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萝卜老鸭汤下得面。”

    暖香想了一想,道:“中午我要亲手蒸包子,到时候叫人送过去。”主动嘛,暖香决定把主动原则进行到底。

    一顿饭刚吃完,暖香正招呼那盯着鸟巢的猫,就看到浣花阁那边进进出出,婆子丫鬟神色匆匆。夏家人要搬出去了。暖香嘴角情不自禁的勾了起来,抱着草莓走出去,这么大热闹,不看白不看。

    夏雪怜一家终于要搬出去了。

    夏太太是个身材圆润的妇人,在侯府住了两年多,双下巴都养出来了。她带着婆子丫鬟,拎着几个包袱走人。一心在一边看到了,不由得撇了撇嘴:“当初进侯府的时候,她统共两个破烂铺盖卷,现在倒有了大包小包。”

    暖香的唇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故意说道:“毕竟女儿当了才人,背后又有德妃娘娘护着,想不发财都不行。”

    “老夫人当初着实看顾夏姑娘,那冬天新制的煌记皮裙子,大风毛衣裳,咱们府里的玉小姐和二小姐有什么,那夏姑娘就有什么。后来她当了才人,就不常去老夫人那里侍奉了。渐渐的,老夫人就不喜欢她了。”一心压低了声音,附耳过来:“我听福寿堂的红缨说,老夫人觉得夏姑娘不够规矩,仗着几分聪明,就想去征服世界。”

    暖香嗤得笑了出来。先征服男人再征服世界。女人不都爱走这条路?只是不知道如今征服皇帝失败,她夏雪怜准备怎么样。

    老侯爷今日去拜会故交,是个清理门户的好时候。老夫人一早送去了汤,说是给又病倒的夏雪怜补身子。蟹粉燕窝。夏雪怜乍一看到,脸色就变成了白纸。这次失败代价太大,不仅没能一步飞上枝头,还得罪了皇后,现在连老夫人都容不下她了。

    心思一转,恨上言景行,好歹是沾亲带故表兄妹,枉费我对你芳心可可,你竟然如此心狠,坏我好事毁我前程!

    夏雪怜披着玫红色冰花纹披风,娇娇弱弱的被丫鬟搀在手里。看到暖香脸上明媚的微笑,心中刺痛,冷哼一声,高傲的昂着脖子走开。暖香微微挑眉,笑得更加舒畅。却不料,那边青瑞堂里,张氏却急吼吼的赶了出来。大老远唤道:“姑太太,雪姑娘,你们这是做什么?这眼看要中秋节了,老爷也要回来了。”

    夏太太耷拉着手拍着大腿:“这家里如今住不下了,我们还不自己有颜色些,趁早走人?非得等别人来撵吗?”

    自从这表姑太住进来,与张氏沆瀣一气,俩人你捧我唱,都从言如海那里获得不少好处,如今队友离开,张氏自然舍不得。她亲亲热热的赶过去拉住了夏太太的手:“你这老姐姐,怎么这么大气?说走就走?”眼瞧着对方行李齐备,包袱款款,显然去意已决,转了转眼珠道:“唉,若是老爷在家,定然不许你就这么去了。可惜哟,如今侯府是小爷的天下,我们全然没有说话的份儿,不然我定求你留下。”

    她显然是在引着话贬言景行,表姑太当即明悟了,随即道:“小爷年轻,处事任性,你不见前些天那大表哥还被赶出去了?哎,我们都是长辈,哪里能跟孩子计较。”

    暖香听了更是冷笑连连。这明显说的是夏雪丰打秋风被言景行拒绝一事。

    老侯爷出手阔绰,不拘小节,夏家人告帮也上了瘾。后来,那夏雪丰果真再次上门,又询问做皇商一事,要言如海帮忙寻些门路。言如海想到儿子年轻,刚承了爵,正值立威的时候。自己若是掣肘,其他人就更难以压服,还是要配合一下。随即如言景行事先交代的,让夏雪丰去找儿子。“我如今已不大管事了。早年闯荡西北,留下一身病根,最近天阴雨湿,浑身骨头疼,已经预备到那温暖干爽之地修养。一应大小事物都转给了小辈。你只管找景儿去吧。”

