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昆说完,本来不抱什么希望,还准备着好好劝一劝燕臻。

    没想到燕臻笑了笑,语气漫不经心:“原来是那件事。既然您说了,你就让他来当面给我道个歉吧。”

    燕昆一怔,继而又是一喜。

    “阿臻,你、唉,也是为难了你。还是你和你大哥省心。”

    “没什么为难的。”燕臻笑道,站起身来,没多说一个字却摆明了送客的态度。本来还想留下来多跟儿子聊聊天的燕昆只能认命地起身,没话找话地多叮嘱了几句,最后有些怅然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身影在走廊外渐渐走远,燕臻戴上耳机,拨了一通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林州的声音欢快地随着电波传了过来。

    “哥,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燕臻淡漠的视线涌上一丝暖意,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慢慢转着圈,笑着道:“宝贝在干什么呢?”

    宠溺的神情与方才的冷淡判若两人。

    林州喋喋不休地把从早起到刚才的几个小时都做了些什么巨细无遗地讲述了一遍。

    “哥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没有天然气,还要烧蜂窝煤呢,我刚才去煤站买了一板车回来,老板娘多给了我十块蜂窝煤!她都没给别人多几块,她说我看着就亲近。”林州小小的沾沾自喜仿佛透屏而来。

    林州向来很容易开心。燕臻带他去高档会所玩他高兴,白得了燕深两笔巨款他也高兴,城中村里老板娘多送的十块蜂窝煤他同样高兴。

    燕昆认为他贪财且厚脸皮,所以不拒绝燕深的钱又不离开燕臻身边。不懂林州的人很容易认为他脸皮厚,别人对他不冷不热他也不在意,该怎么热情还怎么热情。

    燕臻看到的却是一颗纯真至极的赤子之心。

    当然脸皮也不薄就是了。

    “哦?宝贝都能刷脸付费了。”燕臻笑道。

    林州有点小羞涩又有点小得意地道:“可不是嘛,老板娘说我长得好看,懂的也多。”

    这句借别人之口的夸奖才是重点。被人夸了必须得让燕臻知道,他也是个很优秀滴青年。

    燕臻笑意又深了些。

    他的州儿啊,怎么就那么能招人高兴呢?

    “我跟你说个正事。”燕臻笑道,“你不是说要让那个诱骗你堂哥的人站出来道歉么?”

    燕臻没有隐瞒林州,因此林州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知道燕昆年轻时候的糊涂事,知道那个私生子在燕老爹的偏心下屡次给燕臻找麻烦,知道他每次犯了错误之后就躲在燕老爹的身后,让燕老爹给他善后。

    燕深和燕臻碍于燕昆的颜面,都没有对方辰下手太狠。面上再不和,那毕竟是他们的父亲,总不能为了一个方辰闹到家庭决裂。

    燕臻一直不在乎他的挑衅。他不需要好名声,反正燕家也不靠他扛大旗。他也没有怨怪他利用陆家离间了陆惜之,有了林州的对比,他很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

    只是这一次他惹上了林州,这就是动了燕二少的心头肉,他才迂尊降贵地小小教训了一番。

    道歉的要求却是林州提出来的。

    “州儿,那种人,不会真心认为自己错了的。就算真的道歉也不过是一时的表演,道歉不道歉 ,其实没有什么意义。”燕臻道。

    那边的林州正蹲在出租小院的小花坛边沿上,手里揪着几根枯草来回拨弄。

    听了燕臻的话他微微皱起眉头。

    “不管他是不是真心认为自己错了,他都应该向你道歉,而且应该让燕伯父在旁边听着。”

    林州觉得燕老爹总是把私生子护在身后的行为很成问题,这才是那个方辰总是有底气找燕臻麻烦的根由。就算燕臻不在乎他制造的那些麻烦,可是林州因为陆家前车之鉴的缘故,他觉得有必要把一切麻烦的苗头都摁灭在萌芽里。

