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民峰和周丽琦在这顿团圆饭后的下个周五领了证,钢印敲在两本大红本上,结婚证照片上的两人好似眼尾的纹路都带着笑。
    这是周丽琦的头婚。
    她这些天心情好得不得了,嘴角压根没放下来过似的,下班回家后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20,30平米,一室没厅的破旧出租房,摆着的几件掉漆的家具和经常接触不良的基础电器,是房东的,一直凑合着用,周丽琦一改以前斤斤计较的穷酸样,犹如榜上金龟婿,一朝飞上枝头,家里的锅碗瓢盆破衣烂衫都嫌寒酸,一个不留全扔了。
    足足装满了3个半人高的黑色垃圾袋。
    第二天姜淼淼早起去学校,周丽琦顺便一起去单位,两个人提着硕大的垃圾袋正下楼,在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碰到了楼里的邻居薛美珠。
    姜淼淼礼貌叫人,“薛阿姨好。”
    薛美珠拢了下自己昨晚刚烫好的蓬松贵妇卷发,盯着他们拖着的东西,好奇地问:“这么大的袋子,里面装的什么呀?”
    薛美珠是周丽琦搬来后少数能说得上话的邻居,两个人年纪相仿,共同话题和爱好比较多,还经常有空到小区里的棋牌室做牌搭子,要搬走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我结婚嘞,要搬到东梧区的华域天地去了,正好处理处理不要的衣服什么的,都是垃圾。”
    薛美珠听到“华域天地”四个字眼里直冒金光,“哎哟哟,那里房价老贵的哎,听说要好几万一平,你找的有钱人啊,你看你女儿S大高材生,脑子聪明,卖相长得也好,现在老公又有钱,你以后要享福嘞,搬走以后可不要忘记小姐妹啊!”
    周丽琦听了乐开了花,嘴里说着“什么有钱人啊,就是找了个老来伴”,但“傲娇得意”几个字都无法形容她脸上的欣喜之情。
    姜淼淼默默站在旁边微笑,心里深处是为妈妈高兴的,但不时又有苦涩返上喉头。
    姜淼淼没有爸爸,从出生就没有。
    周丽琦读书一般,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好,准备18岁高中毕业就出社会工作,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她高三暑假过去才没几个月,工作还未通过试用期,一张孕期20周的验孕单就放在了姜淼淼外公外婆的客厅餐桌上,把所有亲近人都惊着了。
    月份大了,家里人都急着让她赶快去打掉,可周丽琦执拗地想生下来,但肚子里的孩子爸爸是谁,她守口如瓶,至今是个谜。
    问就是死了。
    带着姜淼淼这样的一个拖油瓶,周丽琦之后的感情路一直不太顺利,未婚男不想帮着养不明来历的别人小孩,二婚有孩男大多斤斤计较,精明势力,希望两人一起生活,但经济独立,都在各为各的儿女打算。
    那操持家务琐事,儿女学习辅导呢?当然是做妈妈的负责咯!
    鸡贼男人算盘打着几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周丽琦想结婚,但她也不傻。
    这一蹉跎,就人到中年了。
    周丽琦文化程度不高,这么多年都在商场营业员的工作岗位上打转,温民峰是家中小型企业的中层领导,男方收入好过女方不少。
    温民峰确实可以算得上周丽琦这么多年来最靠谱的男朋友了,双方觉得合适,接触了半年多就打算结婚了,这速度也是姜淼淼没有预料到的。
    有次睡前卧谈,聊起结婚,周丽琦平淡地对姜淼淼说:“这个年纪哪还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各取所需罢了,看着合适顺眼,一起搭伴,就图老了有个身边人照顾。子女反正是靠不住的,你们自己以后小家庭说都不定一地鸡毛,也甭指望能对我们出多大的力。”
    妈妈这样开心潇洒,姜淼淼也是为她开心的,终于稳定下来了。
    不要指望婚姻,但就现在来说,婚姻就是给周丽琦带来了希望,这就够了。
    该扔的扔,最后两母女就收拾了一个28寸的行李箱,里面塞了些材质版型稍好些的衣物和日用护肤品,这是她们全部的值钱家当。
    要加入一个新家庭,那个家庭里还有个始料未及的人,这让姜淼淼感到烦躁和情怯,随着搬家的日子临近,这股恼人感在身体里乱窜,越发强烈。
    今天她坐在书桌前,垂眼看着考研英语的习题,怎么都没法集中注意力。
    身后的周丽琦哼着小曲,摘掉脸上刚敷好的保湿面膜,揉着脸上的精华液,说:“淼淼,把台灯调暗一点,我要睡美容觉嘞!你也早点睡。”
    姜淼淼语气里透着不耐烦:“知道了。”
    窗外清风朗月,6月初已经隐约有夏日虫鸣,姜淼淼忽觉喉咙微痒,下体里有股热气在蒸腾,穿过胸膛,直达她的大脑。
    她转头看了眼床上戴着眼罩,已经呼吸清浅平稳的周丽琦,轻手轻脚地往卫生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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