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一时间连险些连伪装的傲然都维持不足,堪堪掩住满心的问号。
    “这不是归元城那说书的散修吗?”
    “哦,想起来了,听说在三年前在极剑宗外求了半年,想加入到极剑宗中,口口声声说林大长老是他心中唯一的神。”
    “不过说起来,林大长老的事迹可当真是令人震撼,听说西极魔荒一剑破万魔,极剑宗立宗之时一剑震万宗,如今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秦恪渊往那尖叫源头看了一眼,是一个筑基期的散修,那散修满脸激动,眼眶里甚至有泪水打转。
    他收回目光落在招凝身上。
    招凝此刻正看向毕玲燕,毕玲燕看着她,“你,林影,你什么时候回昆虚的!”
    她格外惊恐,甚至比看见这天宫还有惊惧几倍。
    而且此刻唯有她第一时间察觉到,这囚牢当真没有再升空了。
    “何事?”天空中传来威严的声音,甚至那冰冷都缓了几分。
    一时间,众人惊觉,这天宫当真为林真人停下来,这天宫好似认得林真人,甚至带着几分纵容……难不成这林真人是哪个尊者的血脉后人?
    也不知道围观人群到底脑补了什么,这看向招凝的目光竟然诡异的和那散修有了五分相似。
    再如何疑惑,招凝也没有被这一插曲干扰。
    她抱剑冷声道,“不知尊者打算如何处理此人。”
    “哪里来回哪里去。”
    招凝皱眉,简直太便宜毕玲燕了,但天宫行事自成规则,不是能轻易撼动的。
    她说道,“尊者,天宫如何处理她,林影自知管不得。但此人夺了我宝物,还请尊者让我取回来。”
    就见招凝抬手,手中清光缭绕在毕玲燕周身。
    毕玲燕好似唯恐林影暗中做手脚,周身神光一层一层交叠着,但好似根本抵挡不住。
    不一会儿,她周身神光碎裂,手中储物灵器泛出灵光,她下意识抬手按住,却发现还是有一物又虚化实穿过她的手掌,渐渐升起。
    是那半块九州轮。
    宫瑎眉头一皱,忽而抬手,一道灵光打下,但被截在半空。
    秦恪渊淡淡道,“宫瑎,小辈恩怨,何须你插手。”
    宫瑎眼见一击不成,呵道,“你这从哪里来的金丹,此九州轮哪是我玉华宗至宝,与你是什么关系,居然敢这般抢夺!”
    “宫瑎老儿,你是不是耳朵聋了,没听见周围的修真者说,这林影是我极剑宗的大长老吗?”石越泽冷嘲了一声。
    宫瑎瞪了一眼石越泽,抬手就要惩戒石越泽,“一个新立的小宗门也敢这么和老夫说话。”
    但他的法术再一次被拦下,不是秦恪渊动手,而是……
    宫瑎心中一骇,转而抬头看向天宫,那冰霜之力从天宫而来。
    毕玲燕紧紧抓着半块九州轮,“这是我的!是我先拿到的!”
    宫瑎对天宫道,“尊者,这九州机缘可是想来只有先取之说,没有后来认主之说,这么堂而皇之在你眼皮子底下夺一宗之物,怕是难以服众吧。”
    “哦对,九州机缘。”招凝忽而接话道,“宫瑎上人不提起,我险些忘了,除了拿回此物,还有一件事还请天空示下。”
    就听她悠悠说道,“既然是从时墟而来的偷渡魂魄,窃取了我九州机缘,还夺了我九州气运,如今更是借此成就了上品金丹,尊者,就这么将她流放时墟怕是不好吧。她所得的一切灵气、所带的一切气运,不应该都返还九州吗?毕竟,失了这些气运,便是失了一位上品金丹啊。”
    毕玲燕神色一慌,她眼眸瞪大到极致,“林影,你这个疯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九州轮本就是我的机缘,没有我你甚至不知道这东西!”
    招凝理都未理,手掌一握,那半块九州轮瞬间在神光囚笼中消失。
    她退后半步,好似让冷霜泷又空间施展。
    却不想这时却传来冷霜泷一声叹息,“此气运乃天道所赠,不可夺。”
    招凝一怔,她原以为此事简单至极,却没有想到得到的却是冷霜泷的拒绝。
    以天宫降临的那般强势态度,对于时墟偷渡而来魂魄的警惕,夺回她的气运,废了她的修为,不是一件很合理,很正常的惩戒手段吗?
