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夜宿龙床是谣言?我女儿好好的后宫嫔御、圣人昭仪,不就被他睡了?我能没你清楚?
    二月初四,东路军抵达申州左近,同时接到了招讨副使牛礼的命令,转趋光州,申州兵力寡弱,他们自己攻取。
    ※※※※※※
    上千里之外的黄河北岸,飞龙军终于南下了。
    他们没有去卫州掳掠百姓,而是南下接应先期渡河的蕃人骑兵。
    从武德、武陟南下的人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有四百骑深入得太远了,一路奔袭到了郑州理所管城县附近,袭击了一支往河北岸运输粮草的队伍。随后杀得兴起,违背了不许屠戮百姓的命令,一路烧杀抢掠,然后被设伏,吃了个大亏,损失两三百骑。
    带队南下的薛离懒得去管蕃骑的死活,他直接带人夜间潜行,蹿到了河南府巩县附近,突袭了汴军的一处屯粮点。
    此时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只听“轰”的一声,汴军营寨的大门被数十匹马集体拉倒在地。
    早就等待多时的上千甲士蜂拥而入。
    寨内仅剩百余守军,也不是什么精锐,直接就被杀散了。
    薛离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飞龙军已扩军至万人,他们已经是夏军各个序列中花费最大的部队,自然要体现出价值。
    是的,没错!一万骑马步兵的开支,比一万骑兵还要高,而且高不少!
    他们是重甲武士,人人有铁甲,步战搏杀是看家本领,箭术、枪术、刀术完全是按照步军主力来严格训练的。
    每人一匹骑乘用马、一匹驮马,没有战马,但消耗依然极大。
    机动能力很强,武器多样,弓、弩、刀、槊等等随处可见,遇到骑兵难以啃下的堡寨时,他们根本不惧,有较强的攻坚能力。
    而在遇到敌军骑兵时,按照步兵战术下马结阵,长槊在外,劲弩强弓攒射,往往打得骑兵不敢靠近,大败而逃。
    薛离曾经看过军中文吏领取物资钱粮的账目,似乎感觉到粮料官心在滴血。同时也见过骑军同袍们眼红的目光,步兵的花费居然超过骑兵,到哪说理去?
    骑马重甲步兵,简直是完美的兵种,可惜太贵了。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消散在风中,营寨内再无任何抵抗者。
    薛离让人摇了摇旗,不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七八百人,那是看守马匹的队伍。
    他们接到命令后,立刻带着马匹下山,到营寨处汇合。
    “粮草合用的带一部分,别带多了,驮马可载不动。”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汴军尸体,流出的鲜血还微微冒着热气,薛离站在一片血泊之中,下令道:“带不走的一把火烧掉。”
    “遵命!”部下轰然应命。
    其实汴军的粮食他们并不稀罕,也太重了,不宜携带。
    他们出发时,一般只携带肉脯、干酪及新运来的奶粉。尤其是奶粉,食用起来非常方便,骑马赶路时就能操作:往牛皮囊里倒一些奶粉,然后扎紧封口,囊中有水,骑马颠簸过程中就把奶粉搅匀了,融化在皮囊中,然后就可以吃了,一点不耽误工夫。
    粮食主要拿来喂马,野外找不到太多合用的干草,基本全程喂粮。
    说起来马匹还是太少,如果一人5-10匹马就好了。毕竟你不可能保证次次劫掠到粮食,因此每一次成功的抢夺都弥足珍贵,必须尽可能多地补满粮食储备,不然饿肚子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人两匹马,只能保证他们在有限的区域活动,只有5-10匹马,才能完成深入汴军腹地数百里抄掠的伟业。即便敌人坚壁清野,依然可以在野外坚持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完成下一次劫掠——如果劫掠没成功,那就真的只能吃树皮了,甚至在万不得已时杀马充饥。
    但一般而言,携带5-10匹马的骑马步兵,比携带同样数量马匹的骑兵,成功劫掠的可能性要大多了。骑兵步战太弱,连坞堡都啃不下来,这是飞龙军将士们一直以来反复嘲笑的事情。
    “收拾妥了以后,把寨子、粮食、尸体都烧了,咱们向东,去荥阳转转。胡真、朱珍若有本事,就把我堵住。”薛离大笑道,心情十分畅快。
