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是赶上特赦或陛下开恩往外放人,唯有死那天才可离开。即便如此,家贫活不下去的女子第一选择仍是入宫。
    盖因无论自卖为奴,还是进宫为奴,都是当奴,倒不如入宫,万一被陛下瞧上了呢。再不济吃穿用度也比三公九卿家宽裕。
    众人情况相差无几,樱桃闻言并不生气:“姐姐想种葱不是因为穷怕了?”
    枇杷噎住,上手撕她的嘴。
    韩子仁回头呵斥:“要闹去别处闹,别打扰殿下浇水jsg!”
    二人瞬间变成霜打过的菜,蔫头蔫脑。
    刘据把葫芦给韩子仁,韩子仁灌一葫芦,张顺子提醒,“小殿下,浇第二箱吧。水太多也不好。”
    吴琢扶着小孩的手移到第二框,看着绿油油的麦苗:“顺子,听说乡间的小麦上个月就割了。咱们的什么时候割?”
    张顺子:“咱们的小麦比乡间晚了近一个月,最快也得月底。”
    韩子仁指着长长的麦穗:“不是说抽穗就快了?”
    “一个月还不快?”张顺子听到“麦穗”二字不由得靠近,“说起来咱们的小麦真不错。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长又粗的麦穗,就是不知道麦粒咋样。”
    “小殿下种的一定很饱满。”吴琢说完看一下刘据,刘据忙着浇水没听见,吴琢微微感到可惜,小殿下唯一缺点就是干什么都专注,导致他们夸小殿下都不好夸。
    张顺子此人有点实,闻言忍不住说:“也是肥给的多。城外那些庄稼地上一层薄薄的肥,殿下的小麦底下埋了两层。”
    猫猫狗狗鸡鸭鹅拉的尿的被张顺子连同烂菜叶子扔东方朔留下的粪缸里,沤到小麦割下来,还可以再补一次肥。不过离收割还早,张顺子打算到时候再禀报。
    樱桃好奇地问:“粪又不精贵,庄稼人为何不多上点?”
    诸人齐刷刷转向她。
    枇杷奇怪:“樱桃,你父母是种地的吗?”
    樱桃点点头。
    杨梅:“她入宫那年才七八岁,还记得什么。要不是这脸面好,皇后才不要她。”
    樱桃意识到说错话了,弱弱地问:“我家年年粮食不够吃,是因为没有肥?”
    张顺子:“不多养些牲口指望人,有多少肥?”
    刘据看向他,不是可以沤肥吗。
    前世年少跟师兄师姐出去历练,他不止一次看到沤肥,难道他眼花了。
    “沤肥啊。”刘据突然开口,众人惊了一下,张顺子问韩子仁,“殿下说话了?”
    吴琢一直在他身后,唯恐他没站稳身体后仰磕着脑袋:“殿下好像说沤肥。都是你成天沤肥沤肥,”瞪张顺子,“殿下都被你给教坏了。”
    张顺子张了张口,韩子仁提醒吴琢:“小殿下懂农事陛下只会高兴。”
    吴琢嘟囔:“可小殿下才几岁,张口粪闭口肥成何体统。”
    韩子仁:“过两年小殿下开蒙了,自然没工夫管这些。小殿下,您继续。奴婢不该打扰您。”
    “沤肥。”刘据看张顺子。
    张顺子苦笑:“小殿下,肥不是说沤就沤的。”
    刘据指着菜箱子,又指远处角落里的粪缸。张顺子明白,他扔菜叶子的时候小殿下看到了:“农家烂菜叶子得喂鸡鸭鹅。小殿下也喂过啊。”
    刘据想想以前看到的,指着很远很远只能看到尖尖的苍天大树:“树叶啊。”
    “用树叶沤肥?”张顺子试探地问。
    刘据又指着小麦叶子,满脸疑惑地望着张顺子,仿佛说烂菜叶子可以,小麦叶子不可以吗。
    张顺子又看懂了:“麦秸太长。”
    小孩眨眨眼睛思索片刻,指着身后药柜旁边的木柴:“烧啊。”
    张顺子没懂,难得吴琢听明白了:“小殿下是说烧掉就不长了?”
    张顺子下意识说:“一天两顿饭哪用得着那么多——”想起什么倏然住嘴。
    吴琢笑道:“做饭用不着,不会搁粪坑边上烧?庄稼人怎么那么糊涂?还不如小殿下灵巧。”
    张顺子其实不算农夫。
    宫中宦官除了阉人还有平民子弟或没落的世家子弟。不过长居后宫的男人都是阉人。阉人并非为了入宫而自宫,十个有九个犯了事受到腐刑,宫中需要就到宫里当差。
    刘据身边的男人都是这种情况。乡野小民成天与地打交道,哪有机会犯事。
    刘据最早知道腐刑的时候,在心里嘀咕好几天,老父亲真不一般,“刑满释放”的人也敢用。
    后来习惯了,刘据也觉着没什么。
    张顺子不想提以前的事,要不是以前糊涂,他哪至于不敢回家,来宫里当差:“吴琢,你竟敢拿小殿下跟我比。”
    吴琢脸色微变,慌得看小主子。
    小主子不想理这群比他还幼稚的人,抓住韩子仁的手往前,葫芦递给他。
    四箱小麦浇一遍,小孩热的脸通红,冲韩子仁伸手,韩子仁抱他回到室内就令奶姆打水,令樱桃等人准备衣物,他为小殿下沐浴。
    刘据过了周岁生日就不许宫女为听沐浴,樱桃等人习惯了,放下衣物躲得远远的。
    小孩身体舒服了,忍不住打哈欠。
    韩子仁:“早饭后殿下一直没歇息,睡吧。半个时辰后奴婢叫殿下起来。”
    小孩点一下头,片刻进入梦乡。
    韩子仁轻轻退出去,吴琢诧异:“又睡着了?小殿下睡功真好。”
    “小孩心思简单没有烦心事。”韩子仁见葫芦等物都收拾好了,“我们也去——”枇杷朝他走来,韩子仁停下:“还有事?”