    夏雪丰无法,只好提了东西来寻言景行。言景行在外书房很正式的接见了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侯府大书房。那阔朗华重的气氛立即惊到了他。当堂一张整块酸枝木切割的曲脚松鹤大案,案上正中央摆着一个貔貅文双耳人鱼青铜大鼎。四角桌围墨绿细绒垂落地面,金色的流苏斜织一圈,旁边又有金锤白玉磬,后方紫檀木玻璃彩绘海棠如意的大屏风,那屏风后面立地顶天的书柜高高耸立,里头密密匝匝,书画罗列。更有鸦青色幔帐无风自动,愈发显得幽深。

    直到言景行客气的请他坐下,他才回神。丫鬟一早呈递过来的海棠填漆小托盘,刑窑粉胎墨花瓷盛着两盅色如琥珀的铁观音。他紧赶着接过来,又道谢。溜着茶碗抿了一口,笑道:“愚兄曾托表舅宽宽手,予我个门路,好讨生活。表舅告诉我如今府中对外事务尽皆由小爷做主。世兄小小年纪,已经掌管门庭,游走于贵人身边。所谓雏凤清于老凤声,莫过于如此啊。”

    言景行颇为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家父身经大小百余战,血染金甲,帝国栋梁。小儿承荫接福,徒受膏粱,何功之有。”

    夏雪丰几次拜见言如海,都觉得这个表舅宽和又阔绰,小爷又极年轻,料来不通俗务,心中便存了轻视之意,不料这一开口却是梗梗的,不好接话

    “我未时要到齐王府去,世兄有话请讲。”

    见他正直轻狂的年纪,却不受逢迎之词,显然不好敷衍,夏雪丰忙道:“是我事先跟表舅说过的,往宫中采办灯烛一事。”他如今在生意场上转悠,颇见了些世面。又因妹妹夏雪怜攀上德妃娘娘,了解了皇商的巨大利润。看着高家那通天的财势,那堆积的财富,顿时眼热起来。哪怕混不到那个地步,也想探探路。如今刚刚建了大功,圣恩隆重的宁远侯自然是合适的人选。这好人脉,实在不用白不用。

    言景行轻轻笑道:“世兄好抱负。”

    “不敢不敢”夏雪丰堆了满脸的笑,着实搞不懂他那这话是夸奖还是嘲讽。“都指望小爷了。”

    言景行缓缓摇头,拿出纸笔罗列了几个数字给他。

    “这是?”

    “连续三朝的数据。”言景行纤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卷:“如今我大周建国百余年,共有大小皇商六六三十六家。一代而没,已有一半,二代而终,占了剩下的三分之二。便是余下那那六家,也只有一家还算小富可可,其他的都泯然众人。统共计算出来,大夏建国以来,皇商世家,斩杀三人,流放二十八人,远贬一百二十三人,子孙罚入奴籍教坊司的五百余人。长的不算,但是今朝帝王登位,前代皇商便无一幸存了。高家,也不过是祖辈侥幸做了先皇侍读,后来出了个贵妃,这才得意到现在。”

    他瞟了夏雪丰一眼,“世兄若翻看前朝数据,便会发现其中风险远超想象。一辈子淘尽了子孙五辈子的福气。”

    夏雪丰听得膝盖直抖,忍不住用手指蘸着唾沫,一点点翻看。最后还是不甘心的问:“我只是想当个小小的采买,便是有事也摊不到我身上吧。”

    言景行冷笑道:“世兄此言谬矣。君可知军队中为何士兵都争着往上爬?加官进爵都在其次,保命才是要紧。当小兵战死的概率可比当将军战死的概率大的多。地位越高就越安全。这是放之天下而兼行的真理。”

    若是他真有出息也就罢了。可实际上这人不过是穷怕了,丰衣足食呼奴使婢已然满意,只是贪心不足却没胆略,有利益他来赚,出了事却是侯府扛着。背靠大树乘凉的人不都是这个心思?言景行心里老大厌弃,端茶送客,对方却好似不懂,还坐在那里,犹疑不决。被齐王府一堆事情压着的言景行哪有心思陪他。只道句世兄好坐,便晾着他。

