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菜园子还想再开辟一下。
    母牛要生小牛犊子了,别出什么事。
    仓上有个老鼠洞,一直想堵住来着。
    井轱辘也要换根绳子了。
    唉,一堆事!
    北风更大了,辎重运输队伍再度启程,行走在永无尽头的驿道上。
    ※※※※※※
    “清暑宫明年春天就能整修完毕?”临汝县内,邵承节点了点头,道:“其实不用那么快,阿爷这会还在灵州呢,明年的话,嗯,段参军你怎地整天往我这边钻?没正事了吗?”
    “呃,回世子,仆一直在督办粮草,未曾懈怠。这不是刚歇下来嘛,便来世子这边帮忙。”段凝小心翼翼地赔笑道。
    小小年纪的邵承节叹了口气,道:“整日督办粮草,闷也闷死了,还不如上阵厮杀。阿爷让我干这个,好生让人懊恼。”
    “世子此言差矣。”段凝说道:“襄城、颍桥、颍水一线数万精兵强将,何须世子上阵杀敌?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世子何等身份,万一有所闪失,不但大王震怒,内部恐也会有肘腋之患。”
    目前屯驻在前线的部队确实不少。
    武威军卢怀忠部九千步骑屯于阳翟县,后方的阳关聚还有一万来自河阳的土团乡夫。
    登封县还有上半年被打残后退回去整补新兵的顺义军七千人,他们防备着梁人走小路过来偷袭,顺便押运粮草支援前线。
    这一路两万多人由卢怀忠为指挥使。
    颍水一线部署的主力部队就更多了,计有经略、定远、归德、护国三万多人,另有来自河阳、河南府、河中府的各一万土团乡夫,总兵力六万余人。
    天雄军屯于襄城,天柱军屯于郏城,两军共一万七千步骑,外加来自慈、隰、陕、虢四州的总计两万土团乡夫,充作二线预备队,随时可以增援一线。
    洛阳几乎没什么部队了,只有河南府州兵四千余人以及新调来的天德军蔡松阳部,这两支部队暂时不能动,需要弹压地方。
    赤水军范河部屯于罂子谷、洛口一线,总计八千步骑,外加一万名来自河阳的土团乡夫。
    当然我们不能忘了下半年过来的三万帐蕃人,他们被征调了三万多步骑,已经分批南下,未来将充当攻坚主力。
    李唐宾原本是想吸引庞师古主动攻入汝州的,但如今看来人家不上当,怂得很。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将主力调上前线,与贼相持。
    整整十五万大军拿来对付梁人的庞师古集团,其实兵力上的优势并没有多大,双方的精锐主力人数相仿,凑人头的部队人数也差不多。无非夏军这边马多,机动力强,同时战略态势好,故看似占了上风罢了。
    当然庞师古如果只能看到洛阳行营的这些人,那他就白吃那么多年军旅饭了。
    你瞎啊,看不到折宗本的兵马?
    契苾璋的飞龙军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还用说吗?他们一人两三匹马,四处搞破坏,偏偏又不杀人,只袭击仓储及转运队伍,让人很头疼。而且还赶不走,深入蔡、陈,离淮水北岸的白狗、新息二城也不过是骑马不到两天的路程,有时候只需半日就能回去,你说他们会因为耗尽补给而坚持不下去?那不是扯淡?
    调集大军来围剿,首先根本没有兵,其次人家就希望你调集军队来围剿。一万多骑马步兵,你马没人家多,几千骑兵外加几万步兵根本围不住,只能驱赶,或者学朱珍当年设伏、诱敌或者派人诈降入伙,如此才能啃下他们一块肉。
    洛阳之战,飞龙军直扑空虚不设防的汴州腹地,导致梁军兵力被调来调去,最终大败,损失惨重,这个教训还不深刻?
    再者,折宗本还出动了威胜军两万余人,淮宁军还有上万人渡河北上,累计快二十万兵马了,你是多有自信你的兵力足够?
    这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大战。发展多年,夏军能够动用的兵力从几万人变成十万,再变成十余万,现在快二十万了,而梁军的兵越打越少,数量上早就居于劣势了,庞师古可不敢自大到认为己方兵多,胜券在握。
    “你们这些人啊,担心这担心那,把我整天束缚在后头,如何才能建立功勋?如何才能服众?”邵承节当然很清楚前线的兵力部署,事实上从小到大的兵略并不是白学的,但他依然很不喜欢。
    服众,对一个军头之子来说极为重要。
    这不是古来其他王朝。骄兵悍将的存在,使得军头的继承人必须要有足够的威望,不然就会有野心家试图挑战你的权威。或者即便不挑战,人家看不起你,阳奉阴违,也会让很多事情难以做下去,效率大大降低。
    说到底,经过一百四十年的藩镇割据、武夫当国,这已经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没有道德,没有底线,没有共识,缺乏约定俗称的规矩,什么权威都敢挑战,能压住别人的只有武力和威望,这才是现实。
    “粮草点计、分发、输送之事,段参军多费心了。”邵承节说道:“我要到襄城去看看。”
    段凝无语,但也理解世子的苦衷。这世道,谁都不易啊!
