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脊背一僵,落在膝盖的手指慢慢蜷缩,显然没料到?文琴会突然提及这事儿。
    她抬眸看着情绪平静寡淡的文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后?悔吗?
    应该是不后?悔的吧。
    她在英国那三年多?次回想当初的细节,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文琴这样优雅体面、聪明有情商的人为何把事儿会做得?这样绝。
    分手不够,还?要将?那姑娘遣送出国才作数。
    如果单单是怕许默知?情后?生气发?火,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据她所知?,早在文琴出手前,周娆就在跟许默闹分手。她去找周娆那天,周娆已经跟许默冷战三个月。
    对于快节奏的饮食男女而言,这三个月的冷战跟分手而言没有任何差异,就算文琴不出手,或者?她不插进去,许默跟周娆也走不到?头?。
    他俩并不合适。
    之前夏竹粗糙地认定他俩门不当户不对,只是因为家庭方面相差甚远,后?来仔细想想,周娆跟许默压根儿不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中途生变,许默也许会在物理这条路上走很远,他很适合待在实验室做研究,而周娆年轻、沉不住气,她想要名牌包,想要名、利一把抓,也想要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朋友。
    而这些,许默都可以?满足她。
    周娆跟许默冷战、吵架、有分歧的地方大概就是这点。
    许默不在意名利,不在意钱,一是因为他不屑,二?是因为这些他唾手可得?,而周娆出身在一个三四?线城市的普通家庭,父亲是赌鬼,母亲是家庭主妇,她靠自己的努力考上顶尖学府,一定程度上来说,她是也有野心的。
    北京这座城市造就了多?少神奇故事,不用细想都知?道?,一个年轻上进的女孩看上一个外貌、能力、家世都出众的男生有多?渴望留住他。
    一段爱情里如果掺杂了太?多?琐碎的杂念,这段感情必定是走不长的。
    困惑归困惑,夏竹还?是没有质疑文琴的选择。
    至于后?不后?悔的问题,她想她做都做了,也没资格评判。
    病房陷入胶着的状态,文琴看夏竹虽有疑惑却一言不发?,她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薄凉:“要怪就怪那姑娘太?贪心,这样的结局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好了。”
    夏竹神情陡然一变,她不自觉地掐紧手心,满目疑惑地看着突然变了表情的文琴。
    文琴本身是个心底柔软却不会露怯的女人,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强硬,很难令人不怀疑这其中种种。
    夏竹咬了咬嘴唇,犹豫着问:“……文姨,您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文琴无力地笑了下,偏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北京的冬季灰扑扑的,不出太?阳的日?子?总是黯淡无光,令人心情也跟着低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琴温和、细弱的声音慢慢溢出嘴唇:“汤圆儿,这些年是文姨对不住你,让你背负了骂名却没告诉你背后?的细节。”
    “如今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没必要再守着这个秘密进坟墓了。”
    “我?不知?道?周娆是怎么跟你说的。可在我?这儿,这姑娘就是个找死的蠢东西。”
    夏竹瞳孔微缩,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文琴的反应还?这么大。
    真相近在眼前,夏竹却有些退缩,不太?敢往下听。
    她搅动着手指,头?埋得?更低更低。
    文琴拍着胸口,缓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她跟小默分手前两个月跟醉酒的许林发?生了关系,还?意外有了孩子?。三个月后?,她拿着孕检报告直接找上了你许叔,威胁他如果不让许林付出应有的代价或者?同意让她进许家的门,她一定会把这事儿闹大。”
    “你许叔是什么性子??他那时?候如日?中天,脾气也大,怎么可能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威胁他。北京城里无声无息弄走一个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可是t大谁不知?道?那姑娘是许默的女朋友,如果她出事儿,你说,警察第一个怀疑的人是谁?”
    夏竹心脏一紧,脑子?里自然而然串起了所有前因后?果,如果……许代山真的要对付周娆,恐怕影响最大的人是许默。
    许代山知?道?周娆是许默的「女朋友」,文琴也知?道?这点,所以?她不会放任周娆去做任何伤害或者?有损到?许默名誉的举动。
    思绪到?这,夏竹眉头?一皱,周娆是怎么想的,居然是敢去威胁许代山。
    不过许林真他妈混蛋啊,连周娆都动,真把许默当傻子?玩弄吗?是不是只要是许默拥有的,许林都要破坏、摧毁?
    夏竹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她并拢的小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许林这样的人是没有底线的,而这样没底线的人背后?还?有强大的背景支撑,很难说,当初周娆的事儿是不是他故意的。
    许代山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进监狱的,那么想要一个人闭嘴只能是——毁了她。
    没等夏竹想明白,文琴的声音再次响起:“许默的身份尴尬,在许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如果你许叔再出手,他在北京就没有任何生存空间了。我?无意得?知?此事儿,主动去找你许叔摊牌,说服他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儿,我?跟他保证,我?一定让周娆把秘密牢牢咽进肚子?里。”
    “他最初是犹豫的,觉得?我?可能会心软。后?来我?跟他再三保证,他才同意。”
    “我?私下找过周娆,她对我?很抵触,觉得?我?是故意拆散她跟许默。还?说我?是许林的后?妈,肯定会帮他。”
    “她手里的那份视频早被你许叔销毁,她也知?道?她自己没这个底气实名举报。不过这姑娘胆子?大,总觉得?与虎谋皮能有好下场。威胁代山不成,还?想跟我?讨价还?价,说只要我?同意她跟小默结婚,她就把这秘密吞进肚子?里。”
    “至于孩子?,她会去医院流产。”
    说到?这,文琴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声音也冷了几个度:“她把许默当靶子?,当往上爬的天梯,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要不是看在小默的份儿,我?不会插手这事儿。不过到?底是一条人命,我?心软,出钱让她出国避风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顾及小默的面子?,我?没跟他提过一个字,也没跟你详说。如今想来,是我?耽误了你。”
    “这些年辛苦了。”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天空昏沉沉的,明明不到?四?点却像傍晚似的,天幕被一块巨型黑色膜布罩住,黑得?让人心悸。
    窗户没关严实,冷风从?外面钻进来,吹在身上冷得?人刺骨。
    文琴说到?最后?,脸上流露出一丝脆弱、悔恨的神情,她抓着夏竹冰冷的手指,很冷静、悲凉地说:“……小默父母的事儿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大家都觉得?他们是为国牺牲的英烈,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们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汤圆儿,文姨现在其实很累很累。可我?不能休息,我?现在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那些陈年旧事带来的猛烈冲击。如果有可能,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小默。这孩子?挺苦的,我?不想他到?最后?还?是孤身一人。”
    夏竹眼睛当场瞪大,显然不相信文琴最后?说的这番话。
    如果不是意外是人为,这个人为到?底是哪方势力呢?
