣服。”
    乌木是他从破败的神庙里拿出来的,装满了以前冥府崇拜者的信仰之力。
    没有遗忘之椅那种让人丧失情绪,丧失欢乐的力量,但是改变神职的力量还是有一些。
    泊瑟芬才想起自己翻阅过相关的资料,这里的男人在割麦或者进行体育运动有时候会果奔。
    所以哈迪斯砍柴不穿衣服也是正常的。
    当全世界都不以光着身体为耻,就她还在高举道德大旗的时候,她又再次只想卷起旗子葛优躺。
    抵抗太累了,不如沉沦。
    她跳跃的眼神突然掠过了那个无脸的神像,火雾中那端坐着的身影,有种活过来的灵动感。
    被美糊了一眼的泊瑟芬理智回归,滤镜也消失,终于意识到哈迪斯光着身体在神像面前劈柴,怎么瞅着像变态。
    死神说,哈迪斯抱着神像大腿寻求慰藉。
    泊瑟芬脸上的表情在不敢置信跟震撼中来回摇摆,她轻声问:“这个雕像是我吗?”
    哈迪斯难得反应迟钝了下,才忍不住反问:“你看不出来?”
    这不是跟她一模一样吗?
    泊瑟芬沉默了,没脸的神像谁看得出来?而且发色都不一样。难道这群神就不会体谅一下人类的观察力是有极限的吗?
    等等……
    “你给我做个雕像干什么?”
    哈迪斯又可疑地沉默了,好一会才在她变得诡异的眼神下,说出了部分实话,“对着它,可以缓解我的思念焚烧之苦。”
    泊瑟芬:“……”
    死神的话再再次浮现出来,慰藉、焚烧、缓解揉巴在一起就化出「变态」这词。
    哈迪斯伸出手指,一小块乌木漂浮在指尖,才接着挑能说的实话,“也能将我的爱意供奉给雕像,让你身体死亡后,灵魂能接受我的信仰之力,有机会成神。”
    不是有机会成神,而是阻止她恢复神职后直接离开。
    这个神像的信仰之力只要大过德墨忒尔的神庙。
    那么她现在的身体败亡后,灵魂就不会直接回到大地上,而是第一时间回归到这个神像里。
    神像不必要有脸孔,只要她的灵魂进入,神像自然会变成她的活动之所,脸也会自动出现。
    泊瑟芬从来没有想过,不止她活着的时候,哈迪斯不放过她,连她死后的生活都预约好了。
    成神是不可能成神的,她要是真倒霉催到在这个世界待到死,也只想死后变成鬼飘回现代社会去。
    可能是她没有说出口的拒绝表达得太明显,眼前的神难得垂下眼皮,眼尾都是丧气的弧度。
    不过行动力强悍的冥王只是颓丧了一小会,抬手就用乌木残碎凝结出一把小凳子让她坐下。
    泊瑟芬脸色顿时不好了,她咬牙提醒他,“你至少披件短衣。”
    他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无遮无拦站着,而她坐着的时候,两个人的姿势多不堪入目吗?真坐了,她拼命往上瞧的眼睛,就没地放了。
    哈迪斯在她努力转移视线的时候,眼里出现温柔又得意的情绪。他享受着内心里,那盛满的各种因为惊艳酿成的羞怯美酒后,才放慢节奏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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