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挑眉:“所以你就敢瞒朕?”
    韩子仁张口结舌,犹豫片刻把解释的话咽回去:“奴婢知错,绝无下次,请陛下恕罪。”
    刘彻颔首,这还差不多。
    “以后据儿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朕。”
    韩子仁低眉垂眼:“诺。”
    刘彻无事,不着急回去:“据儿卖剩的物品在哪儿?”
    韩子仁方才听到小孩的声音没有及时迎出来,就是在室内收拾从小屋里运回来的东西。虽然天家父子先走一步,但因为小孩走得慢,韩子仁等人驾车,所以比他们先回来。
    韩子仁前面引路:“陛下,在这里。”
    刘据的住所跟椒房殿正殿一样坐北朝南,正房有七间,东边两间是小孩寝室,分里间外间,中间三间是厅堂,西边两间空着,赶上小孩不舒服,需要多人轮流守夜,韩子仁或枇杷等人会在西边打地铺。
    平日里放些杂物,比如少府送来的小麦,亦或者刘据在宫外买的核桃、果脯,亦或者春天玩的风筝,蹴鞠等等。
    拉回来的东西放在厅堂碍事,来回走动不便,韩子仁做主放西间。
    门窗大开,屋里跟外面一样亮堂,东西放在搬回来的长几上,刘彻一眼就能看个大概。发现有他前两年给儿子买的小玩意,其他做工用料看起来稍微好一些的东西也不是近两年的,刘彻满意地微微颔首,“这些东西是你们挑的还是据儿选的?”
    “全是殿下选的。”
    刘彻愈发满意,儿子懂事啊。
    卖的尽是些旧物。
    刘彻:“听据儿的,所有人分分吧。”
    “诺。”韩子仁不敢多嘴,端的怕皇帝陛下又问出一些他不好回答的问题。
    席间和中间厅堂用屏风遮挡,刘彻移开屏风穿过正堂就到儿子寝室,樱桃正给小孩擦手:“据儿饿了?”
    樱桃:“回陛下,殿下在外头不知道摸过多少东西,不洗干净,喝水或吃东西的时候易生病。”
    刘彻很是意外,儿子身边人竟然这么仔细。
    “洗好了?”
    小孩举起小手:“父皇,白白的。”
    刘彻下意识弯腰,看到自己的手,就着儿子的水盆洗干净,抱着小孩步出寝室:“饿不饿?”
    小孩摇头。
    “也不渴?”刘彻又问。
    小孩忽然想起今jsg早上林苑送来一小篮秋果:“父皇,跟我来。”
    刘彻想笑,儿子要不要看看他在哪儿。
    小孩在父亲怀里,也不耽误他为父亲带路。
    那一篮秋果没往室内拿,一直放在药柜旁的茶几上。小孩到殿外就要下来,朝药柜跑去,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石榴:“父皇,红红的石榴,甜甜的。”
    这话是上林苑小吏哄孩子说的,但也不算夸张。
    上林苑的果树都有农奴精心伺候。生在南方的水果他们都能种出来,只是果肉无法入口。像石榴这种不挑地儿的,每一棵树结的果都是又大又甜。
    上林苑是刘彻的上林苑,不可能儿子有石榴他没有。为了叫儿子高兴,刘彻佯装稀奇:“这么大的石榴?据儿吃不吃?父皇给你剥。”
    吴琢试探地说:“还是奴婢剥吧。”
    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吴琢告退,去西间挑太子赏他的东西。
    皇帝不常亲自动手剥石榴,不等于他不会。
    十几岁成天带一群世家子弟跑出去玩的时候,刘彻什么都干过,找柴生火,玩忘了时辰夜宿农家,找乡民讨水喝等等。
    那会儿说出去没人信他是太子。
    登基后出去狩猎踩坏农田被人堵住不让走,他自称平阳侯乡民也没怀疑。
    刘彻稍稍一使劲,很大的石榴一掰两半,石榴籽掉在茶几上,小孩捏着往嘴里塞。
    “难怪樱桃急着给你洗脸洗手。”刘彻把掉落的石榴扔门另一侧鸡窝里,“父皇给你剥。”拿起反扣的杯子,挑出的石榴籽放杯中,“慢慢吃,别卡着。”
    刘据前世幼时也吃过石榴,但不是师兄师姐或师叔剥的。他们可以自制人形傀儡,傀儡不会告密泄密,用傀儡奴仆比用真人省心,像剥石榴,挑瓜籽这类耐心细致的活,他们都会交给傀儡。
    早两年太小,没人敢给他吃石榴。是以活了两辈子,几千多年,刘据还是头一回吃至亲亲手给他剥的石榴。
    老父亲要他寻宝,翻他的木柜事很烦人,但更多时候比世间九成以上的父亲合格。
    “父皇吃。”小孩拿起杯子倒一把塞他口中。
    刘彻笑着帮他一下塞嘴里:“很甜。”
    小孩捏一个放嘴里,点点头:“很甜很甜。”
    刘彻又挑一些石榴籽放杯中:“自己吃。”
    小孩乖乖点头。
    刘彻把一个石榴播完,枇杷端来一盆水,刘据见他洗洗手要走,挑一个品相很好的柿和一个红红的石榴,踮起脚尖,试图往老父亲怀里塞。
    刘彻心惊胆战,恐怕儿子一个没站稳,后脑勺着地,慌忙接过去:“父皇谢谢据儿。”
    “不谢。”小孩摇摇头,“父皇回吧。”
