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这里的事说完,皇上正好回到?养怡殿,倪庚匆匆地赶去?了那边。
    殿中一个奴婢都没有留,只他?兄弟二人,门口把守的只有刘四一人,这场谈话可谓极其绝密。
    从养怡殿出来,今日?可办之事都办完了,倪庚知道自己该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他?特意让车夫绕道宋宅,但他?没有让马车停下,甚至没有掀起?车帘去?看,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
    可此事光乎重大,不用皇上说,他?也知道,有比他?女人出逃更重要的事。
    回到?王府,倪庚走得很慢,到?了照月轩门口,他?停下了脚步。一路以来的思考谋算,赶路追捕,甚至是回来直接进到?宫中,他?都一直是忙碌的,停不下来的状态。
    可这时,当?他?忙完一切回到?家中本该洗去?风尘好好休息一番,他?才刚刚意识到?他?丢了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剧烈的疼痛从心脏处向他?袭来,伴随着轰鸣的耳鸣,倪庚甚至有些站不住,要用手?去?扶点什
    第59章
    “砰”地一声, 倪庚手掌拍在?了门上,这才算是撑住了自己没有倒下去。
    金魏在?外忙,随侍的小厮既无眼力也无能力预判倪庚的不适,到了这时才?惊呼出?声, 倪庚嫌人吵, 下令:“退下去, 不用侍候。”
    倪庚身体本?就无恙,那阵耳鸣过后,他已恢复原样,但他的确是听不得声音,说话声都?不愿听到,把?人打发下去, 只想一个人清静。
    他迈进照月轩,打算回自己的主屋, 路过东院时,他停下了脚步, 心痛的感觉又来?了, 他没抵住, 向右一拐进了东院。
    屋中已被收拾干净,尸首与血迹全然不见,如他那日早上离开时一样。
    喜日前一夜他心中不忿,并没有看在?戚缓缓做新娘要早起的份上饶过她?, 他折腾到很晚,消了大半的郁气?后才?放过她?。
    一早他先醒来?,回头看向她?, 她?还在?睡人没醒,双目紧闭, 眉头不舒展。他当时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抬手替她?平眉,这才?看到她?眼角残留的泪痕。
    倪庚对此更为不喜,起身拿了湿巾帕帮她?把?泪痕抹去……
    此刻,倪庚看着空荡荡的床只能回忆到这里,后面的事情?就模糊了起来?,想来?他是出?了东院,一边在?主屋书房做着每日他该做的事情?,签署着公文,一边盘算着整个婚仪的时辰。
    但这些他都?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与戚缓缓最后的相处停在?了他帮她?擦掉泪痕上,她?留给他的最后模样,是蹙眉哀苦满面泪痕。
    金魏忙到很晚回来?,因殿下说了要时刻知道事情?的进展,他不顾时间?一路来?到照月轩,想着若是殿下还未睡下,他就立时汇报。
    主屋中黑着灯,但门口有侍卫把?守,他把?人叫到一旁,小声问:“殿下睡下了?”
    守门侍卫摇头:“殿下没在?里面,应该是去了东院。”
    东院这时已无人在?住,殿下却还是过去了。金魏扭头朝东院而去,隐隐能看到烛光。
    门口有近日侍候的小厮在?把?守,不知为何人没睡在?外间?,竟是在?廊下守夜。金魏拍了一下,把?人拍醒,向他问情?况。
    小厮睡眼迷蒙地道:“殿下在?里面,不让人进,奴婢不敢进不知里面情?况,不知殿下睡下与否,只是烛火一直未灭。”
    金魏能想象得到王爷回到府中,脸色与脾气?该是都?不太好,这小厮恐被吓到,自?然不敢进屋一探。
    金魏刚想亲自?进去,就见小厮忽然想起了什么,惊乍道:“大人,殿下刚进来?时,头晕了一下,若不是扶住了门框,差点摔了。”
    这就是照月轩没有婢女的弊端,没有人在?此长驻侍候,小厮笨手笨脚,用着不顺手,自?己若被派出?去,殿下身边其实是无人随侍的状态。
    金魏压着怒意道:“怎么不请大夫?你怎么当差的。”
    小厮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失职,扑通跪在?地上:“奴婢现在?就去请。”
    金魏:“算了,这都?几时了,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金魏轻轻推门而入,站在?外间?小声问:“殿下,您睡了吗?”