    夏雪丰又不甘心还去找老侯爷,却被言景行事先料到,及时挡驾:“老侯爷在福寿堂陪老夫人,任何人不得打扰。”

    团团转了一圈,吃了闭门羹,终于意识到侯府变天了。言景行明明刚承爵,怎么就好像把这大府管辖了好久一样?这却是外人看不见。其实言景行早恩威并施拿下了府中各处大管事。言如海常年不在,也不大对家事上心,看到这一幕也是惊愕难定,既然这府里实际上已经是你说的算了,那我硬撑着也没趣儿。于是他像古唐时期的高祖李渊一样,看着发动了兵变的儿子说,哎呀,这位置我原本就是要给你的。

    感叹完了,依旧不知道是气恼多些,还是欣慰多些。

    夏太太和张氏如今一言一语,明白着说言景行“得志猖狂”“不顾情面”,身为他的妻子,暖香当然不能坐视不理。随即迈步走去,仪态万方:“夏太太,您这话可是说差了。那镇国公府的七个,辅国公府的四个,才是我们小爷那表兄弟呢。严格算起来,那齐王府的六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姨表亲。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姓夏的大表哥,我竟然不知道?”

    张氏顿时脸黑了下来:“哪有年轻媳妇子这么说话的?老夫人的娘家人,没过五门的好亲戚,你竟然讲这么生分的话!我这次原谅你年轻不懂事,你赶紧给夏太太道歉!”

    暖香便道:“我若是说错了,我自然道歉,可是太太,夏姐姐当着景德宫才人,又有德妃娘娘的荫蔽,高家何等富贵我们都晓得,那夏大爷为何不请妹妹帮忙,又来请我们呢。知道的,说我们亲和,不知道的还说当妹子的瞧不起哥哥,夏家自个儿不团结呢。”

    暖香一转手把球扔给了夏雪怜,你们自家的麻烦,自己去料理。

    夏雪怜定定得看着暖香,她那耦合鱼戏莲叶屏风下面隐约露出窈窕的身段,那发育完美的胸部,纤细的腰肢,乃至红润的唇,一个毛孔都看不到的面颊,无一不昭示她的健康和活力。头上端端正正梳着弯月髻,压着一朵玫瑰紫堆纱花,旁边斜插一个小凤,吊着米粒大小的串珠红流苏,项上细细的银丝璎珞圈上挂着羊脂白玉锁。又娇贵,又美丽,一点看不出往日卑微和落魄。

    同样是薄命女子,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夏雪怜心中幽怨难忍,当即酸溜溜得道:“小夫人果然体贴,照你这么说,小侯爷瞧不起我们倒是为着我们好了。”

    暖香当即道:“夏姑娘甚言,我们小爷当然是一番好心对别人,只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总要编派出话。姑娘现是我大周女官,何等高贵,又何必如此自我轻贱?”

    夏雪怜当即冷哼一声:“饱汉不知饿汉饥。多说无益。我们就此别过。”

    暖香同样冷哼一声:“山高水长,我祝姑娘就此发达,挑了高枝,牢牢地,长长久久地站了!”

    前世言景行去世之后,最先传出暖香命硬克夫消息的就是这个夏昭仪。怎么传出来的?人家有才呀,正经学问没见多少,心眼歪才却有一堆,不仅会吹箫还是扶乩。起了乩坛,搭了乩架,请了灵,划了沙盘,呀,家宅有白虎。天命孤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贵圈统共就这么大个圈儿,四下里一宣扬,暖香几乎要被逼死。

    夏太太虎着脸带了姑娘走人,这在侯府拖拉这么久的娇客,终于消停了。张氏心中憋着火,一转眼看到暖香,冷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媳妇,真是好教养!大白天睡得这么晚,不说伺候婆婆吃饭站规矩,竟是连请安都不请了!现在又嗔莺斥燕,撵走了亲戚,真是好的大威风。”

    对上这个后来婆母,暖香自然要扮出些恭敬,陪着假笑请罪道:“婆母这话,我儿媳担当不起。一则是夏太太自己住够了要走,我哪里撵的?二则我昨日到长秋宫去跟皇后娘娘贺寿,半夜才归,婆母也是尽知-----”

    “难道我不是半夜回来?可我还不是一大早就跑去福寿堂跟老夫人请安?我起的你起不的?果然是娇贵的大家小姐。”