    “哈哈哈哈。”毕玲燕此刻大笑出声,她好似连神光囚牢上的雷罚之力都不惧了,抓着囚牢网,倾身看招凝,“你想让我死,让我失去一切,不可能的,天道眷顾我!”
    招凝眸色冷下,她心中终于明白,为何天宫降临,却对毕玲燕也仅仅只是驱逐那般,因为“天道”,因为那操控“天道”的幕后者,天宫暂时不想与“天道”直面,更何况冷霜泷出手,因果会直接加持在她身上,她与招凝有旧,小事纵容,不代表损自身时会依旧纵容,这般提醒,便是给招凝面子了。
    神光囚笼再次飞起,毕玲燕得意的面容铺在囚网上,“你想让我死在那放逐之地,我告诉你,你没机会的,哈哈,我还会回来找你……啊……”
    就在这时,一团银辉须臾打入神光囚笼内,毕玲燕跌倒,那银辉缭绕在她脑袋上,只见一缕缕金色的光华从她头顶钻出,毕玲燕也因此五官扭曲,痛苦的尖叫着。
    招凝一惊,猛地抬头,见秦恪渊左掌朝下,微成爪,掌心晕着一团银辉,呼应着神光囚牢中的银色光华。
    师叔……招凝嘴唇翕动,心里喃喃喊了声。
    “秦恪渊!”宫瑎先是气恼,转而又是诡笑,“你莫不是不想成就元神,居然敢和天道为敌。”
    秦恪渊的目光根本没有下落在神光囚牢中,他目中毫无波澜,神色冷冽,“又如何?”
    他掌心一握,银辉一震,那代表着气运的金色光华全部从毕玲燕头顶中钻出,她软到在囚牢底部,而那些金色光华向周遭四散,一时间,被压制的围观修真者俱是蠢蠢欲动,若是截获了一缕气运,这修行之路岂不是更加顺畅。
    然而,但所有人试图探手去抓,施展法术去捞,却俱是空了。
    那些气运渐渐变得无形,直至消失,成为天地间玄之又玄的一股力量。
    秦恪渊指尖一动,银辉成刃,再向下,毕玲燕眼眸一缩,惊惧至极,她明白这道光华是要直接碎了她的金丹,毁了她的修为。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一声惊吼。
    “不要!”
    这声音许久未听到,但招凝仍旧熟悉。
    便见围观人群上空飞来一道身影,是玉景珏,不过十数年时间未见,玉景珏憔悴了很多。
    他又一声惊喊,“秦兄,不要啊!”
    那银刃竟当真生生顿住,离毕玲燕不过三尺之距。
    大抵是玉景珏已经完全失了理智,猛地俯冲落地,身形不稳,甚至踉跄了几步,但这并没有让他的脚步停止,他几乎是半撑着地面冲到神光囚牢外。
    不管那囚牢上的雷罚之力,探手伸进去,想要去触碰毕玲燕。
    但是那雷罚之力击打在他身上,让他手臂不断的颤抖,探入不过一尺就已经完全僵硬了。
    而毕玲燕看着他,神色顿了片刻,慢了一个呼吸,这才伸手去抓玉景珏的手,雷罚之力连带着涌入到毕玲燕身上,让她也跟着痛苦,脸色更显苍白。
    她裹着哭声,“景珏,景珏,救救我,我不想被流放,我不想死!”
    玉景珏也跟着哭了,自知自己没有办法违抗天宫的命令,但是他不忍心看着心尖上的人这般绝望痛苦,他想要她至少能有一点保命的机会。
    至少保留住修为。
    他看向高空,秦恪渊的目光落下,玉景珏喊道,“秦兄,秦兄,求求你了,放过燕儿吧。她被放逐到时墟,能活下来的机会已经很小了,更何况,你已经散了她身上的气运,她已经濒临末路了,求求你,不要再碎了她金丹,那她在时墟就彻底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但半空中的银刃并没有散。
    而玉景珏哀戚至极,说道,“秦兄,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就当我这么多年帮助的人情来换,行吗?”