    第029章 拉拢
    世子抵达前线,令坐镇襄城的李唐宾、高仁厚极为吃惊。
    夏王把世子派来前线所为何事他俩很清楚,增长见识、积累经验、结识将官嘛,这是标准的培养继承人的模式。先在后方协助督办粮草,了解军事征战中这个重要环节是怎么回事,顺便感受下军营氛围,接受战争的熏陶,为后面进一步的学习、积累打好基础。
    但现在怎么回事?在后边坐不住了?这事弄得!
    李唐宾是主帅,说难听点,在关西武人集团里的地位可不比夏王世子低,高仁厚亦是。于是,他俩派了胡真出马,去劝一劝世子,让他回后方去,协助东都幕府的人转运、分发粮草物资。
    胡真在颍桥镇逮着了世子邵承节。
    乖乖,都跑到最前面了。王遇这个病夫,居然把世子往军营里领,那可真是……
    “胡参军来也。”邵承节正蹲在那里观看辅兵修剪马蹄,见胡真来了,立刻起身行礼。
    胡真回礼。稍微酝酿了一下之后,刚要说话,却被邵承节伸手止住了。
    “古来名将,首重军心士气。胡参军也是沙场宿将了,可曾见过安坐于大帐之中,连军士在想什么都不知道的名将?”邵承节问道。
    “不曾。”胡真回道。
    “阿爷很早就为我寻了小马驹,可我还没学过如何修剪马蹄,以往都是亲随们做的,我觉得很有意思。”邵承节继续盯着辅兵的动作,时不时询问几句,又转过头来看向胡真,笑道:“好啦,胡参军也不用催了。我带了许多酒食,一会便请江四郎喝上两杯。”
    “江四郎何人?”胡真问道。
    “胡参军,仆便是江四郎。”辅兵停下手头的活计,恭敬行礼道。
    胡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老军汉,混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辅兵。一般而言,战兵有缺额时,会优先从辅兵里挑选,然后再把灵州院、陕州院送来的新兵补入辅兵各营。这人被挑了这么多轮,还是辅兵,可见没啥真本事,胡真也不愿和他多话。
    胡真找了张马扎坐下,耐心等着,同时仔细观察着军营。
    定远军到颍水布防后是打过仗的。规模不大,主要是渡河偷袭以及反偷袭,每次伤亡都只在两百人上下,补充了续备军新卒之后,目前编制齐全,士气还算不错。
    这支军队参与过征讨河渭的战争,平定过金商,强攻过鲁阳关,还在莎栅谷、回溪坂大败梁人,最近一次战斗,应该是攻汝州之战了,他们参与了对洛南三关的进攻。
    夏军的每一支部队都有军史档案,记录时间最长的铁林军都有十八年了,字里行间浸透里沙场征战的豪迈与艰险。
    与不同类型对手交锋的经历,积累了丰富的战争经验,也锻造了强军的魂魄。
    或许,这就是开国精兵吧。
    胡真想到了自己曾经率领的滑州军团,如今已经星散,最大的一团余烬也到了葛从周手里,驻守郑、孟,真是可惜了。
    半个时辰后,邵承节的亲随拿来了酒食,几人席地而坐,吃喝了起来。
    胡真也被喊了过去,他也不嫌弃什么,直接坐在地上,一起吃喝。
    “听闻世子昨日与军中将士一起出去打猎了?”胡真突然问道。
    这事李唐宾告诉他的。邵承节与百余定远军将士去数十里外的山间河谷打猎,尽兴而归,然后一起炙烤猎物,欢饮甚久,甚至还随手赏赐一些财物出去。
    毫无疑问,世子这是在邀买军心,积累名声。
    才多大点的孩子啊,就知道这么做了?胡真有些感叹。
    他也出身地方小土豪,家里景况不错,但十二岁这个年纪时还在乡里游荡,带着一匹马儿,与狐朋狗友饮酒作乐。虽然也积累了不小的名气,给了他日后起家的资本,但这些都是无意识中做的,属于模仿别人,他本人并没有这个意识。
    生于权势富贵之家的孩子,从小学的东西应该和他们这些土豪不一样。胡真有些唏嘘,起步之时就差了这么远,大了怎么比?嗯,由此看来,世子他爹更了不起,起步那么低的情况下打下了偌大地盘,与朱全忠、杨行密是一类人——呃,好像天下一半以上的军头都是底层出身,胡真泄气了。
    “打了几只兔子,不值一提。”邵承节满不在乎地说道:“弓太小了,射不了大点的猎物。运气也差,虎豹一只都没看到。”
    胡真无语。双方数十万大军隔河相持数月,哪只虎豹那么不开眼非要凑过来?