    “哥你就算这次把他的公司弄倒了,可是你也阻止不了燕伯父继续资助他。到时候他还是有机会找你的麻烦。得让燕伯父知道错误才行。”林州很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那个方辰明显是嫉妒哥,因为你们的年龄相仿,燕伯父表面上似乎又偏爱他,但是他偏偏哪都不如你。因为嫉妒就渐渐恨上了。”林州分析道,“哥你越针对他,他就会越嫉妒你越怨恨你。这次把他整倒了,下次他一有机会,说不定更疯。”

    林州觉得方辰是挺疯的。明明生活优渥有钱有势,偏要干些损人不利已的事。不是疯是什么。

    燕臻耐心听着林州头头是道的分析,笑道:“想得还挺多,真是辛苦州儿了。”

    谁说单纯的人一定单蠢来着,他家州儿既单纯又通晓世故,真是冰雪聪明。

    林州说的那些,燕臻一直都知道。只是以前懒得理会,他也不想跟父亲争论方雨那两母子的事。既然林州现在有所顾虑,那就一并解决好了。

    当天晚上,燕昆就派人把方辰接到燕家,方雨陪着他一道来的。

    方雨现在住在燕昆送给她的公寓里,也是繁华地段的一套大户型,比起普通人来说是很高品质的住宅条件了,可是比起历史悠久闹中取静的燕家老宅,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方雨陪着一身憔悴的方辰走进燕家大门,上一次她们来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梦想着可以真正融入燕家,最后却被燕深兄弟俩一脚踢出大门,一点体面也不剩。

    今天还是这些年以来她们第一次踏进这里,方雨有些忐忑,看到客厅里正襟危坐的那一老二少三个男人,她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燕深看着那二人,眉头挑起看向燕臻。

    燕臻没有看他,只是微微仰头,看着走进客厅的那两个人。

    方雨先看向燕昆,小声地招呼了一声:“燕哥。”

    燕昆冷着脸点点头,让她坐在一旁,转而看向方辰,冷声道:“你到底做过些什么鬼祟,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你自己说吧。”

    方辰长相还算英挺,只是比起燕家兄弟二人还差得远。此时一身憔悴失意,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方雨看得万分心疼,方辰只是抿紧嘴唇站在中间,看向燕臻的视线含着愤恨。

    燕臻并不把他的恨意当一回事,燕昆却看得心头火起。

    当年是他先挑衅针对燕臻,他想要燕家二少的身份,最后败得一塌糊涂,是他技不如人。方辰竟然因此就恨上了燕臻。

    何其可笑的理由。

    “你还不快向阿臻道歉!”燕昆怒道。

    方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方雨,方雨温婉的脸上满是担心。

    方辰垂下头,握起了手心,在燕昆再次出声训诉之前开了口。

    “燕二~少,你赢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犯了大罪。是我找人调查你,我把你喜欢男人的事捅破给对方的亲属知道。我不该做那些事,毕竟,这种不正常的事情,向来见不得光。”

    方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阴不阳地说着所谓的道歉。他直直地看着燕臻,看着这个占着他的身份的男人,他高高在上,仗着燕家的威势欺得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他们甚至不准他姓燕。

    方辰挑起一抹冷腻的笑:“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见不得光的事,当然要藏着掖着,怎么能公之于众,让堂堂燕家二~少受别人的异样眼光呢。我错了,我向你道歉。燕二~少,我给你跪下了,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他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跪得轻而易举,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好像一丝骨气都没有。

    燕昆神色复杂地看着方辰,不知道是该厌恶他话中有话并不诚心的道歉,还是该怜他今日被逼到这个境地。

    燕深可没有那么多怜惜,一脸厌恶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像看着一只令人恶心的臭虫。

    方辰是笃定了今天有燕昆在就能保住他的公司,就算保不住公司燕昆也不会不管他,他才敢这么阴阳怪气,还说跪就跪,跪得让人膈应。

    他本来就不同意燕臻的举动,方辰的道歉有什么好听的?想也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几句没诚意的道歉就放过他也太轻率了。虽然方辰的公司已经被燕臻整得半残,但是燕昆肯定不会看着他倒闭关门,就像四年前一样。

