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萝坐的阶梯教室后排,正对空调,有点吵。

    早上开完军训动员大会。

    现在开班会。

    文学院一百多号人整整齐齐坐着,辅导员正对着ppt说新生事宜。虽然听说文科专业男女比例失调严重,但是稀稀拉拉几个男生连一排都坐不满,也实在是太惊人了。

    女孩子们都很漂亮,高矮均匀,各有特色。

    男生怎么说呢……有点弱弱的。

    陈萝展开笔记本,刷刷记下几件要紧的事,散会后跟着人流默默往宿舍走。明天起军训正式开始。

    早六点到晚九点。

    中间休息两个小时。

    运气不好的话,深夜还要突击集合。

    大浴室十点半熄灯。

    一到宿舍,室友抄起盆子就往外跑。

    陈萝第一晚住校,呆了会儿,走进宿舍自带的卫生间放水,发现放了快十分钟都是凉的……

    怪不得要冲澡堂。

    女孩抿抿唇,收拾东西赶过去,打仗一样洗完,回来宿舍就断电了……

    高中宿舍不断插座,因为经常有人通宵复习。

    这种全断的还是第一次碰到。

    她包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床前,两眼一抹黑。

    其他三人打开台灯,像看奇葩一样看她,“班级群不进也就算了,台灯都不买,你真的是来上学的吗?”

    陈萝不说话。

    站到外面搓头发,搓着搓着里面的人喊道,“陈萝你电话响了!陈萝!”

    陈萝进去。

    一个女生趴在床上偷看她手机屏幕。见陈萝进来,那人翻身盖住被子,小声抱怨道,“在宿舍手机要静音啊,半夜响起来,谁受得了。”

    “对不起,我待会儿就设置。”

    对方语气不算好。

    但陈萝也不生气,拿了手机轻手轻脚出去。

    电话是许一暗打来的。

    “睡了吗?”

    “没。”

    “在干嘛?”

    陈萝肩膀夹着手机,声音有些小,“擦头发呢。”

    “刚洗完澡?”

    “嗯。”

    似乎听出她不太想说话,男生没再多说,只让她早点睡。挂掉手机进去,刚一推门,就看两个室友站在门边。

    还有一个从床上坐起来,也朝着门的方向。

    三人刚才好像在说悄悄话。

    “啊,进来了。”靠门的圆脸女孩往后退一步,“那个,寝室矿泉水是大家出钱一起买的,你……”

    陈萝点点头,“多少钱?”

    “每人先交50,小欣保管。”

    小欣就是刚才偷看她手机,现在坐在床上的女孩。全名赵欢欣,跟陈萝来自一个城市,是临江实验中学毕业的。

    陈萝把钱转过去。

    坐回椅子,对着黑乎乎的书桌继续擦头发。等到其他人把灯关了,她才爬上床。

    明天还要早起,但是年轻人总爱多玩一会儿。其他三个人睡在床上小声聊天,不时笑两声。

    陈萝在脑海中数王八和王八羔子,数着数着睡着了。

    第二天闹钟一响,慢慢起床。

    虽说6点早操会有铃声提醒,但是陈萝还是打算起早点。小号迷彩服穿到身上松松垮垮,

    χsyμsんμщμ.cом(xsyushuwu.)如果按照动员大会说的标准,腰带系到最后一格也不够紧,只能往后打洞。

    弄完十分钟过去。

    还要绑鞋带和头发,时间蛮紧的。

    陈萝在家跟舅舅舅妈出早摊习惯了,生物钟又准时。她穿完,其他人还没起床。女孩抿抿唇,挨个把人晃醒,“五点半了,再不起来就晚了。”

    三人聊太晚。

    嘟嘟囔囔起身,“好吵,几点了?”

    陈萝随意洗把脸,抓起水杯出去,离开宿舍楼预备铃声刚刚响起。第一天集合,最后几个到的肯定会被点名,她不想出名。

    操场上,教官和班委早到了。

    她过去站好。

    等了很久,宿舍的三人才来,然后果不其然被点名了。

    “你们一个宿舍的,为什么她能准时,你们三不能?”