    暖香脸皮涨的通红,当即俯身认错,一幅可怜兮兮的姿态:“回婆婆的话,不是儿媳要偷懒,是老夫人说了,年轻人要注意熬夜最伤身子,次日好好休息吧,不用赶着晨省。我不敢扯谎,婆母要罚我,我也没话说,只要您开心就好。”

    什么叫我开心就好?我折麽儿媳寻开心吗?张氏硬生生忍了恶气,尖喝一声,拂袖走人。留下暖香众目睽睽之下红头胀脸。

    荣泽堂的丫头们好生不忍,急忙来搀扶暖香。一心向来对青瑞堂没好感,当即咬牙轻骂:“这狠心贼妇!转管跟我们荣泽堂过不去。小夫人,您不用放在心上。”却不料暖香待张氏转过了角,就站直了身体,没事人一样,笑脸盈盈。

    “夫人?”一心惊讶的看着她。暖香很豪气的摆手:“不当紧,我全不当回事。”论骂功,瓦渡的徐春娇认第二没有敢认第一。被人说两句算什么?暖香抗击打能力强,丝毫不受影响。她摸摸披风,刚才假传了旨意,这会儿还是乖乖去跟老夫人请罪好。

    暖香回到荣泽堂,开柜子取匣子,找到了上次在长秋宫皇后娘娘赏给她的极品燕窝。

    福寿堂里,老夫人正襟危坐,照旧让红缨给自己揉太阳,旁边算账的人是言玉绣,她极为熟练的打算盘,松木黑琉璃石相互碰撞,哒哒直响。旁边的账本已经翻出去老多,显然是她刚清好的帐。

    老夫人听那皂衣婆子回完话,睁开眼睛,问道:“她真这么说?”

    那老婆子忙垂了头道:“是,我不敢扯谎,小夫人原本在好好的喂猫,并不搭理。后来听到她们批驳小侯爷,这才开口帮腔的。”

    老夫人心道懂得维护男人的媳妇才是好媳妇。纵然她面上依旧没有微笑,但神色已经柔和了许多。言玉绣注意到了,手上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正想着,外面就有人来报小夫人来请安。老太太示意言玉绣停下,自己坐直了身体。下人打起帘子,便看到暖香亲自提着香藤草桂枝蓝走进来。她拢了拢披风,娉娉袅袅走进来,规规矩矩的下拜,“给老夫人请安。”

    “起来吧。”老夫人让红缨搀她起来,送到旁边的水晶菊绣褥墩上坐了。言玉绣也过来请安,依旧客气而恭敬:“夫人。”暖香身子还未站稳,便有站起,扶住了她的手:“妹妹不用这么客气。”

    “景媳妇是有什么事吗?”老夫人忽然换了个称呼,暖香一时不大适应。惊讶了一下,立即重新起身,站到了面前:“回祖母的话,晚辈是特意来请罪的。我刚刚假借您的旨意,哄了太太,这会儿是特意来受罚的。”于是便将方才事情一一交代:“我原本是昨夜晚睡今儿自己起迟了,既没有到您这儿来学习,也没有到青瑞堂那里去请安。方才太太在园子里训我,丫鬟婆子一众下人都看着,我自己一时糊涂不愿认错,便谎称是您心疼我让我补觉的。现在我已知道错了,特意来领罚。”

    老夫人沉默不语,暖香有些心慌,这个老人严厉苛刻,谁都不夸,她又擅长给别人造成伤害,要是来一句:“你既然给太太撒谎就去给太太道歉,到我这里作甚”那暖香就丢脸丢大了。

    正忐忑,又听老夫人问:“你手里拿得什么?”

    暖香忙高高举过头顶,道:“这是我在长秋宫,皇后娘娘亲赐的燕窝。极品血燕。如今秋燥,我前几日到这里来学习,听到您老咳嗽,这血燕润肺补阴,用来理气润燥是极好的。暖暖年幼,得此好物,不敢独享,特来孝敬您。”

    她知道这一问,就表示老人愿意帮她圆这个谎了。收了东西,才有可能办事嘛。老夫人示意红缨接过来。打开那轻巧的镂花填漆盒子一看,色泽如霞,丝质如缯,龙盏燕角,果然是极品。老夫人微微点头道:“你有心了。”

    红缨知道这代表老夫人心情很不错,当即扶暖香站了起来,重新让她坐回座位,还沏了一杯浓香的铁观音。暖香品了一口赞道:“破孤闷,生凉风,果然好茶。”

    老夫人点头,又问“我听到前院有个婆子抱怨每个月少了几百大钱是怎么一回事?”