    无人回答,金魏望着屋中的烛火,踌躇了一下想到殿下有可能身体不适,还是走了进去。
    他探头一看,见殿下合衣侧身躺在?床榻上,双臂拢在?胸前,腿曲着,一副寒夜受冷的样子,但现在?明明是夏日。
    忽然,倪庚身子一颤睁开了眼,看到眼前有人影,他立时坐了起来?,待看清是金魏时,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了下来?。
    他道:“何事?”问完马上又道,“不要在?这里说。”
    他起身朝外走,金魏自?然跟上,一路回到书房,金魏才?禀报道:“已查清,人是在?去往宋宅路上逃的,提前有人在?土道上挖了暗道。”
    倪庚:“看来?是图谋已久。”
    该是在?宋丘来?到京都?后不久就开始准备了吧,宋丘来?京都?为官的目的并不是与戚缓缓再续前缘,而是助她?逃走。
    “那女子查的怎么样了?”倪庚沉了一下又问。
    金魏摇头:“毫无线索,属下会继续追查。”
    “查宋丘,挖地三?尺也?要把?之前,他所有行踪作息追溯出?来?,此事决不是他一人能做成的。”
    “是。”
    倪庚一摆手:“你下去休息吧,以后那院子不用派人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
    说的该是东院,殿下这是怪他不召自?入了,金魏暗恼自?己又疏忽了,那屋子如今虽空了,但之前是戚姑娘住的,无殿下召令,外男怎能入内。
    金魏跟了倪庚很多年,他本?是武将,从?小父母双亡无人教导,可算是个粗人,跟着殿下的这些年学到了不少人情?世故,可用时还是不够,总是要殿下点拨明说,他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金魏再次低头道:“是。属下明白。”
    正事说完,金魏想到刚才?小厮所言,他抬头道:“殿下,是否身体不适,要天亮后请大夫来?看看吗?”
    倪庚:“不用,无事,去吧。”
    金魏出?了书房,望着头上的云遮月,暗叹道,最近的差事一定会不好办,他得打起精神来?。
    书房内,倪庚倚向椅背,先是扶额后捏眉心。他刚才?做梦了,梦到戚缓缓回来?了,待他睁眼一看,果然眼前出?现一人,心中的狂喜让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但一切都?在?瞬间?幻灭,他在?做梦,来?人是金魏。
    巨大的落差让他难受起来?,他甚至连在?屋中与金魏说几句话都?做不到,他不能容忍那间?屋中除他与戚缓缓以外的任何人出?现。
    已至夏夜,窗子是开着的,夏风吹入本?该感到凉爽,但倪庚却觉得这里冷意森森,他呆不下去,抬步又回去了东院。
    他重新在?戚缓缓的床上躺下来?,慢慢地转身面朝里,明知什么都?没有,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可他再也?没有睡下,一直清醒到天亮。
    这日,太后召宋丘觐见,宋丘的样貌与谈吐让太后十分满意,她?相看过后才?问宋丘道:“有关婚仪上出?现纰漏一事,宋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宋丘道:“臣无私自?的打算,但凭郡主作主。”
    太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但屏风后的郡主却听得来?气?。她?因经历了柳望湖那样的一个人,看透了很多事,如今头脑无比清楚。
    这姓宋的说得好听,表面看是在?尊重她?的意见,实则就是把?什么都?推给了她?,不表态不担责。郡主忍不住心下冷哼连连。
    太后对宋丘所答都?十分满意,放了人出?去。见郡主从?屏风后走出?来?,她?直接道:“我看这宋大人比柳呈令好。今日我召他进来?,是以一个姑母的身份来?相看他的。勤儿,听姑母一句劝,这桩姻缘于你来?说十分适合。”
    郡主告退从?寿福宫出?来?,满腹心事地乘上马车,忽然车子停了下来?,她?眉头一皱猛地一打帘,正要问询出?了何事 ,就见宋丘立在?车前,拱手道:“请郡主恕宋某犯冒之失,不知郡主可有时间?,可否移步,宋某有些话要说。”
    正巧,她?也?有话要问。
    郡主道:“宋大人要是不嫌,就往忠义府走一趟吧。”
    说完不等宋丘反应,撂了帘子对车夫道:“走。”
    宋丘往旁边一侧,待马车走出?一会儿,他才?也?朝着这个方向跟去。
    郡主前脚刚到府上,后就有人来?报,宋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郡主往正堂一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宋丘被领入其中,重新与郡主行礼。郡主忍不住呛道:“宋大人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
    宋丘连个座子都?没有,他就这样站着对郡主道:“喜日那天本?不是我与戚姑娘的大喜之日,”
