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盒子,大的里面装了五两一锭的官银二十锭,而小的里面,竟是装了一百两一张的银票,足足三十张。

    即便是太守府这样的人家,一个庶女出嫁,府中出的嫁妆银子也不过如此了。

    周家这随手的一笔似乎也隐隐说明了些什么,木成文看着这些银票,心下清明了起来。

    看来这周家,又要发迹了。

    “来人说咱们府上四姑娘院子昨夜里起火,烧的一干二净,怕四姑娘窘困,先送些银两来应急。”

    话也说的风轻云淡,木成文一颗心往下沉,摆了摆手,便命人把东西送进了西跨院里去。

    绛月轩倒是一大早就忙碌起来,木容足足闹腾到寅时过罢方才睡下,眼下睡的正沉,冬姨也令不许吵她,便在院子里接着来回送到的东西。

    瞧着苏姨娘的阵势似乎是不预备再给木容挪去旁的院子了,一大早便开了西跨院的大库房,把该配给的东西都令香叶瞧着拣选着送了过来。

    梅夫人到底是这太守府后宅里的主子,出了这样大的事再不情愿也不好不过问,况且如今这场大火又烧出了东跨院的嫌隙来,便也随意派了个婆子,送了些寻常的衣料首饰,又送了五十两银子来,随后各房的姑娘们便也都把自己的衣裳簪环匀出了几个送来应急。

    “一向瞧着周家表少爷是个精细人,谁知这时候竟是这样粗夯,只知道甩了银子过来,眼下这银子一下子又当不得吃喝的。”

    莲子在一旁同莲心说笑起周景炎,冬姨听了便笑骂起来:

    “阿弥陀佛,能甩了这样的银子来也可见着是真情谊了,你还笑话!”

    “是是是,是情谊!”

    两个人登时笑做一团,带着冬姨也笑个不住。

    眼下将近午时,木容听着笑声终是醒了过来,便见着冬姨领着莲子莲心正在屋里圆桌上摆弄着些个东西,便是伸了腰,懒懒发问:

    “瞧什么呢?”

    见她醒了,几人自当去了近前,莲子叽叽呱呱连说带笑给她禀了个仔细,木容也有些失笑,周景炎这做派实在透着个懒字。便就着莲子的手去看众人送来的东西。

    不管好坏,却都是各房姑娘自己用罢后如今都不再用的,木容只点了头令收起来,顺手便从小盒子里抽出了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冬姨和莲心:

    “倒是拿着银子先去周家的铺子瞧瞧,只捡着喜欢的选些衣裳来穿,再找个量衣的来,里里外外的都做几身才好。”

    冬姨给推了回去:

    “表少爷难不成还收姑娘的钱?”

    木容一听失笑:

    “那就瞧着还缺什么就买什么吧,我可不想涎着脸跟她们要去。”

    冬姨便从另个盒子里拿了两锭银子:

    “这也就尽够了。”

    木容点头,也就不理会,待冬姨领着莲心两个收拾妥当出了门,她便也立到院子里去看这绛月轩。

    足有她原本的院子五六个那么大,院子里栽着一水儿的合欢树和广玉兰,正房和两边的偏厢是相连的回字形,只正房便足足五间,东西偏厢又是各自三间。且除了这以外,左右两边的林子里又有两处房子,一边三间一边五间的,瞧着倒像是小库房和下人房,再往后远一些的,就是个两间的小厨房。

    木容只细细盘算安顿,那合欢树林幽深些,里面的五间房她便预备着做小库房。广玉兰树林里的那三间,自然便留作了下人房,令赵妈妈和小丫头们居住。而正房和东西偏厢,木容一向有住东间的习惯,这正房东偏的两间房带着东厢一间,这拐角的三间自然是木容自己打通了来用。

    正房正中的是大厅房,西偏两间木容便预备着做小花厅用。东厢余下的两间便让冬姨和莲子莲心住进去,西厢自然不必说,留着做客房便好,虽然她这里也未必有客。

    院子宽阔,正房外还有个紫藤架子,等到春夏时候,想来在架子下纳凉也是极好的。

    这院子里里外外没有一样不好,哪里都让人喜欢,可木容却忖着,苏姨娘忽然给了这样的人情,恐怕是有所求才会如此吧。

    及至午后,云家也遣了段妈妈来送东西,云家并非在此地,想来这大半日的便是奔波在外采买,送来的东西可见的贴心了许多,不仅是衣裳布料簪环首饰,更有一些名贵药材食材,更还送了一百两银子来。

