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日、捧圣二军,并不值得忧虑,战斗力还不如他的淮军老部队。
    “大王,兵凶战危,谁知道敌军打的什么主意?”见杨行密不语,高勖急了,不住劝道:“还请大王坐镇临淮,遣骁将北上即可,若遇夏贼大队,再全师北上不迟。”
    临淮县就在淮水附近,杨行密屯于此处,自然是安全的。高勖如此建议,摆明了不看好此番北上征战之事。
    高勖是老人了,也是为他着想,意见不能不听。杨行密想了想,道:“那便遣拔山军北上。”
    拔山军是拔山都发展而来,最初是七千孙儒降兵,后加入了三千淮军精壮,打散后混编,已有数年。在润、常等地,与据有两浙的钱镠部交锋多次,胜多负少,也是一支劲旅了,属于老杨手里的主力之一。
    衙内军与之类似,六七千北归人,配了三四千淮军及招募的徐州武人,编制一万出头,常年在南方作战,曾与苏州刺史杨师厚联合作战,大败过顾全武部。也与庐州兵合作,数次攻入寿州,击败过朱景。
    另有宁国、奉国二军,各有万人,和拔山、衙内一样,北归人混搭徐、淮旧军精锐,整编后上战场,曾配合田覠,大破昇州冯弘铎,又在太湖击败过浙西军,战绩也不俗。
    当然老杨的心肝宝贝还是黑云长剑军。
    黑云长剑军其实是两支部队,即黑云都和长剑都,最初有五千人,是从十余万孙儒降兵中精挑细选出来五千精兵。战力强横,军纪极差,凶残无比。杨行密有时候都觉得驾驭不住这支猛兽,与李罕之的兽兵是一路货色,不过老杨比李罕之有钱,手腕也更出色,能够收伏这些人,稍稍约束住军纪,让他们卖命罢了。
    黑云都是骑兵,两千五百余骑,柴再用为指挥使。长剑都六千余步卒,李简为指挥使。
    这几支部队,加上有千余骑规模的云骑军,算是老杨的主力了,也是他能掌控的核心武装力量。东征西讨,压服各路诸侯,全赖于此。
    拔山军指挥使袁桢接到命令后,没有丝毫犹豫,当天就带着车辆北上。
    他们沿着汴水西岸行军,舟师携带粮草物资随行,直奔虹县而去。
    二十五日,杨行密按捺不住,自领淮军主力两万余人北上,与拔山军保持着一天的距离。
    盱眙镇将张训亦将兵数千渡河,随时援应。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历史上的那场清口大战:杨行密以三万北归人为主力,配属朱瑾、史俨、李承嗣的上万骑兵,外加一两万地方州县部队,对上朱全忠的八万大军。
    时移世易,一切是那么地相似,一切又看起来完全不同。
    ※※※※※※
    四天的时间,李唐宾部南行了足足一百四十里,可谓神速。
    现在他们遇到阻碍了。
    战场上总会遇到各种破事。有的是纯粹的意外,有的则是必然。
    杨行密临西进前,吩咐拓跋仁福的三千骑兵自楚州渡河北上。
    拓跋仁福动作不慢,接到命令后就北上了。在泗州涟水县领取补给之后,继续行军,然后在沭阳、涟水交界处,与夏军不期而遇。
    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说是必然。
    双方的斥候早在几十里外就发现彼此了,结果还一头撞上,只能说是共同的选择。
    担任先锋的龙虎军副使华温琪没有丝毫畏惧,继续行军一段距离,然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下令结阵。
    辅兵们动作迅速,将辎重车辆围起来,构成了多个圆阵。
    战兵们手持步弓、长枪,严阵以待。
    轮换的战兵、辅兵席地而坐,谈笑风生。
    龙虎军虽然是杂牌,但战斗经验却很丰富。他们最初为梁王朱全忠效力,屯于濮州南境,长期对抗朱瑄、朱瑾兄弟,厮杀频繁。
    投靠夏王之后,与阎宝、朱瑾交手多次。
    这样一支部队,自然不会太过畏惧骑兵,毕竟被朱瑾冲过好多次了,知道该怎么做。
    拓跋仁福策马驰上了一处缓坡,居高临下俯瞰全局。
    夏兵一共四千人,战、辅兵各半,看起来经验丰富,十分干练。