    暖香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意识到又一轮考核开始了。那方才老夫人愿意帮自己,是不是觉得自己前段时间学管账照看生意长进不错,值得维护?一不小心就得意了。暖香忙收了笑,恭恭敬敬的回话:“回祖母,是这样的,荣泽堂里新添了三个人。二等丫头,每个月都是五百大钱。明面上是添给了侯爷,实际上是添给了我。而我原本有的那三个丫鬟,是伯府陪嫁来的,后来都搁在二院。算起来二院比之当初多了六个人。多了,油水自然就分薄了,不论是散东西还是打赏都减了,所以那婆子抱怨少了几百个钱。其实该有的月例,那是一分都没有少的。”

    老夫人暗暗点头。侯府体面非常重要,断不可有苛待下人之事。暖香知道这个老夫人十分精明,当初也有个襄阳王府上门联姻,要让自己的庶子娶侯府的言玉绣。老夫人自己养大的女孩儿,虽是庶的,也看得金贵,便假装无意刺探那婆子“贵府每个月散多少月例?”那婆子显然是有点权利的主事,闻言便道:“一百多两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老夫人私下讲道:“我们一个侯府,二等爵位之家,尚且二百多人口,一个月一二百两月钱,一个人口驳杂的王府怎么会这么点?要么是这婆子并不管事,信口胡说,若是如此可见对方提亲诚意不足。要么是王府穷了,下人不宽裕。让人干活却不给足报酬,任谁都生怨气。怨气充盈的人家哪里能去?”

    不得不说,老夫人猜得很准,不久老王爷死去,几个孩子争家产争得鸡飞狗跳,不知给外人看了多少笑话。

    “人多则口杂,礼冗则心乱。后院不整饬,丢得是主妇的脸。”

    暖香知道这是交待任务了,忙道:“祖母放心,那里面既然是有伯府陪嫁的人,有荣泽堂的人,我一定去管教妥当。”

    老夫人点头。末了,又叫红缨捧出一个长长的,雕漆福寿连云匣子。红缨笑着递过去,揭开盖子给她看,却是珊瑚红衬布,那里头端端正正放着婴儿手臂大小,粗粗胖胖一根老参,碗密根圆,显然是极品。暖香忙道:“晚辈孝敬您是应该的,哪里敢要您的东西?况且我自幼生的壮,不必用这好物补益。”

    红缨便道:“小夫人不必客气,老夫人赏东西,从来不许人推辞呢。”

    暖香知道这样的贴身丫鬟权利极大,因为对主子极为了解,所以多为主子口舌,所说之话往往代表着主子的心意。便忙谢了,恭恭敬敬的抱回去。

    离开荣泽堂的时候,提着一盒好燕窝,回到荣泽堂的时候,抱着老大一根胖人参。糖儿十分得意:“主子,都说老夫人严苛,难讨好,但我看她倒是极喜欢您呢。这次是为啥得赏呢?”

    暖香也是懵圈的,“我真的不知道。要赏,也得等我把那二院琐事解决漂亮了再赏啊。”

    直到夜间言景行回来,暖香一问,方知因果。“老夫人心气高,她生恐你觉得她好像没见过东西的,收了燕窝就替你圆谎。所以特特用极品老参砸回来。”

    -----暖香一阵无语,但看着这好东西,又立即笑出来:“刚好跟伯府老奶奶送去,她老身子虚,正需要这个。”啊!管她啥目的呢,让人参砸得更猛烈些吧。暖香心广体胖。

    “可是老夫人还是替我圆谎了啊。她还交代我处理事情。”暖香很得意,觉得自己获得了进一步认可。

    言景行挑眉:“对啊,刚替你圆谎,紧接着就告诉你,你的下人造成了麻烦,问你个“管教不严”,赶紧请罪。生恐你误认为自己被喜欢了。”

    ------暖香又是一阵无语。咋就不能往好处多想想呢?

