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低头一看,人果然醒了。
    骆书禾一觉醒来也懵,下意识反应是不是被绑了,接着就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松木香,比平时闻见的更加浓烈。
    黑暗中,两人沉默对视了一会儿。
    骆书禾顿觉头疼,僵着身子和他建议:“不沉吗,你要不要先把我放下再说话。”
    谁料,一听这话,晏池眯了眯眼睛看她:“凭什么你让我放我就放,我就不放。”
    “……”
    又是一阵僵持,连围墙顶那只围观看热闹的黑猫都伸了个难度极高的懒腰准备走,晏池才补充道:“你要是在这乱跑,跑丢了,奶奶又要赖我了。”
    骆书禾开始还有点一头雾水,等思绪回笼,仍由他牵着进了院子,开了灯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老宅。
    按照骆书禾审美,老宅已经足够复古。橘红色的墙皮很有砂石质感,镶嵌白色欧式的大理石柱和栏杆。窗户却是用砖红色漆的,颜色反差强烈,颇有异国情调,有点像电视上才能看见的领事馆。
    这里则要更旧一些,显然是有些年头的老屋子,红砖白墙。栏杆是铁质的,阳台上点缀着绿植。右边墙面上更是爬了满面的爬山虎,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得有些嚣张。
    骆书禾莫名喜欢上了这。
    声音不由得放柔了些:“这是哪儿?”
    晏池单手拎串钥匙,把门开了。
    “你猜。”
    然后领着她进门,很熟稔地把钥匙往竹编的小篮子里一扔,从玄关柜子里给她取了拖鞋出来,敞开了柜子让她挑:“你鞋子穿几码。”
    骆书禾便明白过来了。
    这里是他家。
    其实在婚后,老太太有问过他们意见,是准备在家里住或者搬出去。当时骆书禾并无所谓,在哪住于她来说都一样。后来她确实不常回老太太送的那套高档公寓,太麻烦,更多时候是在学校和老宅两头跑,总归她东西不多,寝室就能堆得下。
    晏池则是一步都没踏进那套公寓,而他日常在东城到底住哪,骆书禾有疑惑过,但不会过问。
    他这样的公子哥,房子车子肯定不缺,在酒店包个长期套间都能住下去。
    现实倒是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骆书禾换了鞋进来,目光流连在房子里装潢。
    很随性,中式西式风格混着来,但莫名契合。东西也不像老宅一般干净有序,抱枕随便扔,沙发上随意塞着几件衣服,散落着游戏手柄之类的小玩意,有股很浓郁的生活气,一点不同于那些华贵却古板的样板间。
    可骆书禾依然疑惑,回头看去:“为什么不送我回老宅?”
    晏池正低头研究地上那扫地机器人,敲了几下都没反应,以为是故障了,正想找把螺丝刀拆开看看里头零件,想起貌似是太久没回来忘了充电,闻言懒洋洋瞥她一眼。
    “那儿最近又没人,送你去干嘛,打扫卫生?”
    骆书禾哦了声,想了起来。
    老太太早在上周就说了,去西城探亲,可能要小半个月后才回来。
    临别前,特意交代晏池记得好好照顾人,最近季节变换得快,流感肆虐,直接被晏池怼了句:“这用得着你说,是我老婆还是你老婆。”
    老太太冷眼瞪他。
    “你最好知道。”
    但那股步入别人领地的局促感还在,骆书禾左右看了看,挑了块看上去齐整的位置坐下。只是才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被一件外套兜头盖住,身后声音响起:“我去洗澡,水在冰箱,没吃的,饿了自己点外卖。”
    骆书禾这才自在了些,在这房子里走动了会儿。
    地板是木制的,非常漂亮的浅咖啡色。家具多是浅色调,格局简单。
    可她最喜欢的莫过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不拉窗帘时能看见窗外的全部景色,包括外头的一整个白色花架,院子里几棵认不出名字的树。有鸟被风吹声惊起,哗啦啦一片响。
    窗边摆了几个蒲团,骆书禾过去坐那看。
    晏池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他习惯于洗完澡只穿一件白t恤和运动裤,头发湿着,用毛巾随便擦了两下就扔在了一旁。
    因为起初的角度差,晏池出来时以为人又跑了,厨房客厅到处找不到人,正低头笑了声自嘲,转头就看见了窗边乖乖盘腿坐着的那团。
    乍一看,会以为是什么偷溜进来的小动物。
    确实是有好几次,晏池上楼前忘了关窗户。再下来时,发现总在附近游荡的那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霸占了窗边那块空地晒太阳,旁若无人地舔着手。
    他也走了过去坐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但什么都没看见。倒是注意到今晚天气很好,月亮隐在一层薄薄的云后,天边细碎散着几颗星星。
    两人难得心态平和坐下来聊了两句。
    骆书禾是真好奇这儿的事情,一直在追问。
    “再过去一点是个学校?我好像听见响铃声了。”
    “附近一个中学。”
    “是么,白天不会很吵?”
    “学校是前几年新建的,那之后我就不常住这了。”
    “花架上种的什么?”