    他感觉这仗不好打了。
    有辎重车辆遮护,骑兵没法直冲过去,只能在外围兜圈子。
    事实上目前战场就是这个情况。
    千余骑围着车阵左转转,右转转,始终找不到下口的地方。有人按捺不住性子,策马冲上去奔射,结果连人带马,被步弓射得跟个刺猬一样。
    没人敢继续冒险了,双方僵在了那里。
    龙虎军步卒站在辎重车辆之上,挥舞着长枪,大声嘲笑、辱骂。
    拓跋仁福的部众不甘示弱,纷纷回骂。
    这场战斗显得有些滑稽。
    “最烦这些见多了阵仗的老油子了。”拓跋仁福暗叹一声晦气。
    南投杨行密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他曾经随军出征江西饶州。
    战斗中,他的骑军遇到了一支三千多人的江西步兵,他们同样环车为阵。当是时也,拓跋仁福只率部作势冲了一下,贼军便动摇了,冒险抵近驰射后,敌军竟然直接溃了,打得那叫一个轻松惬意。
    但狗日的刘知俊,死硬死硬的。那些步兵,竟然还敢嘲笑辱骂他们,浑然不当回事。
    僵局维持了好一会,龙虎军似乎不耐烦了,辅兵行动了起来,改变了一下阵型,圆阵变成了一字长蛇,竟然继续前进了。
    军士们在车阵的掩护下,人披甲、弓上弦,保持着警惕。
    这风采,和当年刘寄奴的北征大军别无二致了。只不过当年人家玩得更花,护卫两翼的四千辆大车上还挂着幔布,你都不知道他们在里边做什么。
    拓跋仁福的骑兵在外默默跟着,时不时派人上前挑衅,不过都被步弓驱散了。
    行走了两个时辰后,车阵又停了下来,全军休息。
    拓跋仁福已经下了高坡,非常无奈。真让他们继续这么走,一路跑到清口去,你冲还是不冲?
    斥候从北方奔马回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撤!”拓跋仁福恼怒地一甩马鞭,消失在了南方的天际边。
    华温琪站在一辆马车上,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敌骑没有硬来。若下马步战,华温琪甚至有信心来个以步破骑,大大涨一把脸,让夏王他老人家看看,龙虎军也是能打的,不比铁林军差多少。
    义从军都虞候王敬荛带着两千骑冲了过来,在得知贼骑已退之后,放弃了追击。
    “可惜了,没法突袭清口。”王敬荛将铁枪收起,砸了咂嘴,有些遗憾。
    “你还指望奔袭三百里不被贼军发现啊。”华温琪笑道。
    他与王敬荛也是老熟人了,彼此关系不错。
    王敬荛的夹马军在扶沟全军覆没,本人被俘,没想到现在做到了义从军都虞候,让华温琪很是羡慕——到了这会,他还在杂牌部队里厮混。
    “淮军战力如何?”王敬荛问道。
    “你说的是拓跋仁福吧?他的兵比以前有长进,但也没强到哪去。”华温琪说道:“清口守将名叫徐温,以前执掌黑云都的,算是杨行密心腹了。听闻带着奉国军镇守清口,还有一些土团乡夫,不知其数。奉国军是杨行密的老部队了,但战力应该不如——”
    “不如夹马军嘛,有话就直说。”王敬荛哈哈一笑,道:“这次便攻贼军营垒,看看他们成色如何。若敢与我野战,正好将其全部料理了。”
    一路南行,打过海州、徐州的地方部队,感觉其战斗力也就那样,不甚强悍。一开始淮军还敢出城野战,比划比划,到后面都是以守为主了。
    野战能力还是有的,但不够强,以多打少或能赢,但同等兵力、同等状态下,王敬荛觉得义从军当能战而胜之。
    拓跋仁福的小插曲过去之后,大军加速前进。
    四月最后一天,华温琪部抵达清口以北数里,扎下营寨。
    李唐宾部两万余人的果断南进,犹如一记响雷,震得淮河上下为之失声。
    第031章 全是坏消息
    “大王,徐将军请调奉国军右厢渡河北上,增援清口大营。”临淮城内,信使带来了最新消息。
    清口驻有奉国军左厢五千人,外加上万淮南土团乡夫,营垒构筑多时,算是比较坚固了。按理说可以驻扎更多的兵马,但除了水师主力屯驻于彼的那段时间外,大多数时候兵力并不多。