    等他缓过来又要想着法地找燕臻的麻烦,这根本毫无疑问。方辰对燕臻的恨意来自嫉妒,不是那么轻易消解的。

    他和燕臻差不多同时出生,又自信方雨是燕昆的真爱,偏偏他只有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身份,燕臻却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燕家小少爷。企图登堂入室而不成的方雨多半也自小给他灌输了什么偏激的念头,方辰对燕臻从艳羡到嫉恨,早就成了执念。

    燕臻还是太年轻。燕深转了转手上的玉指环,不管今天是个什么结果,他都不会再给方辰任何攀扯燕臻的机会。

    既然他嫉恨燕臻的高高在上,那就把他踩到泥里,让他低微得连燕臻的裤脚都碰不着。

    燕昆感到燕深不善的视线,眉头微微一皱,却也不方便说什么,干脆看向燕臻。

    “阿臻,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听他那些浑话。”燕昆无奈地向燕臻解释。

    其实他也不愿意燕臻和男人在一起。方辰说得也不算错,这难道是很光彩的事吗?方辰如果不是老针对燕臻,他做的那些事还挺合燕昆的心意。

    燕臻淡然一笑,对燕昆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抬手看了看表。

    “再等五分钟吧。”

    燕昆一脸疑惑,燕深也看向燕臻,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其实燕臻刚才根本没有听到方辰的一个字,他那通阴阳怪气的道歉全然白费功夫了。

    蓝牙耳朵里不断传来林州气喘吁吁的呼喝。

    “嗷!好累,公交站离你家怎么那么远?我都跑了十分钟了!还差五分钟!你们这个地方公交建设很不合理呢……呼呼,好累。哥我是不是迟到太久了?你不用说话,我就随便问问。”

    燕臻一跟他说话就暴露了他刚才的心不在焉,那多尴尬。

    林州很为他哥的面子着想。

    第七十五章

    燕臻要再等五分钟,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就是故意为难方辰了。

    方辰现在跪在客厅中央,他不理会方辰的道歉,却要再等五分钟,不是故意羞辱方辰是什么。

    燕深心里越发不赞同起来,他没想到燕臻竟然这么不成熟。

    跟方辰这种人,不搭理他才是最好的办法。燕臻去为难他,不但自己放低了身份,还让他自鸣得意。

    这种人是不会感到屈辱的。

    果然方辰歪歪斜斜地跪在地上,脸上还是那种粘腻的笑容,挑衅一样看着燕臻。

    方雨满脸心疼,却不敢出声,只能望向身旁的燕昆。

    燕昆沉着面色,看着跪在燕臻身前的方辰,没有搭理方雨的求救。

    如果跪上五分钟能让燕臻消气的话,那他跪得也不算冤枉。也让他长长记性,不要总是针对燕臻做些不上台面的手段。

    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众人都没说话,客厅里沉闷的气氛就有些难熬,方雨心疼着儿子所受的羞辱,更是度秒如年。

    燕臻一直看向门外,片刻后突然起身。

    “我出去一下。”

    厅里几人迷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名堂。

    吊尔郎当跪在客厅中央的方辰看向燕昆,笑道:“爸,你是我亲爸,这一跪你受得起。儿子今天为了你,可是给人跪了足足五分钟,全是因为您的要求。您要我来道歉,我就来道歉。您不说让我起,我就一直跪着。我也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反正您说我错了,那我就是错了。我跪到您宝贝儿子消气,爸您就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他这一跪与其说是跪燕臻,不如说是跪给燕昆。

    燕昆这些天为了燕臻屡屡教训他,还几次失望地说不会再给他资助。这怎么可以?只有燕昆愿意给钱愿意扶持他,他才可以无所顾虑。有燕昆在,公司倒就倒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燕昆听了他的话,果然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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