    第84章

    暖香行动利落,说干就干,私下寻访两天,了解了眉目,她当即招来一心,叫了自己门坎的六个丫头过来,就地解决。候补的五常六六七星,还有当初李氏给自己陪嫁来的三个。依稀记得名字叫什么红香绿玉紫菱?

    秋季的早晨微微有些发凉,暖香穿了件厚重的烟紫色敷金彩的细绒披风。锦缎面上,煌记工笔刺绣的喜鹊似乎要跃出枝头。头上一支长长的金凤首牡丹大簪定住了发髻,眉翠柳叶,红唇桃腮,虽极年轻,却透着不合年龄的威严。

    “红香是哪个?”

    一个水红小袄青丝掐牙背心的丫鬟跪了出来,暖香一看她身段娉婷,眉眼也已张开,恐怕比自己只大不小。到了这个年纪,还在二门外面当二等丫鬟,那心里不活动才有鬼。昨日饼儿回话,这个丫鬟常日在院墙根下嗑瓜子,同小厮磨牙,言语风流。

    “你如今管得什么活计?”

    红香便道:“回夫人的话,我当初在伯府里头,是管铺纸研磨的。后来伯夫人将我陪嫁过来,给夫人陪房。但奴婢不知哪里做的不好,触怒了夫人,将我贬在了二院。如今既然夫人问了,也请夫人给我一个明白话。实在不行还打发我回伯府去。”

    暖香挑眉。啊哦?这人脾气倒挺大。她已经着糖儿打探清楚。这红香原本是锦光堂的丫鬟,回来跟在二少爷明光身边。明光好点文人风流,惯会怜香惜玉。这红香又有几分姿色,便在书房做些端茶递水洗笔涤砚的简单差事。又轻省,又体面,还离主子近。如今去了二院只能扫院子,几天下来,就耷拉着手感慨:“可惜我纤纤如玉的柔荑,哪里做得了这粗活?”早有管事婆子看她不满,只碍着是侯夫人陪嫁,不能随便收拾。

    暖香嘴角抿出一个冷笑:“你果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招手叫来双成:“给她醒醒脑。”

    这个言景行惯使的大丫鬟自然也是人才出挑。眉眼水灵身段流利,但姿态行事处处透着端庄,深受重用却不见轻狂。她交叠了手站在红香面前,“既然姑娘是在书房伺候的。那我便问一句,一台玫瑰紫澄泥砚,一台松鹤斋端砚,一台油墨易水砚,在大理石夹心的紫檀大条案上该怎么摆?”

    暖香强忍了不让自己笑出来,这丫头看着忠厚其实也刁钻。

    红香自有几分机灵,玫瑰紫是颜色,松鹤斋却是名号,易水乃是产地,她故意引诱我入坑,想哄我说按色,按大小,或者形制来。我才不上当。转了转眼珠,她当即道:“我们下人是为主子服务的,那唯一的标准就是让主子顺心。所以主子喜欢那个,就把那个放到最近,最不喜欢的就放远些。按主子的喜好摆。”

    这答案简直万能。她自付对方没话说,却不料双成当即就冷笑出来:“这便是姑娘不能呆在书房的理由了。这样三方砚台根本不能摆到一起。澄泥要阴干怕光照,不能随便摆到案上。端砚就是易水砚历来配松烟墨,根本不会有油墨易水砚。”

    红香惊愕的长大了嘴,原来陷阱在这里。周围顿时有窸窸窣窣的笑声响起“连砚台都搞不清楚,还想呆在书房呢。”

    红香顿时紫涨了面皮说不出话。暖香冷笑:“如今你可服了?你既没本事走进书房,又嫌在二院辱没你这好人才。我便如了你的意,送你回伯府吧!”

    红香又是一喜。她年纪不小了,在二院坐冷板凳何时是个头?不如回到二少爷身边。当即满面喜色的应了。暖香冷笑:“但你在侯府言三语四,不本分守职,却是你的不对。我便要依着侯府的规矩罚了。”随即问道“一心,按照老夫人定下的条例,这拖懒耍滑的,怎么惩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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