    这种想打就打,想走就走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第031章 虚虚实实
    大队军士穿行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之上。
    他们是从灵宝出发的保义军一部,接到河洛经略使李唐宾的命令,到新安县以西区域扎营。
    驻陕县的赤水军、驻渑池的固镇军、驻硖石堡的武兴军已经先期出动了,加上他们这四千人以及保义军左厢三千众,一共三万人出头。
    在他们身后,陕、虢、邵三州州兵计四千人负责护卫粮道,督促夫子按期转运粮草。
    硖石、崤、渑池诸城,只能靠各县临时征集的土团乡夫轮番戍守,一批守两个月,守完解散回家干农活,换一批人继续。
    至于最关键的胡郭城,则由刚刚抵达的都护府亲军司三千侍卫亲军守御。另外三千人也被动员了起来,不过还在赶路,昨日刚刚出潼关,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
    李仁欲、拓跋仁福的部众还有最后两千余骑留在大河南岸,也被李唐宾召集了起来。这部分人的质量较差,老的老小的小,不指望他们到一线厮杀了,来回巡视粮道,随时应援各处就行了,要求不高。
    老实说,这么点兵,是不足以拿下新安乃至洛阳的。
    尤其是前线不过三四万人,怕是连通洛城都难以正面攻下来——新安县后周(北周)年间所筑,目的是攻北齐的洛阳,最初名通洛。
    在这一线,其实夏军是非常渴望梁人与他们野战的,但基本很难如愿,就像去年的河阳之战,庞师古希望邵树德与他野战,但始终求而未得一样。
    在南阳战场,丁会援军来之前,梁人不愿野战,折宗本愿意。丁会来之后,梁人想要通过野战歼灭威胜军主力,但折宗本却退了回去,以守为主了。
    双方都在尽量扬长避短,不把自己置于不利的位置,在战略上遭受失败。
    从整体上而言,毫无疑问,如今梁人是处于战略劣势的。
    最初夏军只有函谷道一个方向进攻,但大顺三年(892)开辟了南阳战场,得以从西南方进攻汴梁势力。如今这个战场还在持续发展,并且渐渐将战火引燃到了申、光二州,威胁梁人的淮西腹地。
    如果有选择,朱全忠一定想要将这个方向的夏军兵力全部吸引过来,一战定胜负,彻底解决掉这个方向的麻烦。不然的话,长期拖延下去,太过被动。
    到了大顺五年(894),河阳的失守,宣告了汴梁势力北方防线的门户洞开。
    大群机动性超强的夏军踏过结冰的黄河,南下进入河南府、郑州,袭扰不休。诚然,河阳一带的夏军粮草没那么充足,还有大量移民过来的百姓消耗了海量的资源,他们或许没有能力发动全面南侵,但骑兵的袭扰仍然头疼。
    在这个方向,梁人其实也是愿意决战的,总比钝刀子割肉,一天天虚弱下去要好。
    高仁厚、李唐宾、折宗本,三位方面大帅,执行着三种不同的策略,渐渐收紧梁人脖子上的套索,想要让他们窒息而死。
    这是阳谋,你能够看穿,但未必能破。
    “要我说啊,咱们这次东进,未必会有大战。”硖石堡外,扎下营地的解宾口沫横飞地说道。
    孟州之事,坑了老上司张全义,解宾一开始还是很自责的。但过了这么些时日,他已经转变了心态,老老实实做好他灵宝镇将的本分。
    宣武军这情况,如果夏军不连续大败的话,其实相当危险了。解宾以自己征战半生的经验来看,觉得很难翻身。
    “镇使何出此言?”有人问道:“走在咱们前面的保义军左厢,不是携带了大量攻城器械么?怎么看也像要攻城的样子啊。”
    “我同意镇使的说法,不一定有大战。”另外一人说道:“但新安县可能还是要攻一攻的,哪怕做做样子也会攻打。”
    “若能打下洛阳便好了,咱们也能回去看看。”
    “光靠咱们一路强攻是打不下来的,除非胡真投降。”
    解宾听着部将们议论,笑而不语。
    今天的晚餐其实还不错。粟米饭、干酪,外加漂浮着一些菜叶子的肉汤,他方才在外巡视了一番,将士们吃得很欢。
    投到夏军这边来,军中伙食确实肉眼可见地好。听保义军的人说,以前没这么好的,但现在关北有很多老牛上市,肉价越来越便宜,后方便征发百姓,制作了大量肉干,与干酪一起装船运往下游。
    作为武夫,大伙吃肉确实不难。如果你愿意买“贱如泥”的猪肉的话,甚至每隔两三天就能吃一顿。但像夏军这样大批量供应牛羊肉脯、干酪奶粉,还是很少见的,体现了他们的底蕴。