    “世子,颍水战线错综复杂,时不时有贼兵渡河西来,偷袭我军营寨。出外樵采的军士,多有死伤。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外出了吧?”沉默了一会后,胡真看邵承节的脸色还不错,便小心翼翼地劝道:“李、高二帅还在等着局势出现变化,大军渡河东进。不如世子回到临汝,督运粮草,待局势大定之后,再行返回?你这样子杵在前线,王军使也不好做啊。据我所知,定远军将是第一批渡河的。世子还在这里的话,委实太过危险。兵凶战危,谁也不敢说一定能赢。”
    邵承节没回答。他身边簇拥了十余亲随,都是朔方军将官子弟,跟着他一起习练文武技艺的,算是他的小班底了,此时人人都看着他,等他拿主意。
    “罢了,阿爷还让我督造清暑宫,便去广成泽看看吧。”邵承节叹了口气,道:“看看那帮匠人有没有做好防蛇措施,别像太宗那会时不时钻进来一条蛇。”
    胡真松了口气。整个洛阳行营,李唐宾唯一不好管的大概就是这位爷了。如今看来,世子喜动不喜静,喜欢和武夫们搅和在一起,甚至跃跃欲试想上阵见识一下,也不管他那个小身板应付不应付得过来。
    “本能地想要掌握军权,和他老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又有些差别,不像他老爹那么谨慎惜身,莫非这是折家血脉带来的脾性?折家子弟,确实喜欢猛冲猛打。”胡真暗暗思索:“王妃虽然贤良淑德,和和气气,但听闻也是骑得战马、开得步弓的女中豪杰,只不过嫁给夏王后,一直相夫教子罢了。世子如此脾气,倒也不意外。”
    胡真觉得,作为夏王的继承人,世子小幅度、小规模地邀买军心,还在容忍范围之内。但如果做得太过火,即便是父子,在这种事上也没有亲情可谈。有本事,自己去拉一支部队起来,这个可能还更容易被夏王接受一些。
    “走吧,回临汝。”邵承节招呼了一声,一帮半大少年们开始收拾行装。
    “去广成泽吧,看看宫殿修得怎么样了,别让段凝骗了。”邵承节道:“等阿爷带人住过来时,不知道又给我添了几个弟妹了,殿室会不会不够呢。”
    看着邵承节脸上促狭的笑容,胡真只能苦笑。
    ※※※※※※
    邵承节确实又多了一个妹妹。
    九月底,储氏于金仙观诞下一女。据太医署的医官所言,王女身体康健,一切安好。
    邵树德接到消息后心情不错,但并没有太过在意。
    他有十六个亲生子女了,数量确实不少。而且他还年轻,身边这么多女人,未来肯定还有很多子女出生。但他并不担心会给未来建立的新朝造成什么负担,他打算学李唐,五服之内没出过皇帝的后代,可以考学、做官、经商,没必要完全由国家养着,那样财政压力太大。
    抛开这些事情之后,他的精力又集中到了河南战局之上。
    “大王,这一仗咱们还是老办法。”从灵州(回乐县)赶回来的陈诚说道:“威胜军已攻入蔡州,淮宁军也有部分人马北上,按照李唐宾的方略,是打算先在蔡州打一场歼灭战,消灭蔡州境内的梁军机动兵力,动摇颍水的庞师古主力,然后战机便出现了。”
    邵树德嗯了一声,这份作战计划,他也是认可的。
    庞师古十二万人马屯于许州,所赖供给主要靠陈、许、蔡、颍、汴五州。
    其中,陈、许、颍、汴由颍水、蔡水沟通,这也是国朝汴水饷道的备份航道。蔡州与许州之间则靠汝水沟通。
    六月以来,双方围绕这些交通线进行了袭扰和反袭扰。梁军运输效率大减,如今前线的物资并不算很充足的。马上严寒天气又要到来,河水会结冰,梁人只能靠陆路转运,这就更加困难了——当然,己方也一样。
    利用唐、光二镇经营多年的优势,再让飞龙军契苾璋部配合,在蔡州、颍州打个胜仗,消灭一部分敌军,或许便能撬动整个局势,寻找到敌军破绽。
    两军隔颍水对峙,深沟高垒已经五个月了,几乎就是秦赵长平之战相持的时间。邵树德给予了李唐宾极大的耐心,等到九月秋粮入仓之后,威胜军、淮宁军开始囤积物资,召集乡勇,终于开始了决定性的一战。
    “让契苾璋配合好威胜军、淮宁军。”邵树德说道:“就和契苾璋说,柔州草原,我尽付于君。契苾氏永镇柔州,世袭罔替,与——与国同休。”
    第030章 南北突破
    契苾璋已经进入了颍州。
    一路畅快跑马,几乎看不到一个兵。你说为何看不到,那要问老朱还有多少部队了。
    郑州行营,有新编左右龙武军葛从周部及厅子都,总计1.8万余人。
    宿州行营,有氏叔琮所领之飞胜、雄威二军,外加氏叔琮亲军控鹤都,约2.1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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