    刘彻笑着捏捏儿子的小脸:“小屋先给你留着,过些日子又想卖东西玩,就叫韩子仁他们把东西拉过去。”
    小孩点头如捣蒜。
    刘彻见过很多孩子,兄弟姊妹亲戚家的,没有五十也有三十,其中不乏乖巧懂事,聪慧过人的,唯独没有可乖可皮,聪慧过人,直觉惊人,运气极好的。
    刘彻又想把孩子抱去宣室陪他。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小孩头一个不同意,他这两年自在惯了。
    刘彻劝自己,明年这时候住得近了,找儿子就方便了。
    唯独忘了就他不想儿子碰到后妃的德行,刘据住到他旁边,他好意思宣人到寝宫吗。
    刘据也没有想到这点,但他可以凭老父亲对后妃的态度断定,后宫女子加一起也无法撼动母亲的后位。
    考虑到人心易变,刘据觉着他得做点什么。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刘据前世就知道这句话,今生韩子仁也同他说过,大汉开国皇帝泗水亭长差点把嫡子废了立幼子。他祖父废长立幼。老父亲如今把他当心头肉,五年后有了小弟,或十年后对儿子有了更高期待,亦或者对他表现出的聪慧习以为常,难免偏心令他感到新鲜有趣的幼儿。
    刘据坐回茶几前,决定先看看自己的命运。
    宫中至今还有术士,但不是炼丹修仙的,而是卜吉凶算天灾。这些人要么身藏龟壳,要么需要铜钱八卦等等。刘据只需要几粒石榴籽。
    刘据随意捏几个石榴籽洒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看一下,蓦地瞳孔紧缩,再看一下石榴籽对应的方位,结合自己的生辰八字,越算越难以置信。
    帝后唯一儿子,大汉太子,命里藏凶。
    不会是自己给自己算所以不准吧。
    “殿下,看什么呢?”韩子仁瞅着帝王走远,从室内探出头。
    刘据确定他看不懂卦象,就是能看懂也不会因为几个石榴籽就想到他小小年纪能掐会算,所以他很淡定的捏一个石榴籽塞嘴里。
    “掉在案上就别吃了。”韩子仁说着话捡起其他石榴籽扔给小鸡。
    刘据见状忽然想笑自己,上辈子真真白活了,居然差点被几个石榴籽乱了心神。
    事在人为,既然算到命中带凶,以后小心便是。
    再说卦象显示前半生顺遂,命中的凶在后半生,即便他的寿命随了祖父曾祖父,勉强过不惑之年,也是及冠后该考虑的事。
    刘据怀疑那时候卦象变了只因他的老父亲有了幼子。
    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老父亲是皇帝也是人,是人就很难免俗。
    韩子仁见刘据一个一个慢悠悠往嘴里放:“殿下是不是不想吃了?”
    刘据收回思绪:“父皇剥的,吃!”
    “殿下如果饱了,可以饭后再吃。奴婢找个碗盖起来,不会被风吹干。”
    新鲜的石榴水分足,刘据吃一水杯就吃不下。韩子仁把剩下两杯用大碗盖上,给小孩擦擦手,拿出围棋陪他下棋。
    刘据坐累了,韩子仁抱着他,教他认字,也不管小孩能不能记住。皇后和陛下说的,只要小孩不往外跑,记不住也不要逼他。
    刘据的身体变了,魂魄没变,虽然受损严重,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据依然可以做到过目不忘,韩子仁说一遍他就记住。
    小孩看起来一遍又一遍跟着韩子仁认字,其实他忙着琢磨,是不是可以试试张骞带来的种子。经过他泡药种植,每一种都收了很多种子。
    刘据认为可以拿出一成深秋时节种下去。
    张骞是说过那些种子不能过冬。可草原上的冬日比长安冷多了。在草原上不行不等于在长安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翌日,小孩叫张顺子收拾空出来的菜箱。
    枇杷提醒:“殿下,这时候种过冬的野菜有点早。”
    “不种野菜。”刘据叫张顺子把收起来的菜籽拿出来,每样抓几十粒,其中有半布袋像百合一样名叫蒜的东西,刘据拿两头。
    枇杷禁不住劝:“殿下,一头就够了。”
    “皮皮,你是个胆小鬼。”
    枇杷想以下犯上:“殿下,请叫奴婢枇杷,奴婢可以再帮你拿一头蒜。”
    “枇杷!”
    枇杷噎住。
    小殿下要不要这么听话。
    张顺子笑看枇杷,枇杷挑一头最小的蒜:“殿下,我们先前用蒜叶喂过小鸡,小鸡吃完好好的,要是可以长出来,咱们是不是可以掐掉叶,像小葱一样做菜?”
    蒜叶味重,刘据认为不适合蒸菜煮粥。可他不会做饭,也说不准。
    “烤肉!”蒜叶盖不着烤肉味,刘据觉着可以试试,“枇杷,摘下来我和父皇烤肉。”
    枇杷:“殿下种出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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