    “常春藤,文竹,栀子花之类的吧。”再具体的他也说不出来,都是托人定期打理。
    “花漂亮是漂亮,但如果是我,就拿来种草莓了。”骆书禾无意识歪着头,见他疑惑看过来,也只是很轻一笑,并不隐瞒家里的真实境况,话说得坦坦荡荡:“听起来很奇怪吗?我小时候家里很穷,不怎么能吃得起水果,草莓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在路边看见,闹半天我妈都不给买。我就老是在想,要是我有一个这么大的花架就全都用来种草莓。种花除了好看没别的什么用,种吃的就不一样了,一年四季都能挂果。”
    晏池蓦地想起,他以前从未问过她这些事情。
    “家里没有阳台吗?”
    骆书禾摇摇头。
    “没有。”
    “很难和你描述,你应该都没见过那种老式的筒子楼,很小,就不到一百平米。三间房,房间里除了床,衣柜和书桌都放不下别的。每家每户都没有阳台的,晒衣服就去楼顶天台支个竹架子。”
    “比较烦的是夏天,夏天动不动就下雨,不过邻里邻居的会帮忙提个醒收衣服。冬天会在天台晒腊肉和腊鱼之类的,一排排看过去很壮观,也很香,地板上都是一股油脂香,就是运气不好会被野猫叼走几块。”
    “你家有过?”
    “那没有。”骆书禾坐久了腿麻,捏着发僵的小腿,边说:“我家里人都不爱吃腊味,我妈也不大会做。”
    “她其实做饭不好吃,我爸倒是做的还行,红烧肉一绝,里头放鹌鹑蛋和土豆一块炖。但他太忙了,又懒得下厨,能吃到的机会不多。”
    晏池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家四口挤在小屋子里,窗外四季轮转。
    骆书禾发觉自己说得太多,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身上,又把话题转回去,看着他,眼睛很亮。
    “你还没告诉我,这里叫什么?”
    晏池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移开目光。
    “榕树里。”
    骆书禾喃喃重复了遍,尾音上扬。
    晏池姿态懒了些,双手撑在身后,整个人往后仰。
    “其实是这小巷的名字,你可能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巷口那有棵挺高挺大的老榕树。年纪很大了,听说活了几百年。”
    忽地,他又转过头看着她,语气半是闲散半是认真:“听这意思,原来你喜欢这?”
    其实深究来说谈不上喜欢,如果非要说的话只是待在这她会舒服自在些。但话都说到这了,骆书禾下巴抵着膝盖,挺诚实地说了句:“嗯,喜欢。”
    晏池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唇角勾了勾,顺着这话接了下去:“喜欢?”
    “再喜欢也是我的。”
    “……”
    骆书禾突然就醒悟了,有的豪门阔少即使家里再有钱都能单身到二十好几,确实是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
    索性直接结束聊天,骆书禾翻了个身起来,离开。
    “有点晚了,我去洗漱。”
    等逛了好几圈到了洗手间后,骆书禾才发现偌大一栋小洋楼里居然找不到一瓶卸妆水。洗手台上空荡荡的,除了孤零零躺在那的剃须刀,就是一支男士洗面奶,东西少得可怜。
    她独自在洗手间待了会儿才出去找晏池。
    这档事以午夜时分,伊芙临危受命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开车来送东西收尾。
    见她不好意思,伊芙还主动解释:“我有这附近酒店铂金会员,房费加班费公司报销。”
    骆书禾却觉得有点亏,早知道让她住酒店好了。
    随即和伊芙告了别,拿着东西上楼。
    这些心理活动晏池当然不知道,伊芙出现在门口时,他还斜斜倚靠在门框边回人消息。他在酒吧门口低头和骆书禾说话时不知道被谁拍了照片发在小群里,只有半个侧影。
    杨锦麒难得在群里不发一言,给他发的是私信。
    “妹妹到家了吧,哎,今晚家里有事走得急,本来该请她喝一杯再走的。”
    晏池却盯着那字眼,眯了眯眼睛。
    “谁他妈是你妹妹。”
    后跟一句:“管好你弟弟。”
    那天晚上之后,两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面。骆书禾最近忙小组作业,每天就是图书馆讨论室,教学楼和宿舍三点一线,一回到寝室倒头就睡,仿佛又回到了高三准备艺考那段时间。
    她压力大就犯困的毛病也是那时候落下。
    某天下午四点,骆书禾正咬着只三明治,手里拿了盒酸奶从超市走出来,这算是她今天吃的第一顿饭,就接到司机赵叔电话让她出来一趟。
    老太太人还在西城,据说是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腿,暂时不能走动需要静养。骆书禾在听说时挺着急,问过需不需要她过去帮忙照顾,得到的回答是让她在学校好好学习。
    所以骆书禾是真不知道这回赵叔能来找她干嘛。
    赵叔见了她,先是从车尾箱拎出几盒礼盒装的点心。
    “您别见怪,家里一年到头总有收不完的东西。老夫人的意思是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干脆捡几盒过来,可以分给同学。您要是喜欢的话,家里还剩不少。”
    骆书禾早受不了赵叔一口一个您,说了好几次都改不了,附和着收下。
    赵叔又从车里拿出个小袋子,双手递给骆书禾。
    “这是少爷给您的。”
    骆书禾回了寝室才把那袋子打开,里面是一枚胸针,看材质是石英。她翻看了下,想不出有什么用途,觉得可能是纪念品之类的小玩意,随手扔进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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