    真相荒诞又意外,夏竹很难短时?间内消化。
    她搓了搓手,起身喘了几口气,朝文琴脆弱地笑了笑,顾着文琴的心情,夏竹憋着一肚子?的委屈道?:“文姨,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夏竹不等文琴回复,捞起手机落荒而逃。
    嘭——
    病房门被她用力阖上,夏竹憋着难受,眼眶湿润地钻进寂静的消防通道?。
    她对着堵冰冷的墙,仰头?,小弧度地吸鼻子?。
    她很难,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夏竹刚开始还?抬手擦掉,后?来越来越多?,她忙碌半天,最后?放弃擦眼泪,人崩溃地蹲在地上小声抽泣。
    她想不通,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许林在这件事里美美隐身,还?能纸醉金迷、左拥右抱。
    为什么周娆要拿检查报告威胁权势滔天的许代山,她不要命了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没影响,就她跟许默停滞了三年?
    夏竹越想越觉得?难受,她蹲在地上,埋首趴在膝盖里,眼泪渗透布料落在她的脖子?里,凉凉的。
    手机不停震动,夏竹不闻不问,当没听见。
    哭了不知?道?多?久,夏竹只觉头?晕眼花,眼前模糊不清。
    她下意识撑住栏杆站起身,刚要往回走就见消防通道?的门被人打开。
    光从?门口倾泻进来,一道?高大、有安全感的身影走进来。
    他背着光,仿佛凭空出现的英雄,夏竹眯着眼,看不清脸,只偏见一道?熟悉的剪影。
    还?没等夏竹看清人,向来淡定的人嗓音里突然多?了两分异样:“你怎么回事?电话打了四?五个不接,出了事怎么办?”
    明明满口的责备,夏竹却听出了许默言语里浓浓的担忧、关切,她咧嘴一笑,声音沙哑地跟他开玩笑:“……我?就出来透透气,又不会走丢,你怕什么。”
    “怎么,你终于想起你还?有个老婆了吗?”
    许默火气还?没压下去,准备再教训两句,结果扫见夏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以?及那双通红的眼睛,许默当场哽住。
    他吸了口气,抬手抚上夏竹的脸颊,眼底浮出肉眼可见的关切、慌乱:“怎么哭了?”
    夏竹布满泪痕的脸刻意贴上他温热的手心,明明心底压着一块大石头?,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她却只能故作轻松地摇头?:“没什么,就是担心文姨嘛……平时?那么优雅、漂亮的人如今躺在病床上都快瘦得?不成人样了,我?看不得?她受苦。”
    许默闻言,胸口的担忧散了三分,他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搂紧她的腰肢,低声安慰:“会有办法的,别担心。”
    明明他才是该被安慰的人,却反而安慰起了她,夏竹更难过了。
    她拽着许默的衣摆,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好的,我?知?道?了。”
    “我?以?后?一定接电话。”
    今晚医院有重金聘请的护工陪护守夜,许默要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顺便送夏竹回家。
    等夏竹平复好心情,两人回到?病房,文琴已经累得?睡下。
    夏竹不敢吵醒文琴,蹑手蹑脚地拎着行李箱走出病房,打手势让打电话的许默不要再打扰文琴,她已经睡了。
    许默看懂她的提示,朝她微点下巴,自然而然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一边跟人打电话,一边绕到?夏竹的右手边,带着她下楼。
    电梯里没信号,许默跟电话里的人匆忙结束通话,右手提着行李箱,看着靠在电梯壁沉默寡言的夏竹,突然问:“能随便离组吗?”
    夏竹眨眼,“……什么?”
    许默抬手理了理夏竹翘起的头?发?,追问:“拍摄进度不是挺紧张?”
    夏竹了然地哦了声,低声解释:“跟江逢请了三天假。”
    电梯到?达一楼,有不少人出去、涌进来,许默习惯性地将?夏竹庇在身后?,为她挡了一部分人。
    夏竹拽着许默的手臂,自觉地靠在他宽阔的后?背。
    电梯到?负一楼只剩他俩。
    许默出电梯前,一手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还?不忘牵住夏竹的手。
    他还?是开的那辆红旗h7,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夏竹自来熟地钻进副驾驶,刚扣上安全带,许默的身子?便靠过来,他大手扣住夏竹的后?脑勺,倾身亲上她的嘴唇。
    这个吻热烈而又霸道?,唇齿纠缠间,夏竹不小心叫出来,许默眼底的情绪更深更浓,吻得?也更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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