    “是我让古医堂放出话,告诉整个昆虚,清霄宗那些完好的尸体都是魔化遗骸;是我当年暗室中留下的九转玉液大还丹丹方救了你一命;是我当年帮你解决了灵雾森林里的入魔修真者后患;还有当年你让我留意一个灵窍洞开的小丫头……这些人情还不够吗?还不足以换你一次手下留情吗?”
    招凝掩在长袖中的手紧了紧,她目光落在玉景珏身上,不敢相信,玉景珏为何如此痴情至极,为何要这般以人情要挟师叔。
    下一刻,她手掌一动,掌下举起清光,她知道同境界下震碎他人金丹,必一击致命还要困难,但,她更不想师叔陷入两难境地。
    可招凝甫一起法决,那顿在半空的银刃竟然再无停顿,径直刺入了毕玲燕的丹田之中。
    “啊!!——”
    毕玲燕惨叫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地,她丹田位置,一团团玉色真元如流光铺开。
    “不!!!”玉景珏尖叫。
    招凝一顿,手中才起的势散了,她看向半空中的秦恪渊。
    见秦恪渊的目光落在玉景珏身上,没有一丝犹疑。
    “玉兄,我敬你助我多年,但,底线不可破,原则不可毁。”
    他声音虽带着老迈的嘶哑,却洪洪蔓延在整个清霄宗。
    “此人在偷渡时墟、窃取气运的那一刻起,她之生死便已经定下。”
    玉景珏没有再回应秦恪渊,他隔着囚笼,仅仅抓着毕玲燕的手,痛苦哀嚎着,而毕玲燕眼神失神的看着天,此刻好似因为绝望而精神崩溃了。
    她破碎的金丹变成无数玉色的气体,透过她的身体贴着地面流淌,那是上品金丹磅礴的力量,这些力量回归大地,回归天地间,清霄大殿外广场铺就的白玉石灵光都亮了三分。
    “好了。”冷霜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她放任了这一场闹剧,许是因为不能完成招凝的请求而有些许愧疚,许是因为她也想让这时墟偷渡者彻底在时墟中失去活下去的机会,又许是她看到玉景珏的痴情无端联想起自己的五千年的孽缘。
    直至此刻,冷霜泷再也没有没有耽搁,那神光囚牢径直向天宫飞去。
    在天宫和神光囚牢消失之前,冷霜泷最后一语又一次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秦恪渊,你要的赔礼,天宫已经准备好了。告诉那小家伙,等她方便了,随时召唤天宫。”
    冷霜泷饶有兴致地帮助招凝隐藏了她的真实身份,只是借着告诉秦恪渊,而告诉此刻伪装成林影的招凝。
    而于此,招凝并不知晓,也不知她话语中的“小家伙”到底是谁。
    她转眸看向玉景珏,玉景珏大抵是自知没有办法与天宫相争,只不住地痛哭。
    秦恪渊落在地上,亦看向玉景珏,还不待他说什么,玉景珏却忽的摇摇晃晃站起,他眼眶通红,已经哭得流不出眼泪了。
    他对秦恪渊道,“秦兄,我知道,知道我刚才那么做的确勉强你了,可是,我不想看着燕儿就那般没了活下去的机会。”
    招凝抿了抿唇,她不知现在该庆幸玉景珏还理智尚存,还是悲哀他还看得这么清楚。
    他吸了一声,斜仰着头看向天空,天空早就没有天宫和神光囚笼的影子了,可是他的目光还在逡巡着。
    “燕儿啊,燕儿,当年我们就擦肩而过,好不容易再相逢,冰释前嫌,却没有想到换来再一次的诀别,燕儿啊,是我无能,是我无力。”
    紧接着,他展开双手,目光如同死尸般盯着自己交叠的掌心,猛而之间,大吼一声,灵光爆开,向自己眉心轰去。
    可是,在场元婴便有数人,围观的金丹真人更是超过双手之数,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他自戕。
    果真,他的手掌定在他额前三寸。
    秦恪渊一挥手,玉景珏的境界被暂时禁锢。
    他朝后看了一眼,纪岫会意,赶忙瞬身过来,将玉景珏扛了出去。
    目光再落在招凝身上,微微示意,招凝顿了顿,转身身形虚化,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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