    木容只瞧了,道了谢,留了段妈妈在小花厅吃茶,说了会子闲话便又送出去了。

    半下午冬姨便领着莲心回来,自是里里外外给这院子里的人都带回了新衣裳和胭脂水粉,又说了布庄量衣裳的明日来,木容便道每人依着春夏秋冬里里外外都做上两身新衣裳,更把云家送来的首饰每人赏了两样,喜的满院子的好似过年一般。

    临近晚膳时候,梁妈妈却是来了,身后跟着十来个粗壮婆子,更有个□□岁的伶俐小厮,进门先和木容行了礼,便递给了木容个单子,那些婆子便把东西一一往院子里抬。

    “奴才是静安侯府的,我们侯爷和隐先生听说四姑娘这里昨夜走水了,想来四姑娘眼下不顺手些,便想着先给姑娘将就添些使唤的东西,再短了什么想要什么,着人到静安侯府来,再办了给四姑娘送来。”

    这小厮笑的很是讨喜,引了木容来院子里看,只见大大小小的把个院子都快堆满,看的主仆几个嗔目结舌。

    只布匹便是锦缎三匹,绸缎两匹,妆花缎两匹,棉布两匹,绒圈棉两匹,云雾绡两匹,云锦一匹,蜀锦一匹,金锦一匹,缂丝一匹,素罗纱两匹,蝉翼纱五匹。

    更别提屋里一应摆件,冻石琉璃珊瑚青玉,就是连屋里厨下烧的碳,上至精用银丝碳,下到厨下烧火木炭,各样一百斤,就连香炉子里焚的香饼,也是各色一盒。

    余下的大到屏风小到一个赏玩的环扣,真是样样齐全。

    足足拿出了宫里圣上赏赐的派头。

    木容这一句道谢,是真有些受惊了的。

    忽然有些心虚起来,石隐这势头会不会给自己仗的太过了?

    梁妈妈只在一边噙着笑来看,等着□□都摆齐了,请示了木容意思,便将东西都先行送进了小库房里。这边那小厮完了差事,木容令赏,冬姨赶忙拿了个帕子包了两个银锭子赏过去,那小厮笑接了便退了出去,这边梁妈妈待人都去后,方才回手攥了木容,把手里的东西传到木容手里:

    “老爷不好明赏,只让姑娘看着缺什么就买些什么吧。”

    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仓促的很,想来是瞧着云家和静安侯府送来的东西,他一个做父亲的却什么都没有,未免说不过去了些。

    木容只笑着接了,便亲把梁妈妈送出了院子。

    这边梁妈妈一走,木容只忖着时候差不多了,便也不急着回去,只站在院门口处,果然没等多久,就见着苏姨娘带着香枝香叶两个大丫鬟,远远而来。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不知姨娘用过晚饭没,只是我这里眼下乱的很,也没什么好招待姨娘的。”

    木容笑着接了苏姨娘,苏姨娘温婉一笑,并不美丽,却偏偏有几分柔弱的动人之处,只是如今看去神情疲惫。

    “正是想着四姑娘这里如今乱着,恐你用不好饭,这才特送了晚饭来的。”

    香枝香叶两人手里都提着食盒,木容道句费心,将人让进了院子里,几人一行慢慢的走,四下看了一眼,苏姨娘便问了起来:

    “这绛月轩,四姑娘瞧着还好吧。”

    木容抿了抿嘴浅淡一笑,索性便顿住了脚步回头去看苏姨娘:

    “姨娘既把绛月轩都做了人情,索性把话也说明了好,不然木容住着也不安心呐。”

    苏姨娘一低头,不知算不算得夸的说了一句:

    “四姑娘果然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木容只抿嘴笑着看苏姨娘,并不接她的话,苏姨娘顿了顿,这才又去看了木容,一双细弱的眉带着无限愁思。

    “二姑娘的事……”

    苏姨娘似不大好开口的样子,木容便笑接了去:

    “二姐做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姨娘无需为此担心。”

    苏姨娘点了点头,心不在焉:

    “她做事荒唐,四姑娘没记恨在心自然是最好的。”