    枇杷指着六个木箱:“两边还有那么多空地,我们是不是多弄几个?”
    韩子仁不赞同:“太多了招蚊虫。”
    “那就再多做几个,最好移四箱艾草,每个角落放一箱。我们给殿下做驱蚊荷包的时候省得往太医署跑。”
    吴琢认为这个主意极好:“再种几箱花。小孩喜欢多姿多彩的东西,小殿下也不例外。”
    枇杷:“小殿下最爱我给他做的红色和黄色衣裳。”
    刘据最爱黑色,耐脏省事。
    以前他没个笑脸,再穿一身黑,好像一坨冰块。刘彻看着闹心,不止一次叮嘱卫子夫,除非必要,不许给他准备黑色衣物。
    刘据并不在乎穿什么,从来没有因为衣裳闹过,久而久之,东宫宫女都认为小殿下爱美。
    韩子仁:“容我先去请示皇后。”
    儿子感兴趣的东西太少,难得他喜欢种东西,卫子夫想也没想就令韩子仁多准备几个,小孩子愿意的话,绕着宫殿种一圈也行。
    种一圈就不是请示刘据了,而是要问张顺子能不能顾得过来。
    韩子仁回去就问他。
    张顺子一听有花有艾草,就表示忙得过来。花和艾草无需精心伺候,偶尔看看有没有虫,浇点水便可。
    韩子仁闻言要去找宫中木匠。
    张顺子要找个地方沤肥。
    枇杷拦下所有人:“还未请示殿下。”
    吴琢等人被她说蒙了。
    枇杷:“我们决定归我们决定,总要请示殿下。”
    韩子仁:“你就不怕殿下不同意?”
    “殿下心善,不是他厌恶的事,又不用殿下伺候,殿下会同意的。”
    炎热夏天土褐色的露台上多些花花草草,看起来都凉爽,刘据没有理由拒绝。
    午饭前,刘据醒来得知这件事轻轻“嗯”一声,吴琢不怕热的说:“奴婢这就找人挖土。”
    刘据叫住他:“哪儿啊?”
    吴琢摇头:“奴婢还没问。殿下也想去?那奴婢得请示陛下。”
    刘据摇了摇头,假装思索许久:“树林。”
    吴琢找韩子仁,韩子仁:“去树林里挖土?”
    刘据点头。
    吴琢不明白:“为何去树林?”
    韩子仁瞪他,吴琢福至心灵:“奴婢不该问,奴婢这就去。”
    殿下能解释清楚,何必只说树林二字。再说了,殿下也没有必要同他个小人解释。
    韩子仁给刘据穿鞋:“殿下息怒,他一贯不长脑子。”
    吴琢用得顺手,刘据不希望他越来越不长脑子,所以没有任何表示。韩子仁认为小孩有点不高兴,岔开话题:“殿下饿不饿?”
    自打刘据不食母乳,他宫里就有个小庖厨,庖厨里有个小火炉,一天到晚温着吃的,有时候是简单的糕点,有时候是羹汤。
    刘据点点头,枇杷给他洗好脸和手,樱桃就端来一小碗蛋羹。
    刘据吃好去外面坐着。
    韩子仁找一卷《论语》念给他听。
    《论语》是皇后令人送来的,不需要儿子能懂,当故事给他解闷用的。
    韩子仁不止一次腹诽,那为何不送《孙子兵法》,那个解闷多有趣。
    牢骚归牢骚,教刘据的时候韩子仁很认真,他最是清楚刘据过目不忘。一个字读错,日后不巧从小殿下口中传到陛下耳朵里,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也得亏韩子仁自幼识字。
    韩子仁轻声细语念完一卷就合上:“殿下年幼,无需懂其意。也不好过度用脑。殿下,想玩什么,奴婢叫人陪你玩儿?”
    刘据喊猫猫狗狗鸡鸭鹅。
    正当午,八下只困乏,不想动,很不给小主人面子,瞥他一眼躲进笼子里睡。
    韩子仁气笑了:“这群牲畜。殿下,它们不跟你玩奴婢跟你玩儿。”勾头朝殿内喊jsg,“把公孙公子送殿下的蹴鞠拿来。”
    樱桃跑出来:“玩这个殿下又得出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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