    郡主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到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为了不失仪,她?还是呛到了自?己,咳嗽声让宋丘停了下来?。
    郡主拿出?巾帕抹嘴,朝他一摆手:“你接着说。”
    宋丘接着道:“郡主曾去过崔吉镇,该知我曾与戚姑娘有过婚约,若不是时王殿下横刀夺爱,我们这时该是在?老家携手共度。在?她?去到京都?后,我不放心追了过来?,想着若是她?过得心安也?就算了,但她?过得并不好,她?还在?与时王抗争。”
    宋丘停了一下,头低了下去,掩住了眉眼中的情?绪。
    郡主此刻聚精汇神地听他言,她?实在?想不出?宋丘到底要与她?说什么,她?不信他会如此诚实,真把?实情?告诉她?,但显然他有这个意思?。
    宋丘接着说:“我看不得她?这样,过不去心里这一关,所以,我找机会向皇上求了赐婚,但我知道时王殿下是不会放手的,而我的目的也?不在?此。是我策划的这场逃跑,戚姑娘是被我忠心的老仆救走的。只是我并无意把?郡主牵扯进来?,郡主做出?任何决定,我都?能接受,都?能配合,不敢求郡主原谅,只是来?向郡主说明且请罪的。”
    郡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出?:“你觉得你很真诚,那我来?问你,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洞房里?您敢把?此事说清楚吗?”
    第60章
    宋丘看了郡主一眼后道:“此事不是我本意, 但内里详请我确实不便告之,郡主责问的?对,但我已尽量把实情相告。”
    郡主道:“宋大人胆子不小,敢动时王的?人, 你是不是想着, 若我肯认下那日的?事?, 时王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你。”
    宋丘讶然了一下,然后他暗自笑了笑,再抬头时回郡主道:“郡主这样想无可厚非,就?当我也是这样想的?吧,但在太后面前所言是我的真心话,一切凭郡主裁决。”
    “你这人挺讨人厌的。你回去吧。”郡主未置可?否, 冷哼着说出这句话,奴仆就?来送客了。
    宋丘行别礼后, 离开了忠义府。
    郡主看着宋丘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什么话都直接往外说, 让我怎么接, 这种人真讨厌。”
    话是这么说的?, 她的?婢女文秋却?看到?郡主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文秋是自打郡主从边境回到?宫中?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侍候的?老?人儿,对郡主的?一切都很?了解,郡主嘴上对宋大人不客气,但在见过宋大人之后的?样子?, 就?已说明她对宋大人没之前那么抵触了。
    文秋问道:“郡主会听太后之言,认下这门?亲事?吗?”
    郡主:“谁说我要认下了。”
    文秋捂嘴一笑,郡主反应过来 , 不过是一句正常的?问询,她有点敏感过度了, 还被这丫环笑了。
    文秋正经道:“太后今日是跟您剖了心的?,奴婢不才,但见刚才宋大人的?作派,倒是个堂正君子?。”
    郡主不以为然,又觉她的?话无法反驳,最终化作忸怩:“君子?有什么用,也得?看对谁好了,他那心里藏着人呢。”
    文秋心下了然,都想到?这一层上了,看来郡主是上心了。不过郡主所言极是,这位大人心里有位白月光,这于她们心高气盛的?郡主来说确实是不好接受。
    郡主与?柳望湖一事?,文秋全程看在眼里,旁观者清,那位大人一开始还好,连她都觉得?是郡主的?良配,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
    柳呈令对郡主反复无常,忽冷忽热,郡主因爱恋对方,受了不少心灵上的?折磨,她有心劝郡主,但劝不住,后来也就?不再说了。
    如今郡主难得?清醒,有柳呈令作比,宋大人更显出难得?的?真诚。文秋是真心希望郡主可?以答应这门?亲事?,彻底从柳呈令的?泥沼中?挣脱出来。
    是以她道:“谁少年之时心里还没个影子?了,就?算是京都那些能入郡主眼的?,别说影子?了,连通房早就?置下的?都不少,还是宋大人这样的?好,大儒清贵之家,没有那些污糟事?。这日子?是用来过的?,真成了亲成为一家人,只?要人心是好的?,夫妻两个劲往一处使,谁也比不过正统夫人去?。”
    郡主这回没说话,倒是在正堂里的?这把椅子?里坐了好久,平常她很?少在这里呆,可?见是走了很?大的?心思,以至于一直没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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