    “……”

    “出队!”

    “……”

    陈萝站在前面,还是能感受到室友气愤的目光。虽然不是多在乎人际关系,但是一想到接下来铁定要被排挤。

    她还是有些泄气。

    早操跑完,大家到食堂吃饭。

    时间紧,每个班按区域坐,陈萝跟其他寝室的拼一张桌子,吃完找个台阶坐下默默喝水。

    没坐多久,后面有人喊道,“同学你酸奶落食堂了。”

    陈萝转头,发现是个书卷气的男生,一米七出头,皮肤很白,穿着迷彩服的身体有些单薄。

    “酸奶?”

    她偏头,皮带勒得腰盈盈一握,身姿极动人。

    “刚才酸奶发完了,阿姨后面从冰柜拿出来,你的放在桌上,没拿呢。”

    “谢谢。”陈萝接过,朝对方礼貌点头。

    男生迟疑一下,“我叫谢文俊,外语学院西语专业的。”

    “我叫陈萝,文学院。”

    文学院的学生和外语学院的在一起训练,两边都是女生占多,哪有个男生站着,就是万花丛中一点绿,十分亮眼。

    谢文俊长相清秀,性格温和。

    在绿叶中尤为出挑。

    可是陈萝从始至终没看过对方的眼睛。

    女孩接过酸奶,坐回台阶。

    柔美精致的脸,疏离温和的气质,比之前新生群里流传的校花照片美多了。谢文俊站一会儿,依依不舍回队伍中去。

    早上结束。

    她回宿舍睡会儿午觉,又继续下午的操练。

    教官磨人,要把新生一个个叫出来喊嗓子。女生声音小,往往喊得像猫,陈萝声音也小,逼急了,嗓子都喊沙。

    女孩站在太阳底下,脸和脖子全是汗。

    多漂亮的一个人,最后喊破音,周围站立的学生都憋出笑来。

    一连几天。

    下午结束后夜里又出来拉练,回到宿舍已经十点钟。洗个澡,头一沾枕头就睡过去,比死猪还死猪。偶尔跟许一暗聊两句,寝室的人进来又不得不挂断。

    就算这样。

    赵欢欣还是会说,“哟,跟谁又煲电话粥呢。”

    13号下午教官开会。

    大发慈悲,让文学院和外语学院坐在一起拉歌,休息休息。

    日头烈得厉害,陈萝在沙哑的军歌中昏昏欲睡,肚子有点痛,好像生理期要到了。女孩嘴巴跟着唱两句,神早飞了。不知道是谁提议才艺表演,赵欢欣就上去跳了段爵士舞。

    大家掌声雷动。

    有几个男的异常兴奋,还吹口哨。

    班委说矿泉水到了。

    招呼大家去搬。

    刚才还吹口哨的立马不搭话了。

    班上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连当几天搬水工,懒洋洋的,都不大乐意。

    有人甚至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凭什么男生就该搬水,你们女生几个人难道还抬不动一桶?喝倒是大家一起喝,事全是我们干了,还口口声声男女平等……”

    天气热。

    一瓶矿泉水根本不够,学校专门送桶装水过来方便学生。

    但是文学院极端阴盛阳衰,连壮丁都抓不到。

    赵欢欣笑道,“谁稀罕你们啊,我们宿舍换水都是陈萝一个人,真当我们女生不行啊,对吧,陈萝?”

    大家纷纷看向陈萝。

    女孩抬下帽子,抿抿唇。

    脸色有些苍白。

    终究不是擅长找借口的人,于是起身拍拍裤子,跟着几个愿意搬水的男生一块去了。

    外语学院的也一起。

    谢文俊搬完自己班的,看到陈萝,小跑过来。女孩肚子跳疼得厉害,勉强走两步,还是把水桶交了过去。

    “谢谢你。”

    谢文俊脸一红。

    “客气什么,都是同学,应该的。”

