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白地镇东面浓烟滚滚。

    梅阁被报警的钟声惊醒,头痛欲裂。

    大门被推开,夹着凉意的雨顷刻间扫了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官员大喊:“不好了!粮仓着火了!”

    “什么?”梅阁声音嘶哑,脸色苍白。

    “梅丞相!粮仓,粮仓失火了!”那名官员焦急道,“已经烧起来了,火舌头都冒到外头来了,这定是有人纵火啊!”

    梅阁站起来,不料却踉跄了一下,他的耳朵嗡嗡响着。

    梅阁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定是发烧了,定了定神,他道:“王大人莫慌,先把火势稳定住,发信给兰郡让他们调粮过来,先灭火。粮仓里放的是朝廷拨的赈灾粮,除了粮仓,我们应该还有粮,不管怎样,先组织大家灭火,安抚百姓为重。”

    他与那名姓王的官员赶到粮仓所在之处,这里已经聚集了好多灾民,他们围成一个圈,只伸着脖子看,却无救火的意思。

    现场的官吏都要喊哑嗓子了,他们却一动不动,只有兵士和官员们在极力救火。

    官吏背对着大火,朝人群嘶声喊着:“你们不要站了!火要烧起来,粮仓烧起来,明天不仅没有饭吃,还会祸及周围的房屋,都别看了!快帮忙啊!”

    一个灾民小声对旁边人说道:“雨这么大,火着一会儿就能灭,不用管。反正看着火势,粮食早就烧没了,不必出这份苦劳。”

    另一个人担忧问道:“要是粮烧了,我们是不是没饭吃了?”

    一个灾民挥手喊道:“大伙别看了,这边粮食肯定要烧没了,救也白救,我们到米铺抢米去!不然明天就要饿肚子了!现在只有那些粮商还有米粮,大家伙儿快去啊!晚了就被抢没了!”

    人群里一阵骚动,喊话的人带头跑了出去,几个灾民跟着跑了起来。

    梅阁皱眉,声音嘶哑道:“都给我站住!白地镇存粮不止这一处,即便粮仓烧毁大家也不会挨饿,现在救火要紧!”

    “听他奶奶的放屁!”有人大喊道,“乡亲们!这是当官的在骗我们!我知道情况!朝廷给的粮食都烧没了,不仅是白地镇,我们周围各村县都遭了水老虎,烧了这批粮,他们哪还能给我们分一颗粮食?!现在有粮食的地方只有米铺子了,大家伙快去啊!晚了就要活活饿死了!上天只会饿死胆小的人,这时候性命要紧,大家跟我一起来!”

    十几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带头跑了起来。

    梅阁身边的王姓官员急道:“这可怎么办?”

    梅阁看到带头冲出来的几个人身材魁梧高大,步伐有力,问道:“府兵呢?”

    “不知道,城门处的兵都在这里救火,剩下的兵一个都没见到……”

    梅阁心一沉,快步跟上去,拦下其中一人带头喊话的人,将他压倒在地,喝问道:“谁指使你们的?!为何乔装成灾民故意引起慌乱?”

    那人神色慌张:“谁乔装了?!我就是灾民!”

    那人的同伙见状折返回来,二话不说抬脚就踢向梅阁,看动作,确实像是受过训练的。

    王姓官员大叫一声:“刁民放肆!”

    梅阁避开了这一脚,那人趁他松手,立刻逃跑了,他一边跑一边叫:“乡亲们快去啊!官兵不在!先抢了粮再说,法不责众,我们是为了吃饱肚子不饿死,朝廷不会怪罪我们的!”

    官员记得直跺脚,试着拦了几个灾民,却全都被他们推开。

    官员嚎道:“这可怎么办啊?!这是怎么了!”

    他们能看到的士兵们都在帮忙救火,现在竟真的如那人所说,没有一个官兵顾得上阻拦。

    梅阁沉声道:“黄彦人呢?”

    王姓官员一愣,大喜道:“对对!还有黄州牧,我怎么给忘了,黄州牧他……”他顿了一下:“粮仓被烧这么大的事,就算黄州牧住所在北街,听到消息,这时候怎么着也能到了吧?”