    木容便又没再说话,苏姨娘等不来下文,虽说眼看着木容神情是分明知晓自己的来意,却偏偏不肯给自己个由头顺下来,索性横了心,给了香枝香叶个眼色,两人便赶忙笑说先往小花厅里去摆饭,便先去了,这院子甬道上也就只剩了木容和苏姨娘两个。

    “我终究只是深宅中身份卑微的,二姑娘的事,眼下实在有心无力,走到这一步,她也只有嫁去孟家给七少爷这一条路可走了。”

    木容挑了眉,她说的是嫁,意思便是到如今也是想要木安明媒正娶给七少爷做嫡妻原配的。

    “依木容来看,七少爷可并不是良配,二姐若真配给了七少爷,未免委屈了些。”

    木容也算是显山露水的提了这句了,苏姨娘面上露出悲苦来:

    “二姑娘今年已十七了,实在到了该出门的年岁,只因着没遇上合适人家,一拖到了如今。本想着孟家七少爷算是相配,这话也同老爷提过,只是过后细细一查,七少爷今年已是二十一了,却是赌钱吃酒一味没个正行,且如今正妻未定,房里已然是提了好几个姨娘,实在说不过去,这心思也就打消了,谁知……”

    谁知木安却不死心,有了攀高枝的心思,自然一心想要促成自己和七少爷这桩婚事,只是被人利用落得如今境地。木容心下有几分不屑,面上也是唏嘘,感叹二姐命运不济。苏姨娘见她如此,忽然便是愈发伤心起来,泫然欲泣,眼眶里泪光盈盈却能不落,尤其惹人心疼:

    “二姑娘再不济,也总还是有些分寸的,这事是被人算计了。”

    此刻二人已是走到了正房,木容一瞧众人都在小花厅里摆饭,少不得把苏姨娘引去了自己的东间,便在东间外厅里坐了:

    “那日二姐虽是隐约几句,我却也听出了些门道。”

    苏姨娘见她肯接话,立刻便打蛇随棍上:

    “只求四姑娘帮衬,促成这出亲事,全了众人脸面!”

    木容一下露出惊异来瞧着苏姨娘,不禁失笑:

    “姨娘说笑了,此事怎么能有我置喙的余地?好歹还有父亲,再不济还有母亲,不提别的,为了木家脸面也总会为二姐筹谋的。”

    苏姨娘却是忽的一下便笑了:

    “只怕是四姑娘说笑了,老爷若知晓此事,为着脸面宁愿打死二姑娘也断然不会吵嚷出去,至于夫人……此事缘何到了这一步,难不成四姑娘心里还不明朗?即便退一万步讲,二姑娘那日来寻四姑娘,说的话还没露出意思来么?”

    木容垂了头,苏姨娘眼底的光辉太过明显,她想要煽惑着木容替她担下这一出事。

    “虽是如此,可在这些事上,也断没有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多议论的。”

    苏姨娘瞧着木容口气松泛了些,便赶忙道:

    “只求四姑娘肯对静安侯和隐先生言语一声,只消他二人肯去作保,这亲事一定能成!”

    木容险些一口气哽住了自己,让赵出和石隐为了木安和七少爷的事去孟家张口?真亏得苏姨娘怎么就敢想的出来?果然木家得势的人都惯有一样的,都是胆大敢想。

    “姨娘这是什么话,静安侯和隐先生不过因着我姨娘为他们师傅解过一回危困而肯照拂一二,我却不能携恩求报,况且我到底是闺阁女,他们二人又是外男,怎好私下通言?”

    木容一副受惊模样,只一味的摆手,苏姨娘便是一把攥住了木容的手,泪水也就掉了下来,神情虽柔弱,话却隐隐带着威胁:

    “四姑娘若不肯帮,二姑娘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只是终究一死,难免闹的不成样子,木家女儿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好歹下面你们这些个姑娘,也都还没出阁呢。”

    木容心下一笑,这句话可算给引出来了,便是带了为难,左右思量,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

    “那这话,姨娘也是该和夫人说的,毕竟东跨院里的两位嫡出姑娘,可是连亲事都还没定的。”

    木容话虽说的小心翼翼,只是面上却带着丝浅笑,随后又低头将自己裙摆上的褶皱抚平,一副闲适的模样。

    苏姨娘一怔,却是之后也就笑了:

    “四姑娘点的是,这事,也确然该是这么办的。”

    “哪里,木容眼界浅,怎么能给姨娘点拨?这自然都是姨娘为着二姐,自己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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