    然而这水没搬多远,就让人截胡了。

    一营、二营的教官今天开大会,二营就包括经管学院。许一暗念金融工程,选进标兵连,跟十几个男生自发加训。正巧路线从西边到东边,左绕右绕穿过大半个学校来到了一营的地盘。

    一群金融、通信专业的铁憨憨信了某人的鬼话。

    冒着被教官打死的风险组团过来看美女。

    许一暗强行接过谢文俊手中的水,居高临下看对方一眼,又回去扛一桶。

    还朝着踏正步、装正经的同学喊道,“过来搭把手,帮女同学们送点水。”

    几个男生对视一眼,瞥到脸色苍白但是清丽绝美的陈萝,眼睛锃亮,纷纷撒丫子过来。

    “卧槽,你小子眼睛可真尖。”

    “同学,哪个班的!”

    陈萝怔住。

    没想到大学生这么狂放,下意识往许一暗身后藏。

    男生不动声色护住她。

    朝其他人扬下巴。

    “搬水。”

    文学院一百多号人的水,几个大高个你搬一桶,我扛两桶,浩浩荡荡送过去。

    原地拉歌的女生看着海拔超出本班男生两个头的标兵连,先是集体沉默,而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刚才说风凉话的男生低着头,再没抬起来。

    陈萝要回队伍。

    许一暗悄悄往她手里塞盒糖,“要是头晕吃一颗,别撑着,该休息就休息。”

    上次低血糖晕倒,他还记着。

    女孩微不可见地点头,脸红了下。

    缩着肩膀坐回去,像只夹着尾巴的小老鼠。

    本来不大搭理她的女生纷纷围过来,“你上哪搬的救兵,我的天呐,原来我们学校还有超过一米八的男人!”

    “路过的。”

    “哎,真的吗?你有联系方式吗?”

    有一个。

    陈萝抿抿唇,摇头。

    她才不会把许一暗的联系方式告诉别人。

    赵欢欣抱着腿冷笑一声,“别问了,人家只帮美女,换你们去可得自己扛水回来。”

    陈萝头埋到膝盖中,搓搓地上的小石子,没说什么。

    送完水,标兵连的男生踏正步走了。

    女孩握着糖盒回头望

    χsyμsんμщμ.cом(xsyushuwu.),看到许一暗穿着砂灰色的迷彩服,高筒皮靴一尘不染,强壮的肩背将松垮的上衣撑得极挺括。

    帅气又色情。

    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制服诱惑。

    晚上陈萝躺在床上发信息说肚子疼,大姨妈来了。没多久有人敲门,是这栋楼兼职跑腿的女同学。

    对方递来盒暖宝宝,还有一板止疼药。

    “大半夜的,那男加钱下单,跑步送到我们楼。卧槽,我下去吓一跳,那么壮还以为遇到打劫的……对了,有张卡片在背面贴着。”

    陈萝接过,翻过来一看:乖。

    第二天。

    她终于撑不住,贴了两张暖宝宝前后夹击自己,进伤病连看大家操练。

    临近中午,昨天送水的标兵们又来了,还是教官带着来的。

    许一暗站在后面,面无表情。

    二营的长官说要发扬团结精神,帮助一营“柔弱”的班级扛水,差点没把一营的长官气死。陈萝因为生理期,躲过了血雨腥风的跑圈和烈日下惨无人道的站姿,长长舒了口气。

    赵欢欣吃晚饭的时候,瘸着磨起泡的脚,怒气冲冲过来找她,“你是不是算准了教官会发火,故意请病假!”

    陈萝摇头。

    “我真的不舒服,那个来了,不信你可以跟我去卫生间看。”

    对方瞪大眼睛,愤愤走开。

    因为请病假,夜里拉练不用参加。

    她早早回去,捂着肚子躺在床上打字——你是不是故意引我们教官发火?

    许一暗还在参加晚操,快十点才发过来:没。

    陈萝看着卡片上他手写的那个“乖”,又看看手机屏幕上字体方正的“没”,抿抿唇,这人真是没一句真话。

    半晌,又发信息。

    陈萝:他们没有欺负我。

    许一暗:哦。

    陈萝:真的。

    许一暗:知道了,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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