    梅阁回头看了眼救火的官员和士兵,走过去捡起了士兵放在地上的长刀。

    他对王姓官员说道:“你去找黄彦,依照名单,一个个查清今晚府兵都在什么地方,另外,给京城发信,如实上报此事。”

    梅阁扔掉刀鞘,雨水打在幽暗的刀身上,梅阁擦了把脸上的雨水,轻声道:“只是除我一人罢了,何必还要牵连这些百姓。”

    此时的米铺已被人砸开,灾民们疯抢着粮食,有些为了抢粮还打了起来。

    米铺的伙计和他的家人住在米铺的二楼,见铺子里突然冲进来一群人,二话不说就抢粮食,伙计和他的妻子惊恐万分,来不及披外衣就匆匆下楼阻拦,结果被疯狂地灾民打了。

    伙计家五岁多的小女儿站在楼梯口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大哭起来,结果她身边的灾民嫌哭声烦,一脚踹上去,吐了口唾沫:“哭丧啊!娘的,早就看有粮的不爽了,呸!”

    米铺外面的场面也一样混乱,抢夺中,一些大米散落在地上,被泥水染脏。

    这时,大家也都不说心疼粮食了。

    带头的跳上米铺门口的板车,大声喊道:“乡亲们!侯府的勇毅侯今日不在,侯府是空的,无人看守,侯府的存粮有半仓,大家快去啊!”

    他大喊三遍,跳下板车,带头跑了起来:“大家伙快上啊!撞开侯府!平分米粮!”

    他刚喊完,扭过头,就见自己眼前寒光一闪,下一秒就身首异处,扑尸在地。

    大雨中,梅阁手中的刀淌着血,半边身子溅上了温热的鲜血。

    梅阁甩了刀上的雨水和血,抬眼低吼道:“都住手,否则格杀勿论!”

    雨水沿着他的脸低落,梅阁眼睛通红,握着手中刀,对几个带头的人喝道:“把你们手中的粮食放下!你们身为我大成兵士,却做着危及百姓犯上作乱之事,简直是大成的耻辱。”

    刚刚带头煽风点火的几个人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梅阁说道:“现在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米,回自己的安置区!”

    几个带头的交换了目光,之后,他们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米袋,齐齐朝梅阁扑来。

    闪电划过,片刻后便是一声惊雷。

    雷声遮盖住了一道锐利的风声,待众人再次反应过来时,只见梅阁和那群人中间,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他身上扛着一个姑娘,手里拿着一把展开的雨伞,伞面上绘着漂亮的山水花鸟图。

    几个带头的人仿佛像是被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瘦高个的男人把姑娘放在地上,一脸平静地收了伞。

    带头的几个人慢慢倒下,无声无息。

    谢冬清松了口气,说道:“还好赶来的及时。”

    她扭过去,朝梅阁灿烂一笑:“梅阁,我来了!”

    梅阁愣愣地看着她。

    李锦说道:“梅丞相,在下是暗门的李锦。”

    梅阁没有反应,他依然呆愣地看着谢冬清。

    谢冬清走近,握住他的手:“好凉,还下着雨,要不先回官府去?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处理吗?是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安置区吗?”

    李锦十分自觉地扭过身,抱着剑,用武力温柔地吓唬着这些灾民,让他们排成一队,乖乖返回安置区。

    “梅阁,你还好吗?”谢冬清指了指自己,“你不是忘了我吧?离京时咱俩还见过,这才过去没几天。”

    梅阁轻轻动了动嘴唇。

    “嗯?你说什么?”谢冬清凑近去听。

    梅阁突然抱住她,轻轻念着:“谢冬清……”

    “咦?你想起来了?梅阁你是不是想起我来了?”

    梅阁没能回答这个问题,他昏过去了,昏在谢冬清的怀里。

    谢冬清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手。

    谢冬清忍无可忍,大骂一声:“我去你的太后渣渣!看把人折腾成什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明天一定起床就码字,再也不拖延了。主要论文交了之后,放飞了一下自我……

    昨天那个嗯,就是个嗯。

    汉语博大精深,你们还想咋嗯?嗯嗯?