    原因也很简单。清口是泗水、淮水交汇之处,地势低洼、潮湿、泥泞,芦苇荡一片接着一片,小沼泽、小水坑星罗棋布。如果说这些还可以忍受,并花力气改造的话,那么容易被水淹就很致命了。
    水师主力在的时候,没有问题,敌人没那个能力去上游筑坝拦水。如今水师主力走了,一切可就很难说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不得不提一提。为将者,须知天时。梅雨季节离得不远了,到时候三天两头下雨,有时候还是暴雨,泗水、淮水暴涨,清口很多地方要被淹没,成为水乡泽国,那时候就根本没法驻军了。
    “不准。”杨行密很干脆地拒绝了,旋又补充道:“清口大营还有二十多艘舰船吧,足够防御了。实在不行,开挖几条堰围,将两军交战之所变成一片黄泥塘。北人不习水性,在黄汤里实力大减,势必撤军。”
    “遵命。”文吏拟完军令,用印之后,信使行礼告退。
    高勖轻捋胡须,眼睛盯着地图。
    清口大营在淮水北岸,地势低洼,沼泽、芦苇密布。大营选在相对干燥的高处,但这个高也是相对的,整体比起淮河两岸其地势还是低。
    无论从哪个角度,这里不适合作为军事重地。但它的位置实在太好了,泗水于此入淮,水路四通八达,转运成本低廉,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水上集散中心。
    夏人想打掉这个中心的意图十分明显,现在只能守了。
    不一会儿,又有信使前来。
    “沛县内乱,镇使张超杀副将周遵之,携城而降。”这个消息让衙厅内集体沉默。
    张超是感化军节度使张廷范的侄子,周遵之是苏州人,算是淮军自己人。
    周遵之也是有兵马的,即在苏州招募成军的三千士卒,战斗经验也不少。他被杀了,可想而知这些士卒的下场也不怎么好,要么被杀,要么被裹挟着投降。
    徐州诸县,丰县为朱珍所克,滕县直接投降,沛县如今也丢了,徐州北方的外围屏障尽失。可以想象,葛从周、朱珍所带领的数万大军正在汹涌南下,直扑萧县、彭城。
    没有兵支援了!杨行密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显然十分苦恼。
    按理来说徐州的兵力守城是够的,但你若是什么表示都没有,任他们自己孤军奋战,人家的意志有那么坚强吗?能守多久?
    沛县的内乱已经敲响了警钟,焉能不以为鉴?
    “大王,徐州刚发过赏赐,士气应该还能维持。”高勖见主公为难不已,暗叹一声,宽慰道:“周将军屯于下邳,有众数千,虽非精锐骁勇之士,但关键时刻也是一大援应。徐州还能维持,勿忧也。”
    “徐州守军坚持下去也是有条件的……”杨行密苦笑着坐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正视自己的错误了。
    白手起家的人都不是偶然的,必然有过人的一面。杨行密一时鬼迷心窍,听不进意见,现在面对日趋严峻的战局,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战争就是这个样子,可以在双方没有大规模交手的情况下,战局出现根本性的变化。如今看来,被夏人调动是一个错误。
    拔山军北上六天了,诸军也北上五天了,到现在,邵树德根本没和他交手的意思,神出鬼没,你甚至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虹县城内倒是有三千余捧日军步卒守御,但对于是否围攻这座城池,杨行密举棋不定。一旦摆开阵势,全力施为,想退走就没那么简单了。
    高勖想了想,正待说话,结果又有信使赶来,禀道:“钱镠遣顾全武将兵三万出湖州,至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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