    “其实,想知道咱们要不要打仗,还得看其他战场打得什么样。若南阳方向直捣入蔡州,丁会、杨师厚不能制,梁军整条战线就被拉扯开了,届时咱们就要打仗,打大仗。”
    “那样的话,高仁厚怕也要举大兵南下了。哪怕军粮不足,也得先打了再说。”
    “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咱们这四千步骑,丢在这二十余万人的战场上,怕是一眨眼功夫就没了。”
    部将们还在讨论着,解宾并不参与,只低头默默吃饭。
    事实上他还是有点认可大伙的看法的。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夏军的第一目标,依然是洛阳,想要聚歼这一带的梁军,彻底改变战场态势。
    他研究过夏王用兵的战术。
    简而言之,夏王喜分兵,虚虚实实,从来没有哪一路是纯粹意义上的主战场。
    兵力多的未必就是赖以取胜的主力方向,兵力少的也不一定就是偏师。正奇相合,他从来都是根据战场形势的发展而不断调整,最终达到自己的战略目的。
    乾宁二年的这场伐梁之战,已经悄无声息地展开了,他会密切关注战局的走向。
    ※※※※※※
    从河阳到河南,从郑州到申州,再从唐州到蔡州,上千里的战线之上,双方二十余万人渐次被卷入了进来,展开了凶险的攻守厮杀。
    作为夏军的最高统帅,邵树德丝毫没有插手具体的战事,全部放手给三位主帅发挥。而他本人,则在襄阳城西的汉阴驿接待路过此地的邵得胜。
    “莫再思不日便到,你和他一起南下吧。湖南兵荒马乱,蔡将刘建锋四处乱窜,攻破潭州,自封留后,又遣部将马殷等人南下,分取南邵州、衡州。”邵树德说道:“其实刘建锋不过七千余兵,过江西之时,大肆拉丁入伍,裹挟民壮,拥众十余万。此乌合之众也,核心仍然是那七千孙儒残兵。但话虽如此,你等还是要小心一些,实在不行,便走江西绕路吧。”
    “是。”邵得胜应道。
    刘建锋是蔡贼出身,不知道是否好说话。虽说一般而言,蔡贼“上岸”后都会想方设法求取朝廷名义,行事起来还算有点章法,并不全然胡来。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蔡贼凶起来,怕是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会痛痛快快允许莫再思、邵得胜二人带兵之官吗?很难说。
    “赴镇之后,可多搜寻一种名为‘占城稻’的早稻。”邵树德又说道:“此物在五管之内应该就能找到。然后便想办法送过来吧,我有大用。”
    五管之中,邵得胜去容管,莫再思去安南,发动两人一起找,实在找不到的话,可以到邕管、广管、桂管辖区内想办法,甚至直接到占城去寻——一般而言,安南应该已经大面积种植了,找回并不难。
    “遵命。”邵得胜又应道。
    邵树德看着略有些拘谨的发小,有些无奈,正打算说些什么,陈诚突然走了过来,大声道:“大帅,牛将军传来军报,他们在申州连续击破两股从光州方向来援的贼军,俘斩近两千人。”
    这就是围点打援了。
    申州明明很空虚,但并不急着现在就拿下,反倒以此为饵,让光州葬送了两波援军,损失极大。
    不过也不好再拖下去了。蔡州方向肯定还会有援军前来,规模挺大的那种,若不能尽早取得一个立足点,后面还是只能回撤,放弃这块新得之地。
    “给牛礼传令,尽快将申州城拿下吧。光州损失了这么多兵马,守御应该也不严密,若能拔之,便拔之。”邵树德传令道。
    臧都保是招讨使,牛礼是招讨副使,但熟悉的人都知道,申、光、蔡那个方向,真正指挥作战的,其实是天雄军副使牛礼,故邵树德也是直接给他下令。
    而申、光与安、黄,这四个州之间其实还是有很多问题的。
    最大的麻烦就交通不便,桐柏山脉将申、光挡在北方,将安、黄隔绝在南方,只能通过有限的几个关隘南来北往。
    此番出师,邵树德对牛礼还是有要求的,至少在桐柏山脉以北区域获得一个立足点,并能扛住宣武军可能的围攻,将这块地盘彻底稳定下来。
    而一旦在申、光间取得突破,便可北渡淮水而上,攻蔡州,朱全忠的日子会愈发难过。
    “速战速决。折令公主动出击,即便能全身而退,损失应该也不小。”邵树德最后吩咐道:“他给你们创造了机会,就得牢牢把握住。申州,现在就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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