    嗯,就是嗯。

    ☆、瞿然【回京遭审】

    梅阁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睁开眼后发现所在之处,光线昏暗。

    他慢慢坐起身,看到身下的木板床和坐在地上咧嘴冲他笑的谢冬清,嘶哑着嗓子问:“我们这是在京城?”

    谢冬清点头。

    梅阁看到谢冬清身后的木栅栏,默了片刻,问:“这里是刑部大狱?”

    谢冬清撇了撇嘴,点了头。

    梅阁与她对望许久,又问:“我在刑部大狱还能理解,可谢老板,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谢冬清表情立刻变了,愁眉苦脸道:“说来话长。”

    梅阁莫名其妙顺着她接了句:“长话短说。”

    “是这样的。”谢冬清坐直身子,指头开始搓袖口的线头。

    梅阁低头见了,有种想按住她手的冲动。

    “前日晚上你发高烧昏了过去,我就和李锦大哥把你拖回了白地镇的官府,天亮后,官府的人说灾民们造反了,而且士兵们也帮他们一起围堵在官府门口要向你讨个说法,打砸抢什么的,特别混乱。他们非说你贪污朝廷拨给白地镇的赈灾款,不然他们应该早就拿到朝廷给的安置费了,并且说你不仅贪污赈灾款,还让一些灾民去干活,每日干活只给饭却不发银两,等于白白做工。李锦大哥和你们官府姓王的那个官员把粮仓失火那晚,带头闹事的七个灾民尸体搬到了门口,王大人拿着士兵的名单,找出来那七个灾民其实是士兵伪装的,后来我们告诉灾民,粮仓被烧,士兵伪装灾民闹事其实是另有人指使。我们找来士兵头目质问,结果那个士兵头目却说是你指使他们放火烧仓带头抢粮,说这是你为了骗朝廷更多的赈灾款耍的手段,而且还说你和他商量好了,等朝廷再次拨下赈灾款后,会分给他三成。”

    谢冬清断在这里,忍不住骂了一声,才继续讲下去:“他这么一说,灾民们就疯了,全都往官府中挤,非要揪出你就地□□,说要打死你这个贪官,李锦见事情控制不住,带着咱俩逃出了白地镇,可惜白地镇的事情被人报给了朝廷,朝廷当天就发了通缉令,李锦也接到了暗门指令,要他带我们回京交待清楚,可是咱俩刚进京城就被逮了,并且要提审你。”

    梅阁听完,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问她:“李锦是谁?”

    “暗门的大哥。”

    梅阁微惊道:“你怎么会认识暗门的人?”

    “运气运气,全靠运气……”谢冬清搓着手,“机缘巧合,我认识了长宁公主,咳。”

    梅阁愣了好久,冲她拱手:“谢老板,佩服。”

    谢冬清站起来,捶了捶发麻的腿,坐到了梅阁床边,看着他,问道:“梅阁,你想起我了吗?”

    “大约。”梅阁说道,“我好像记得我们的初遇,很多年前,你……我们在上元节花灯会上见过一面,你当时……”

    他脸微微泛红:“你把你的花灯给了我。”

    牢狱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突然,谢冬清爆发出一声吼,大喊:“梅阁你把我错认成哪个老情人了?!我是谢冬清!什么鬼的花灯会,你难道心里还惦记着哪个姑娘吗?!”

    谢冬清猛烈摇晃着他:“我不接受!你不要欺骗我感情?!你竟然还有老相好!啊啊啊啊!这个梦快碎掉快碎掉,千万别走什么初恋姑娘拯救你的路线!否则我咬死你!”

    梅阁按住她的手,急切又想笑地说:“我没有……谢老板不记得了吗?我敢肯定给我花灯的姑娘就是你,和你一模一样,笑起来也一模一样。”

    谢冬清这才停手,用自己额头碰了碰梅阁的额头,问道:“梅阁,你烧傻了还是做梦梦见的?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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